【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贤妻晚进门 作者:宁谧 晋江14.04.18完结 文案: 贺秋梨遇见季云风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她以为她不会喜欢上一个傲娇任性还死鸭子嘴硬的少年。 季云风在贺秋梨无处可去的时候好心收留了她,在她安心住下的时候又好心赶她走。 谁知,她真的一声不吭的走了。他倒是难受了。 “烂酸梨!看我把你拉回去喂狼!” 有人告诉季云风,爱上一个人不分先后也无关所有。 季云风到二十八岁才真的明白,推开逃避为她好什么的全是扯淡! 要问季云风如果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怎么办? “喂熟,扑倒,生孩子,就这么简单。” PS: 文章属性 坚持1V1原则 坑品良好 文风偶尔欢脱偶尔小虐大部分听说很种田 架空 不考据 坚持日更是王道 偶尔爆发两更 由于某人以前写文偏脑残偏虐偏雷偏神展开 于是乃们跳坑需谨慎 入坑保平安 PS:相对来说某人很勤快 但是! 仍然需要鞭笞…… 【阅读指南:第一卷可能比较啰嗦,没耐心的菇凉直接戳第二卷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秋梨 ┃ 配角:季云风 ┃ 其它:      ☆、华清峰上清河园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酷爱点进来,好开森~   广泽大陆丰源十八年,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加上蝗灾,让全天下的粮食成了比金子还娇贵的东西。除了皇家、官员和富商,其他人要么吃不饱要么没得吃。   这年头儿,没钱你就等着饿死,就算是有钱,弄不来粮食也一样等着饿死。   “当今皇上年方三十六,正值壮年,即位十八年来勤政爱民。无奈这一年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真不知该怨皇帝不好,还是怨老天不好。”   “谁都不怨,怨命不好。哎……”   木棉山上,大雪封山,鸟兽虫鱼尽皆不露踪迹,该冬眠的冬眠,该舍命为别人充饥的,此时也早已成了一堆粪便。   木棉山一共大峰六座,小山无数。五座山峰抱成一团,中间一座主峰高耸入云名为华清,仰起脸将脖子扭断了都看不到山顶。倒是听说,这主峰的山顶上有一座宫殿,宫殿里富丽堂皇,白玉为阶,真金白银无数更是四季如春住着神仙。   传说,如果有人爬上山峰见着了神仙。不但能习的长生不老之术永葆青春,还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此时,华清峰上清河园里四季如春。外间大雪纷飞酷寒无比,此间却是如沐春风。   书房里,一位少年趴在书案上,下巴搁在重叠的双臂上百无聊赖,瞅着胳膊下压着的书两颗眼珠瞪成了斗鸡眼。   “风儿……”书案前风七临一身月白长袍淡金描边,一头白发以一根青玉簪束与头顶。此时,正一手拿着书一手负于身后看着书案后兴致缺缺的季云风,摇头叹息。   “风儿,如你这般不思进取,为师日日教授你,你却是一丝也学不进去。你如此不争气,可叫为师怎么办?”   风七临伸手捋了捋长到胸前的胡子,看着这徒弟一脸无奈。   “师父你教我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我去抓鸟来的高兴。”   季云风趴在书案上,伸手戳了戳胳膊下书页上的墨迹,嘟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微阖的双眼,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粉嫩粉嫩的嘴唇,却是那脸蛋有些过于白皙。但仍旧不影响他一张好看的脸。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如今什么都不想学,待你长大下了山,必会遭受磨难。”   风七临这是第一百零七十八次讲这句话了,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我又没打算要下山。”季云风白皙的指尖,指甲修剪的很好,泛着淡淡的粉色。对着书页上的一个字,戳戳戳。戳不出什么效果,于是曲了骨节,用不是很长的指甲,刮刮刮。   风七临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心中一片冰凉。   “今日便到这儿吧,待你师姐回来,你与她一起来月影殿找我。”   “师姐?!”   提到师姐,季云风顿时来了精神。唰的一下坐直了脊背,两只黑色的眼睛浓的像一团化不开的墨。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嘴角微翘。   “师姐不是还要两日才回来吗?”   “或是她脚程快了些,所以赶回来的早。”   “那师姐几时能上的山来?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要不我下山去接她?”   风七临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书案后的季云风,伸手将手里的书合上。蓝色的书皮上写着书名,苍劲有力的字迹,给人一种稳重安定的感觉。将书稳稳的放在案头,风七临转身慢慢朝着屋外走出去。   “师父再见!师父走好!”   一见那月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边,季云风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起身绕过书案小跑到门口,偷偷的趴在红木门框边朝着两边看了看。待风七临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那片桃花的尽头,他嘿嘿一笑,一溜烟儿的沿着石铺的小路跑出了院子,一路向着山下而去。   半山腰   季云风一蹦一跳的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手里捏着一朵半路上采来的不知名野花,鼻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看样子心情甚好,与方才书房里那个蔫儿蔫儿的少年判若两人。   又转过一个弯,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微微覆盖着薄雪。季云风走过去伸手将雪挥袖拂落,又从怀里取出一块毛茸茸的手帕大小的毛巾摊在上面,随即坐了上去。   “师姐到底回来了没有,几时才能见着我啊。我这都跑到半山腰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可怜了我的月儿妹妹,她托师姐捎给我的回信,到底几时能看到啊。哎……”他坐在石头上,一边抱怨着,一边双手揉着膝盖。早前那朵不知名的野花,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天上的太阳十分淡定的照着,按说冬日的阳光就算是坐在太阳底下也是感觉不到温暖的。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如此便是日头再好,也是不大温暖的。   而此时,那石头上的少年。东望望西望望,却愣是被太阳晒出了瞌睡。坐在石头上脑袋一磕一磕的几欲跌倒。背后那不甚长却泛着光泽的头发滑落到身前,随着少年瞌睡的姿势,一荡一荡的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季云风还在瞌睡着。不远处上山来的小路上,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得极慢,却还是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瘦弱的身形衣服被风吹的一飘一飘的,像是一片风中落叶几欲飘走。看她走路,心都为她揪着,生怕她一脚踩空了,估计就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秋梨有一脚没一脚的走着,眼前是模糊的景象看不真切。脚下的动作却是一步一步不甚稳健却十分规律,每迈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刚刚好够人数三声。   于是,这华清峰的半山腰上,不足几丈路程的地方。便可以看见这么一片景象。   一位身着蓝衫的少年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不停的打盹儿,点头的规律恰巧和不远处一步一步机械式走路的人形成一致,分秒不差。   好半晌,季云风打盹儿打的越发规律,一颗脑袋捣蒜一样点个没完。这也太能点了!   “笨蛋!笨蛋!”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只鹦鹉,落在少年身旁的矮枝上。嚷嚷着弄醒了瞌睡的少年,迷迷糊糊的抬头看清了身在何处,季云风揉了揉眼睛。待他瞧清楚了身后那只鹦鹉,蹭的一下便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臭泥鳅!谁是笨蛋!你说谁是笨蛋!”季如风瞪大了眼睛,浓浓的黑色瞳孔盯着那只鹦鹉,微皱着眉头伸手朝它咋呼。   “笨蛋!笨蛋!笨蛋!”   季云风一听,更加生气了。本是有些偏白的脸色都泛起了红,指着矮枝上的鹦鹉恶狠狠的威胁着说:“你……臭泥鳅,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拔光你毛让你裸飞回园子!你信不信!”   “笨蛋!笨蛋!大笨蛋!”鹦鹉落在矮枝上看着树下气的七窍冒烟的少年,这回不止说了笨蛋,还加了个大笨蛋。   季云风在树下气的跳脚,哞足了劲儿猫着腰一跳而起,伸手去抓矮枝上的鹦鹉。偏偏他十三岁的个头儿不是很高,使劲儿蹦起来,指尖还离那矮枝有三四指的距离。季云风气的咬了咬粉嫩的唇,双手掐腰喘了一口气。食指指着鹦鹉说。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你等着……”   说着四下寻了一颗石头一根枯枝,扬手朝着鹦鹉扔了过去!右手拿着枯枝朝着树上的鹦鹉使劲儿的打。   “我叫你骂我笨蛋!叫你骂我笨蛋!看谁是笨蛋!今儿个爷要是逮不着你,爷就跟你姓!姓…姓臭!你个臭泥鳅!”   鹦鹉在树上跳来跳去,也不往高处跳,更没有飞走。就是专门落在季云风差一点儿就能够的到的地方,在他打过来的时候又跳去别处。   如此这般,树下又是一番景象。   蓝衣少年不停的在树下哞足了劲儿蹦着打鹦鹉,而那只鹦鹉十分淡定擦着少年的枯枝飞过,毫发无伤。最最让少年揪着不肯放过它的原因是,它一边跳还一边骂着笨蛋,那调调都赶上唱歌了。   “笨蛋!笨蛋!大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无限循环。 ☆、山间偶遇一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酷爱快收藏留评~ 么么哒~ 俺会努力更新~ 一定不坑哟~ 看俺的专栏就记到~ 坑品有保证~ ╭(╯3╰)╮   秋梨觉得此刻眼前不仅模糊着看不清路,连耳朵都不清净了。好像有人一直在叫笨蛋?谁是笨蛋?说她吗?      脚下又迈过一步,那叫着笨蛋的声音好似更清楚了。心里默默数过三个数,再抬右脚。      爷爷说了,上山的每一步都要脚步稳稳的不能跌倒,跌倒就见不到神仙了。见不到神仙的话就不能救村里那口枯井了,救不了那口枯井爷爷就要被官兵抓走了。      其实秋梨也不明白,为什么村里那一口百年来一直供大家喝水的井怎么就一夜之间枯了呢?昨天晚上她不是才刚刚打满了水缸吗?后来村里的叔叔们下井去看,居然在井底下发现了一只死鸡!身上还贴着黄色的符纸,那鸡也检查过了,说是被毒死的死鸡。家家户户都查了自家的养鸡数量,偏偏就她家少了一只。      于是,村民们就报了官。说是爷爷要害全村人没水喝,把死鸡丢进井里触犯了龙王。      现在想想,那些村民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可是那口井确实是枯了,秋梨只好按照爷爷说的上山来请神仙,希望神仙能够救救爷爷。      一二三,再迈一步。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声,秋梨伸手捂了捂肚子。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想了想,伸手去拉腰间的麻绳。      季云风正跟那只鹦鹉斗的起劲儿,身后慢慢走来一个人他瞥了瞥也不甚在意。反正上山的人过不了园子外面的阵法,是进不去园子的。      于是,季云风这一瞥不要紧。却瞥见那女孩要解腰带脱衣服!当即拿着手里断了半截的枯枝朝那女孩一指,喊道:“哎!你干什么!大白天的脱衣服?一个姑娘家你害不害臊啊!我这么一个大男人站在路边,你要是在我面前脱了衣服,难道想赖我负责不成!”      秋梨闻言急忙按住腰间的麻绳,爷爷说了,女孩家不能让男子瞧了去,要是瞧了就得嫁给他。刚要开口辩解,秋梨忽然又想起。爷爷说上山的时候不能说话,说了话就显得对神仙不敬了,神仙一生气就不见她了。      想到这,秋梨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肚子又是咕咕一声叫,秋梨摸了摸腰间的麻绳,拉着勒紧了肚皮。      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饿是应该的。不过她上山之前把一块饼子留在了锅里,爷爷今天不会饿着了。等她见了神仙回了家,就可以给爷爷做饭吃了。      如此这般想着,秋梨勾了勾唇微微一笑。数了一二三,又迈了一步。      这姑娘是聋子?哑巴?瞎子?反正肯定不是正常人!      季云风见秋梨一直没回他的话,鼻间轻哼一声。这姑娘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勉强蔽体,一头杂草一样的长发变成了辫子从右边的肩膀上垂在胸前,左边脸上一层厚重的留海遮了半边脸。      季云风嘿嘿一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叫你不理我!哼!      秋梨自顾自的走着,谨记了爷爷的话不能说话不能停下不能回头每走一步都要数三声慢慢走。      季云风轻手轻脚的靠近秋梨,右手里捏着打鹦鹉断了半截的枯枝。慢慢的靠近到秋梨的身旁。刚刚他已经观察过了,这姑娘走路慢的很。每走一步都赶上他打一个盹儿了。      蹑手蹑脚的将手里的枯枝朝着秋梨左边脸上伸过去,季云风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这姑娘左边脸上到底有什么样儿新奇的伤疤。一般来说,有人故意用东西遮住身体的某一部分,就肯定是因为这一部分有见不得人的丑陋东西!      枯枝越来越靠近,季云风屏住了呼吸心里极其兴奋。眼瞅着这姑娘说不定是聋子哑巴瞎子,在说不定还是个有腿疾的呢!      快了快了……季云风在心里想着,枯枝的另一头已经触到了秋梨的留海。季云风忍着没动,待到秋梨又走了一步。季云风心里一乐,这下有三个数的时间,足够他挑开这姑娘的留海看看她的左脸了。      秋梨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脸上有种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无奈她一心一意的数数走路,怕一不小心数错了走错了就前功尽弃了。轻轻的侧脸瞧了瞧,也没什么啊。      咦?刚刚那个说话教训她的少年去哪儿了?      季云风小心的跟着秋梨的脚步走,方才她转脸的动作幸好慢,不然他的枯枝非触到她的脸不可。他倒是不怕她能把他怎么样,主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没有意思了不是。      季云风心里暗暗一笑,手拿着枯枝又伸了过去。      眼看就要挑开这姑娘的留海了,季云风心里又开始兴奋的冒泡儿。      “笨蛋!笨蛋!大笨蛋!”      “啊!”季云风被吓了大叫一声跳开,回头看着从自己肩膀上飞走的鹦鹉,恨的牙痒痒!      “娘的!老子今天就算是被师父罚跪一个月,也非扒了你的皮!你给我站住!有本事别用你那对黑翅膀!做泥鳅的不好好呆在水里游,偏偏弄对儿翅膀整天飞!仔细哪天摔死你!”      眼看着那鹦鹉越飞越远,季云风追了两步没追上,抡起手里的枯枝就朝着鹦鹉的背影砸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甚干净,听得秋梨呵呵的想笑,却忍着没笑出声。      偏偏这没发出声音的笑还是让季云风听见了,少年双手掐腰回过头来看着秋梨。      “你丫到底是哑巴还是聋子还是瞎子!你给老子说句话。”      秋梨抬头,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大概瞧见一个人形的蓝色轮廓,那轮廓背后是一片白茫茫的像雾一样的东西。声音是从那蓝色方向传过来,想来,那便是说话的人吧。      秋梨不能说话,只能朝着眼前那片模糊的蓝色摇了摇头。继续数数向前走。      季云风看着秋梨摇头不说话,皱着眉想了想,嘿嘿一笑不无得意的说:“你能听见我说话,证明你不是聋子。你能朝着我这边摇头,证明你不是瞎子。可你只摇头不说话,就只能证明你是哑巴了。”      秋梨闻言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又朝着季云风摇了摇头。她想说,她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说是瞎子也不算,顶多只能算半个瞎子。      季云风看着秋梨摇头,摸了摸脑袋伸手抚了抚下巴。这是啥意思?想了想看着秋梨试探的说道:“你是想说,你能对着我摇头是因为你听出了我的位置。而你其实是瞎子加哑巴?”      秋梨像是被人闷了一棍,这人听声音年纪也不大,顶多比她大上两三岁。村里的人都整天叫她笨蛋了,这人怎的比她还笨?想着想着,秋梨越想越想笑。可爷爷说了,上山的路上,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出声也不能走回头路。      于是,秋梨忍的很辛苦。      季云风盯着秋梨半天见秋梨不再说话也不摇头了,嘿嘿一笑两手一拍下了定论。      “哈哈!被我说中了!哈哈哈……”      季云风兀自笑得开怀,秋梨也没理他。继续在心里默默的数一二三,然后继续走。      她的眼疾是自小便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别人家的小孩满月了就能看见醒目的颜色眼珠跟着转,可她百天了还是木头一样只会看天。      秋梨她娘怀着秋梨的时候,秋梨他爹便被朝廷征兵征走了。秋梨她娘十月怀胎一个人在家照顾着年迈的公公还要保护着肚子里的秋梨,十分辛苦,乡里乡亲的也都十分佩服秋梨她娘。      有些不安好心的人说,秋梨他爹指不定在战场上已经死了,让秋梨她娘改嫁,还开出了丰厚的条件。秋梨她娘摇了摇头说,秋梨她爹一天不回来,她就等一天。      就是这么一个好女人,却在秋梨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只来得及看秋梨一眼,望了望院子里那颗梨树,便阖上了眼再也没醒过。      于是,秋梨她爷爷便给她取了名字,叫贺秋梨。      秋梨一出生便没了娘,家里穷也请不起乳母。秋梨她爷爷便拿了家里的馒头泡了菜汤喂秋梨,孩子皮实,也就这么长大了。那时候虽然穷也有吃有喝,自从去年闹了灾,秋梨家也穷的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了。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年就等着开荒的那点儿粮食了,村里却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秋梨只能一大早的跑来上山请神仙救水井,好救爷爷了。      可是,她都走了那么久了,神仙到底在哪儿啊…… ☆、我家师姐初长成   “哎?你一个姑娘家,大冬天的穿这么点儿,你不冷啊!”季云风没话说,又无聊。好在眼前还有这么个大活人,虽然不能说话还是个瞎子,好歹能听见能点头摇头就行了。权当是等师姐的途中解闷儿了。   秋梨听见季云风的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大冬天的,谁不冷呢?可是爷爷老了身体弱,能穿的肯定都先给爷爷穿了,秋梨年轻皮实,冻不坏。   季云风见秋梨摇了摇头,被留海遮了左边的脸转过来还朝他笑了笑。苍白的嘴唇薄薄的抿成弯月,看不清瞳孔聚焦的眼睛是深褐色的,被他身后的阳光照了还能清澈见底的像琥珀珠子一样透亮儿。   秋梨笑的淡淡的,十分恬静含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又带着一股子坚强,就像冬天开在雪地里的腊梅,不畏严寒芳香异常越冷越香。   季云风瞧着,也不自觉的跟着咧了嘴。末了才想起来,对着这个又瞎又哑说不定脸上还长了个大疤的丑丫头笑个什么劲儿!他的月儿知道了,指不定又该生气了!   “风儿!”   季云风正想着,忽听后面有人叫他,像是师姐的声音。慌忙侧脸朝后看过去,隐隐约约的瞧见视线可及之处有人走来。那一身浅绿色,可不就是自家师姐吗!   于是,季云风乐呵呵的朝着孟沁媛跑了过去。秋梨也听见了,那少年声音里的欢喜她听得出来。刚想回头笑着问候一声,又想起来爷爷说了不能回头,也不能说话。秋梨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替少年开心一把,默默的赶路。抬眼瞧了瞧模糊的天空,希望在天黑之前来得及见到神仙。   孟沁媛眼看着季云风朝她跑了过来,也开心的迎上前去。季云风一个劲儿不减速的扑进孟沁媛怀里,闻了闻师姐身上的香味哈哈一笑。   “师姐,风儿都等了好半天了!此行可还顺利?这么早回来肯定给我带了好吃的,快拿出来让我瞧瞧。还有还有,月儿有没有给我回信?上回我写信的时候可能说错话了,月儿给我的回信里一个字也没写只有署名。可叫我伤心了老半天呢,师姐你快拿出来让我看看啊。”季云风这么一溜烟儿哗啦啦的一大堆,孟沁媛笑着弯腰摸了摸他的头。   “风儿,不得无礼。”   季云风这才意识到,师姐这次回来怎的没带包袱?以往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山上带呢。从孟沁媛怀里出来,季云风咧了身子朝后瞧了瞧,这才发现孟沁媛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呢。   刘志峰见那少年看自己,礼貌友好的笑了笑。“在下刘志峰。”   孟沁媛松开了季云风,退开一步笑着看了看刘志峰,将季云风拉到身前。   “这是我师弟,季云风。风儿,叫刘大哥。”   季云风瞅了瞅刘志峰,眼睛从上到下的瞄了好几遍,在心里下了结论。   一个大男人穿一身白衣,而且那身白衣穿在师父身上好看,穿在这人身上怎么就这么碍眼?大包小包的拿了包袱,一张脸笑的贼兮兮的,低着头看他?长得高就了不起啊!他是还小,长大了肯定比这人高上太多了!   季云风下完了结论,眉眼一挑,粉唇一抿转过脸拉了拉孟沁媛的手,瞪着大眼睛看着孟沁媛撒娇。   “师姐,月儿到底有没有给我回信啊,你倒是说嘛。”   孟沁媛瞥见刘志峰脸色不虞,想是季云风没跟他打招呼觉得面子挂不住。于是面色一整朝着季云风说:“风儿,信的事咱们回去说,先跟你刘大哥打个招呼。”   季云风闻言长眉一挑松开了孟沁媛的手,退后一步双手抱胸,开口说:“我是师父从山下捡回来,怎的没听说师父还一块儿给我捡了个大哥?指不定哪儿来的冒牌儿货。”   季云风说完瞧了瞧孟沁媛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想到月儿的回信指不定还捏在她手里呢。于是面色一改,急忙改口道:“呵呵……哪个……关于大哥这个问题……哪个……我先回去问问师父哈……问问师父……”说完不等孟沁媛反应,一溜烟儿的头也不回的跑了。   孟沁媛看着季云风转过山道不见,微叹一口气。转头给刘志峰解释:“你别介意,风儿就是这般小孩子脾气。咱们快些上山吧,天色不早了。”   刘志峰看着孟沁媛呵呵一笑:“我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第一次见面陌生是在所难免的。没关系,以后若是生活在一起,我岂会在意这些。日后我们培养培养感情就好了。”   孟沁媛一听,面色微红。   “多谢了。”   “谢什么,你跟我还用得着谢谢么。”刘志峰说着将右手的包袱移到左手,上前一步笑着牵了孟沁媛垂在身侧的手。孟沁媛羞涩的挣了一下,没挣开,于是低了头红了脸。   秋梨一个人慢慢沿着路朝山上走,在心里默默说过三个数才走一步。爷爷说这是对神仙的敬意,古时候有人上山请神仙,还要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呢。   那时候秋梨就坐在爷爷身边搂着爷爷的胳膊抬头问爷爷了:“那秋梨上山请神仙是不是也要那样神仙才会开心才会跟着秋梨下山来啊。”   贺老爷子笑着摸了摸秋梨的头,瞧见她被头发遮住的左脸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秋梨还小,上山不必三跪九叩,神仙不会怪秋梨的。但是秋梨要切记,上山的路上不能说话不能回头也不能笑,这是对神仙最基本的敬意。那样,神仙高兴了才会跟秋梨下山来救咱们的水井。”   秋梨认真的听完郑重的点了头说:“秋梨记住了,爷爷你等着,我一定会请了神仙下山来救咱们的水井的。到时候那些官兵没话说,就不会抓爷爷走了。秋梨要跟爷爷永远在一块儿。”   贺老爷子呵呵笑出了声,声音带着秋梨听不懂的东西。秋梨只觉得爷爷有些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微微颤抖。然后她便听见爷爷说:“傻孩子,秋梨长大了要嫁人要生子要在婆家好好相夫教子幸福过一辈子。爷爷老了,等秋梨长大嫁了人,看着秋梨穿上红彤彤的嫁衣做了漂亮的新娘,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不嘛,秋梨就算长大嫁了人也还是爷爷的乖孙女,爷爷不老,爷爷还要跟秋梨生活一辈子呢。”秋梨笑着将头枕在爷爷的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自她记事起,爷爷的身体就不好。家里没了顶梁柱,爷爷一天到晚的忙着养活秋梨,到了农活季节,爷爷累的连动都不想动了。纵使爷爷脸上那些皱纹和汗水秋梨看不真切,秋梨心里也明白,每夜爷爷咳的那么严重,身体是亏大了的。   “爷爷,秋梨现在也不小了。秋梨可以养活爷爷了,以后要是有什么活儿,秋梨都会干的,爷爷就呆在家里享福就好了。”   “傻孩子……”   秋梨抬头又看了看还是望不到头儿的华清峰,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要加把劲儿。抬脚继续往前走,想着请了神仙回了家爷爷还会在家里等着她,秋梨就觉得开心。   华清峰高耸入云,此刻,秋梨也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整个华清峰其实并不难上,清河园里至今没有外人也是因为园子外面的阵法,不懂怎么走的人是进不去的,只能在园子外面干打转儿。   华清峰是木棉山的主峰,山下的路极为难走,爬高上低的。真正到了山上,却是如履平地,好走的很。秋梨听了爷爷的话每走一步都数三个数,是以她走到了半山腰也不是很累。   季云风一路小跑哞足了劲儿,觉得自己将孟沁媛已经远远甩在了后面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弯着腰双臂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哎……师姐不好惹,这被人抓了把柄在手里的日子,真丫不好过。”   撑着喘了半天,季云风瞥了瞥旁边的一棵树,走了两步身子一软靠着树歇息去了。   “都怪那只臭泥鳅!别让爷逮着你!不然你死定了!”   “笨蛋!笨蛋!大笨蛋!”   季云风这厢才恶狠狠的说完,旁边的树梢上立刻便传来了回应。那只通体漆黑爪子金黄的鹦鹉,就好端端一派安然的落在树梢。季云风一见,立刻来了精神,方才累的跟滩软泥似的样子,瞬间不见了踪影。走开一步转过身,一手掐了腰一手指着树梢的鹦鹉。   “丫给我下来!”   “笨蛋!笨蛋!大笨蛋!”   “乃乃的!你说来说去就会这一句!你丫有本事换个词儿!”   “傻瓜!傻瓜!大傻瓜!”   季云风这下愣了,继而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儿。气的在树下直跳脚,看着树梢的鹦鹉恨不得伸长了胳膊将它抓下来拔了毛煮了喂狗。   季云风在树下气的团团转,那鹦鹉却在树梢好生悠闲。看着季云风的气焰稍微小一点儿,就立马添上几股仇恨,扯着嗓子捏着腔继续喊。   “傻瓜!傻瓜!大傻瓜!”   “笨蛋!笨蛋!大笨蛋!”   眼瞅着季云风在树下气的七窍生烟,那只鹦鹉好似心情极好。片刻之后,两句话换着来,一刻也不停的无限循环。好似唱歌一样的还闭上了眼,样子十分陶醉。   片刻后,只闻华清峰上一声惨叫!   “嘎!”   季云风挽了衣袖掖了长衫下摆趁着那只鹦鹉得意忘形的时候一声不吭的爬上了树,此刻正得意洋洋的捏着那只罪魁祸首。另一只手不停的敲着鹦鹉的脑袋。   “叫你得意!叫你得意!什么叫乐极生悲这下知道了没有?!叫你骂我笨蛋!叫你骂我傻瓜!现在你倒是给老子说说谁是大傻瓜!谁是大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收一个嘛~ 么么哒! ☆、谁家孩子这般丑   季云风捏着鹦鹉的脖子表情十分罪恶,一只手敲着鹦鹉的脑袋报复的十分开心。颇有几分大快人心的味道,若是给他件水袖长衫,估计都乐得跳舞去了。   “你说我是将你拔光了毛好,还是留一根尾巴上的羽毛给你遮羞?”   季云风正纠结着这个问题,他手里的鹦鹉一听可老不乐意了。若是让这厮给拔光了毛,冻死它不说,恐怕连后山那只彩色的鹦鹉都不跟它约会了!这还得了!   秋梨才转过一道弯,忽听前面传来少年的笑声,声音有些熟悉,看样子很是开心。这不是方才那个在半山腰碰见的少年吗?他什么时候走到她前面去了?   秋梨慢慢的数数一步一步的走,待她走到树下,季云风瞥见她嘿嘿一笑。   “咦?丑丫头,我从你后面跑上来,都在这儿歇好一会儿又抓到这只鹦鹉了,你怎么才上来?”   秋梨听声音是在树上,微仰了脸朝着坐在树杈上晃荡着两条腿的季云风摇了摇头。她想说,她走得慢。若是照他这么说,她怎的没见着他从她后面追上来?   季云风见秋梨又摇头,手里的鹦鹉也不安分的拿爪子挠他,于是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猜她为什么摇头。低了头将鹦鹉拿到眼前,靠近了那双黑豆一样的鸟眼,季云风恶狠狠的说:“臭泥鳅!你给我老实点儿!要不然,我不光拔了你的毛,还会抓一堆斑鸠来强了你!”   斑鸠?鹦鹉一听,浑身抖了抖。这山上的斑鸠不同于凡间,凶狠的很。一只它就勉强逃跑了,更何况还一群!如此可见,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斑鸠!   见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鹦鹉不动了,季云风哈哈的笑出声来。在低头去寻树下那个丑姑娘,秋梨已经走过了那棵树,到了前面去了。   季云风心情甚好的拿着鹦鹉跳下了树,朝着秋梨追了过去。   “哎!你瞧,这只骂我笨蛋的臭泥鳅可算是落到我手里了!哼!”   秋梨觉得这少年真有意思,鹦鹉一向是别人教什么它便学什么的。跟骂他有什么关系?况且你跟一只鸟叫什么劲啊?想着想着秋梨勾了唇角,听的出少年心情甚好,秋梨也不愿煞了风景。于是侧脸朝季云风点了点头。   “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它!”想了想又说:“我觉得戏里那个诸葛亮都有把扇子,回去我也做一把,这……你身上这毛应该够了吧?我也不要大的,做把小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季云风打定了主意,心里顺畅了不少,谁叫这只鹦鹉鸟眼看人低的。   秋梨一听少年要拿鹦鹉的毛做扇子,无奈她不能说话,只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诸葛亮那把扇子可不是鹦鹉毛做的!   季云风瞧着秋梨摇头,这会儿鹦鹉安静了也有空了,反正无聊他便寻思了秋梨的意思。想着刚才他是说了那泥鳅的毛做扇子那事儿,于是便对秋梨说:“你的意思是说……一只鹦鹉的毛太少,做不了扇子?没关系的,我又不要大的,就这只臭泥鳅了!有多大算多大就行了。”   秋梨哭笑不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比了比他手里鹦鹉的羽毛又捏着嗓子学了学家里的鹅叫。诸葛亮那扇子是鹅毛扇,不是鸟毛啊!   季云风瞅着秋梨那样子,摸了摸下巴思考。这丑丫头要说什么?难道是说他手里这只不是鹦鹉,是鹅?不对啊!鹅才不会飞好吗?鹅哪儿会骂人笨蛋啊!   “丑丫头!我手里这只是正宗的黑毛鹦鹉,才不是什么鹅。你别打岔!我方才又想了想,要做扇子就做把好的,若是这只鹦鹉的毛不够,后山还有很多鸟儿呢。”   秋梨彻底无语了,这少年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般一窍不通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这哪儿是一窍不通啊,他这分明是全身上下没一处通的啊。   于是,秋梨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模糊的瞧了瞧蓝衣少年身前那个黑点。在心里对着鹦鹉到了个歉:不好意思,我救不了你,抓你这人是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丑丫头,你上山来干嘛来了?”季云风见秋梨一声不吭继续走路去了,走了半天觉得怪无聊的,就又开始找话说。   秋梨侧头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季云风这下愣了,这是啥意思?笑他呢?   “哎!我说你这回只笑不点头也不摇头是啥意思?”   秋梨默默的忍了一把,无奈的闭了闭眼继续走路。这人看不懂她的手势,连方才那个诸葛亮的扇子是鹅毛不是鸟毛的暗示都不懂。这回她要怎么跟他说她是上山来请神仙的?她要是学神仙从天而降,他指不定觉得她神经了想要跳崖呢!   “哎!你倒是有点表示啊!这么半天不吭声的,你无不无聊啊。”   秋梨还是不说话,继续数数走路。   季云风寻思着这姑娘难不成是觉得他烦,不想理他了?哼,师父觉得他不长进,师姐觉得他调皮没礼貌,就连新来的那个男的都嫌弃他个子矮!现在连这个小丫头都嫌他烦了?这是要反了!统统都反了!   于是,下一个转弯,季云风捏着手里的鹦鹉跟在秋梨后面。见秋梨沿着路,连转弯都不撞墙,季云风哼哼一声想了个辙。   我就不信你一个瞎子还能比的过我?!   “哎!你走错方向了!应该往右!”季云风上前两步跟了上来,拍了拍秋梨的肩膀对着她说话。忽然,他好似身子站不直似的一歪,压着秋梨就倒了下去。   噗通一声!秋梨被季云风压着倒在了地上,她方才胡乱的伸手想抓住什么,都没成功。如今,被这少年压在底下做了肉垫儿,秋梨觉得后背好疼。   “你没事儿吧?摔着没有?”季云风见计谋成功,压着这个丑丫头摔了一下也没摔到他,心里觉得十分畅快。   秋梨忍着没说话也没出声,季云风摔倒的时候手一松,手里的那只鹦鹉也跑了。爬起来转念一想,教训了这个丑丫头,也值了。反正那只鹦鹉是师父的爱宠,若真是被他拔光了毛,指不定师父又怎么变着法儿罚他呢。   如此一想,季云风嘿嘿一笑。低头假装好意的伸手去拉地上的秋梨,秋梨已经自己撑着起来了一半。左脸的留海又遮住了半边脸。   季云风一瞧,心里暗道不爽。方才跌倒的时候,怎的没趁机瞧一眼这丑丫头的左脸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呢!   低头又看了看蹲着准备起身的秋梨,季云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伸手拉了秋梨的胳膊,季云风作势要拉秋梨起来。秋梨见季云风来拉自己,于是便借了他的劲儿想站起来。   谁知方才起身了一半,季云风突然一松手!秋梨啊了一身,身子后仰瞬间又跌了一个仰面倒。这下,脸上的留海被甩到了一边。整个左脸一览无余。   秋梨倒在地上顾不得其他起来急忙去捂左脸,可她跌倒的时候,那张脸已经被季云风瞧了个遍。   “哈哈……原来真是个丑丫头,我一点也没看走眼,哈哈……”季云风这下顺了心,大笑着站在那里双手抱胸,也不管地上的秋梨了。   秋梨坐起身伸手拉好了留海,起身时却一个趔趄又倒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脚踝,痛的钻心。想来,是方才扭了。   秋梨虽然捂了留海,见着季云风笑她叫她丑丫头,她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她看不清自己这张脸,丑不丑的也没什么关系。倒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上山请神仙回去救爷爷。   想到这里,秋梨却突然心里一沉!   这一跌倒,脚步早已经乱了。停了这么久神仙指不定已经生气了,她这么狼狈,神仙还能见她吗!若是见不着神仙,那爷爷岂不是要被官兵抓走了!   “哎!我说你这人真奇怪!我叫你丑丫头,我在笑你耶!你没听见?”季云风站在一旁,见秋梨不哭不闹的反应有些不甚满意。平常女孩不是被人笑丑被人骂都会哭的稀里哗啦吗?他家月儿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笑她笨,她还跑到师父那里去告状来着!   秋梨心里在想事情,听见季云风叫她,也没说话。只一心想着希望神仙不要介意,她不是故意摔倒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的!爷爷以前说过,知错就改亡羊补牢。她现在继续走,到时候给神仙认个错,好好求求他,神仙都是心肠甚好的,指不定就原谅她了。   这番一想,秋梨赶紧爬起来准备继续走。可无奈扭了脚踝,如今手摸着已经鼓起来了,这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没走呢!天色估计也不早了,不能再耽误了!   秋梨想着,咬了牙站起来,继续走。   季云风瞧着这丑姑娘真是奇怪,脸上那么大块疤,看样子像是烧的。他笑话她丑,她居然没有反应站起来继续走了?   嘿,真有意思!   秋梨一个人慢慢的走,因为崴了脚所以走路一瘸一拐的。虽然疼,但是她也不含糊,仍然每走一步数三个数。也不说话不出声,按照爷爷的吩咐做的礼貌周全。   季云风双手抱胸跟在秋梨后面好整以暇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一双眼看着秋梨的背影颇有些兴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远方来信心情好   这丑丫头还挺特别的,这么些年自从上次见过月儿已经是三年过去了,整天呆在山上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盼到师姐下山去好把月儿的回信捎回来,谁知冷不丁的蹦出来一个看着就讨厌的男人。哎……真特么的好事不来坏事做尽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季云风起初看着秋梨还很感兴趣觉得很有意思,走了一段路之后便也兴致渐去。侧头看了看日头,已经过了半个下午。这里离山上还有好一段路程了,在这么跟着这个丑丫头走下去,晚上就回不去园子了。   季云风这么想着,又看了看前面的秋梨。想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问她到底上山来是干嘛的,又转念一想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啊,自己又看不懂她的手势。眼看着再没多久就天黑了,他家在山顶倒是不用担心,只是这丑丫头深更半夜的万一在山上遇见什么野兽,可不就剩下个被撕了吃的命运了?   这么一想,季云风还是觉得,反正方才已经教训过她了,好歹提醒她一声,免得到时候命丧黄泉了来找他索命。他倒也不是害怕,但被一只鬼缠着心里总是膈应的慌。   于是,季云风快了两步走上前去拍了拍秋梨的肩膀说:“哎,丑丫头,眼看天就要黑了,你还是下山去吧。天黑了之后这山上野兽多,万一你死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秋梨闻言摇了摇头,伸手瞎比划。其实她想说,她是来上山请神仙的,神仙什么都知道。即便她天黑之前到不了山顶,神仙也不会让她死在山上的。   季云风见秋梨摇头,抿了抿唇松了手,一脸惋惜的表情。   “哎……你可别怪我,你执意不肯下山我也没办法。好歹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要是死了,你家里人怎么办?真是的,小小年纪一点儿都不为他人着想。”   哎?秋梨一听这话不对啊,她是为了爷爷才上山来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她不珍惜生命不顾别人感受了?刚要开口辩解,又想起爷爷的话。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她又不认识这个少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解释什么啊。   见秋梨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季云风有点上火。上前一步挡在秋梨面前,双手捏着她的肩膀。入手觉得这肩膀上哪儿有一丁点儿肉啊,全是骨头硌的慌,又松了手。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叫你下山你听见没有!就算想死也别死在我们山上啊!”   秋梨一见这少年急了,想来他也是一番好意。于是朝他摇了摇头,手里比划着说,她上山有事儿,是找人的。   不知是秋梨比划的到位了还是怎的,季云风居然看懂了。眉眼一挑双手抱胸:“你说你是上山来找人的?找谁啊?这山上除了我们家哪儿还有人啊!”   秋梨一听,用手比划着说:你家?你家住在山上?   季云风点了点头说:“我们家都住在这里几十年了,你说你要找什么人,他长什么样。我看看有没有见过他,弄清了情况好让你赶紧下山去。”   秋梨低头想了想,要是她学着神仙从天而降,他会不会看不懂以为她要寻短见?可是她也没学过字不会写,这该怎么办呢?想了半天,秋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少年说。   季云风见秋梨苦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好脾气的没出声等着她。想来,她是再想怎么跟他说。   秋梨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神仙都是踩着祥云的!   于是,秋梨在路边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出一朵云,然后站在云上面摆了个自家供奉的观音像的姿势。   季云风一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观音娘娘?你别逗了!观音娘娘要是长你这样,我想那些活过来的人都不是救活的,而是死了又给吓过来的!哈哈……”   秋梨见这人又曲解了她的意思,无奈的抿了唇有些着急。于是想了想,又往地上一躺,在路边捡了颗石子作势往嘴里一塞然后醒了过来。   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季云风皱着眉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即两手一拍。   “你是说,你上山来救人的?可是我们家没人生病啊!就算生病了有师父也用不着你啊?再说了,你这模样,哪儿像大夫?别闹了你!”   秋梨彻底绝望了,这少年是猪投胎的嘛?笨的要死!可是瞅着少年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秋梨还是默默的想辙。   于是,片刻后,秋梨在方才那朵祥云上学完了观音娘娘又急忙躺在地下比划了个救人的姿势。   把方才那两个动作串联起来,这下你明白了吧?   季云风这下终于开窍了,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秋梨说:“你是说你上山来找神仙救人的?”   秋梨深褐色的眼几乎被急出了泪花,瞅着眼前的那一片模糊的人影点了点头。   季云风随即又是一顿大笑:“哈哈……哈哈……”他兀自笑的前仰后合,秋梨站在那儿一头雾水。   “丑丫头!没想到你不仅丑的像猪,笨的也像猪啊!你上辈子完全就是一头猪啊!哈哈……”   哎?这话从何说起?秋梨愣是没想明白,这少年不会是得了羊角风吧?瞅着季云风一直笑个不停,把秋梨都笑的背后直吹冷风。犹豫着走过去伸手给季云风拍了拍背帮他顺气。   半晌,季云风终于笑完了。间歇着弯腰喘了一口粗气抖着手指着秋梨说:“你……哈哈……你真是笨啊……谁告诉你这华清峰上有神仙的?还请神仙去救人?哈哈……我看你是被门板夹坏了脑仁儿吧!要不然……要不然就是脑袋里装的全是豆腐渣!哈哈……”   秋梨闻言一愣,心里顿时一沉。随即又扬了扬手摇头表示不信。   华清峰上有神仙这传说,并不是爷爷一个人告诉她的。全村人都知道的,爷爷干嘛骗她,没道理嘛。肯定是这少年也没见过神仙,所以不知道。   秋梨这般想着,心里打定了主意。松开了季云风又用手比划着说:我爷爷不会骗我的,你也没见过神仙,肯定是你不知道,你别乱说。   季云风笑的直不起腰,瞅着秋梨比划的意思。微一皱眉,勉强直起腰说道:“丑丫头,我家住在这华清峰顶都多少年了,要是有神仙我能不知道?你别逗了!再不然,你说的神仙就是我师父,哈哈……那我们一家都是神仙了!哈哈哈哈……”   秋梨见这少年说不通,也不打算在跟他废话了,转身朝着山上继续走。有没有神仙,到了山顶就知道了。到时候若是见到了神仙,看这少年还有什么话说!哼!   季云风见秋梨不理自己又走了,急忙追上去跟她走在一块儿。   “丑丫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我跟你说了这山上没有神仙。你赶紧趁天还没黑的时候下山去,别再往上走了!”   秋梨一听,理也不理他,继续埋着头走。季云风心里一扭,觉得这丑丫头也太不识好歹了!他好心跟她说了让她回家去,她还倒好,觉得他骗她?   “呸!你丫想死就死去吧!看看晚上天一黑,山上的狼能把你撕成多少片!明日一大早被那些个畜生消化成一对粪便死无全尸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   季云风觉得这姑娘真是不识好歹,死就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转过下一个山道弯,瞅着旁边的近道,季云风跟在秋梨后面嗖的一声闪进近道里上山去了。秋梨正奇怪这少年怎么不说话也听不见脚步声了?刚想回头去看看,想起爷爷的话,又忍着继续走了。   这少年说他家住在山上,指不定是回家去了,不用担心。   秋梨这么跟自己说。   季云风抄近道回到清河园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站在华清峰上看夕阳,天边红彤彤的一片全是晚霞。折了旁边桃树上的一根枝桠,季云风无意识的揪着桃花。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死吧死吧!早死早超生!”   “谁死了?”   季云风闻言也没回头,站在那里对着夕阳撅着嘴继续摧残手里的花。孟沁媛走过来,一见地上已经全是残花,对着季云风的头就是一个爆栗。   “大胆!你把师父的这些桃花糟蹋成这样,你是不是又想通宵抄书了!”   季云风撅着嘴闻言轻哼一声:“抄书就抄书,有什么了不起的!”   “咦?怎么?风儿今日是在哪儿受了气了?”孟沁媛听着季云风的气话,觉着好奇谁能把混世小魔王气着?   季云风又哼了一声:“不管你的事!”   孟沁媛呵呵一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季云风面前晃了一晃又收了回去。   “这还关不关我的事?”   季云风一见这信上的字迹,眼睛一亮伸手去抢。   “月儿的回信!师姐……好师姐……你怎的现在才拿给我看,赶紧给我。”   孟沁媛呵呵一笑扬手将书信高举过头,季云风个头只到孟沁媛的肩膀,掂了脚尖也够不着。抢了一阵没抢到,鼻子一哼生气的摔了手里已经揪光了花的桃枝。   孟沁媛一见季云风生气了,将手里往身后一背,开口说道:“那你跟师姐说说,是谁把我们家风儿气着了?”   季云风鼻子一哼跺了跺脚:“还不是师父那只臭泥鳅!我早晚把它把光了毛煮了喂狗!”   “泥鳅?以往你们逗着玩,也没见你气成这样啊。”孟沁媛显然不信。   “唔……就是我上山来的时候还碰见了一头犟驴,我好心让她趁天没黑下山去,她居然不相信我!好心当做驴肝肺!活该晚上被野狼撕了吃!”   “哦?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我什么坏心过!哼!”季云风转过身朝着孟沁媛哼了一声,见她放松了戒备,伸手抢了她手里的信一溜烟儿的跑了。留着孟沁媛在身后叫他,被风吹的也没听真切。   “风儿!” 作者有话要说:   ☆、相看两厌不顺眼   晚饭后,风七临一路来到季云风的房间,伸手敲了门发现门竟是从里面上了闩的。于是在门外喊道:“风儿?”   房间里没人出声,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亮。   “风儿?是为师,你将门打开。”   “师父……”片刻后,房门从里面打开。季云风从门里出来扑进风七临怀里就是一顿闷声哭泣,风七临慢慢的拍着季云风安慰他。也不曾言语,只等季云风发泄完了好好说道原委。   好一会儿过后,季云风哭声渐小却仍然赖在风七临怀里不肯出来。风七临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问道:“怎么了?哭成这般模样。”   季云风闷在风七临怀里,闷着声音说道:“月儿不理我了……他说要跟我解除婚约!呜呜……月儿也不要我了……”   风七临有些奇怪,洛阳怎会突然要解除婚约呢?莫非是两个孩子闹了别扭?于是便轻声对着季云风说:“风儿,是谁说要解除婚约的?”   “是月儿!月儿在信里说的!呜呜……”季云风手里还捏着书信,听了风七临的话头也不抬的递给风七临。   风七临接过书信看了看,信里确实是说要和季云风解除婚约。   “风儿,是不是你惹了月儿,两个人闹了别扭。若是真的解除婚约,为师怎会不知情呢。乖,别哭了。你师姐回来了,你见过她没有?”   经风七临这么一说,季云风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从风七临怀里起来,抹了抹眼泪。   “见过了,我便是从师姐手里拿了信的。”   “哦,那跟你师姐一起回来的那个刘志峰,你可曾见过?”   一提刘志峰,季云风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吸了吸鼻子,随后便是一顿嘲讽。   “见着了,那个刘志峰一看就心术不正,长的那么黑还学人家穿一身白衣,也不嫌恶心的慌。最重要的是,他看见我居然低着头跟我说话!乃乃的!以为长得高就了不起啊!”   “风儿!”季云风说的起劲儿,脏字儿就蹦了出来。风七临微微警告,季云风顿时没了声。支支吾吾的接着说:“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风七临这下心里有了数,想是刘志峰又怎么惹了他,才让他这么大意见。   “风儿,你师姐在做饭,你过去帮帮她吧。稍后,我们也好开饭。”   季云风低着头哦了一声,便抬脚准备走。   “风儿,你师姐和刘志峰的婚事为师已经同意了。为师说了一切从简,山上也没什么人,你有空了就去帮帮你师姐。”季云风冷哼,不说话,抬脚走了。   师父脑袋在想什么?!居然同意师姐跟刘志峰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遭遇尴尬好调皮   季云风一路朝着厨房走去,路过风七临的书房却听见奇怪的声音。吟哦着听起来有些痛苦又不像,季云风转念想了想,师父再不房里,会是谁在师父房里?不会是小偷吧?   于是,季云风蹑手蹑脚的偷偷推开了门缝,朝里看去。见师姐孟沁媛和刘志峰站在师父的书案后面做着什么,声音就是师姐发出来的。眼瞅着刘志峰慢慢俯下去吻孟沁媛,季云风在怎么懵懂也是看过话本子的。   这……这……这不是男女燕好吗?!可是师姐还没跟刘志峰成亲呢!这顶多算偷情!师父知不知道这事儿暂且不说,单单是他们俩在师父的书房里做这等龌龊的事情,就不行!   眼看着场面越演越烈,季云风小孩家家的也红了脸。暗里骂了一声自己,可愣是不想转开眼。心里也明白在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狠了狠心回过身靠着门板喘粗气,想着刘志峰那厮就恨的牙痒痒。   “不行!得想个法儿!”   季云风眼珠一转,瞧见师父晾在外面的衣裳,脑袋一亮。   片刻后,书房外响起季云风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身上穿着师父的衣裳。季云风咳咳了两声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门突然被推开,迈进来一只脚,那脚面上还垂着白色的衣角!孟沁媛半个身子躺在书案上,顿时惊出一阵冷汗,急忙推开身上的刘志峰胡乱的拉好衣裳!心里暗道:还好,还没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刘志峰暗骂一声急忙整理衣裳,差一点儿就要了孟沁媛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季云风故意迈了一只脚进去停在门口,耳朵听着里面慌乱的声音顿时心里爽了一把。   哈哈!叫你们得意!   孟沁媛二人慌忙整理好衣裳,拉着刘志峰躲进了旁边的屏风后面。   季云风听见声音掩着嘴嘿嘿一笑,将迈进屋里那只脚收了回去。急忙跑到院中将师父的衣裳挂好,扬声朝着书房喊:“师姐?师姐……师姐你去哪儿啦!”   季云风在外面挂好了师父的衣裳,又等了一会儿才说着话朝书房走去。要是他挂好了衣裳便进去,指不定看见两个人衣衫不整赤身裸体的,那可不好!   “师姐?师姐……”   季云风进来的时候,孟沁媛胡乱的系了腰带正坐在书案后,刘志峰还躲在屏风后面。季云风看了看屏风也没戳穿,上前去问孟沁媛。   “师姐,我刚刚在外面叫你,你没听见啊?都不应我。”   孟沁媛坐在书案后拿着一本书,作势正在仔细的看,闻言笑着说:“哦,我看书看的有些入迷,没听见吧。”   季云风看着孟沁媛把书都拿倒了,于是坏心眼的一笑,指了指孟沁媛手里的书。   “师姐,你的书真是看得倒背如流啦。”没等孟沁媛回答,季云风又走进了两步接着说:“师姐,怎的我看你脸这么红,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跟师父说说啊?”   孟沁媛急忙放下书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可能是有些累了。”侧脸看了看天色,又说道:“我先去做饭了,风儿你等会叫师父一起过来吃饭。”说着,便起身绕过书案走了出去。   季云风一挑眉朝着孟沁媛的背影皱了皱鼻子,眼瞅了瞅屏风,一言不发的跟着出了门。   累了?我看你是被人调戏累了。   晚饭时分,众人都在座。孟沁媛准备了酒,一人一个酒杯斟满了佳酿。对着风七临敬了酒,于是各自开始吃饭。吃饭时不说话,是华清峰上的规矩。吃过了饭,季云风靠在椅子里看着孟沁媛还是红红的脸,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个师姐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哪个刘志峰。   季云风又侧脸瞧了瞧刘志峰,鼻间轻哼一声。这人到底哪点儿好?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间隐约传来一声狼叫,季云风脑海里突然浮现今日遇见的那个姑娘的脸。随即又不屑起来。   那个丑丫头,不听他的话,死了也活该!   “风儿?风儿?”   季云风心不在焉,风七临喊了他几声他才回神。   “风儿,你师姐跟刘志峰的婚事,我已经同意了。明日你与你师姐商量商量,若是需要采买什么东西,你便一起帮着出出主意。听见了吗?”   季云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显意不在此。   “风儿,你有心事?”   “啊?没有没有……”   “那你看着窗外做什么?为师看你一听见后山的狼叫便身子发抖,可是病了?”   季云风呵呵了两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   孟沁媛这时收拾完了端了茶走进来,听见风七临的话笑着说:“想是风儿的好心又发作了。”   风七临开口:“什么好心?”   “师父有所不知,风儿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说是遇见了一个人。风儿好心劝她趁天没黑下山去,那人却不信风儿的话偏要上山来。为此,我回来的时候风儿还在生气呢。”   风七临接过孟沁媛递来的茶盏闻言微微一笑:“是吗?那这人现在可还在山上?”   “管她干嘛!她说她上山来找神仙下山去救人,我好心告诉她这里没什么神仙。可她不信我的偏偏不下山,我也没办法。就让她一个又瞎又哑的丑丫头一个人在山上被野狼撕了吃好了,我才不管!”季云风接着风七临的话恶狠狠的说着,视线还是时不时的朝外面看。   风七临见状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风儿,做好人就要做到底。听你说那是个姑娘家,这么晚了,万一真的遭了毒手也是不好的。不如,我让你师姐陪着你去寻一寻,好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季云风轻哼一声喝了一口茶:“我才不去,她不信我,我干嘛去救她!万一我们遇见野狼或者她已经死了,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风儿,你这么坐立不安的还不如去找找看。有我陪着你,怕什么。若是真怕,我叫你刘大哥一道去,如何?”孟沁媛放下托盘在季云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刘志峰这时也接过话茬连声附和。   季云风开始还挺坚持,后来也就慢慢的不说话了。   于是,三个人一道拿了灯笼出门,倒是风七临坐在椅子上看着季云风捋了捋胡子笑的有些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人静去救人   三人一道出了清河园,按着步子走出了园子外面的阵法。出了园子外的桃林,冷风一吹,几人都是晃了一晃。刘志峰十分有眼色的扶了孟沁媛,柔声问道:“阿媛,你怎么了?”   孟沁媛伸手揉了揉额头,闻言微闭了眼睛说:“想是吃饭的时候喝了两杯酒,这时吹了风有些上头。”   “那我扶你回去吧,等会我陪着风儿去找人便是。”   “不用了……我这会儿已经没事了。风儿,咱们走吧。早些寻了那个姑娘,也好早些回来。”   季云风手里拿着灯笼倚着旁边的一颗桃树,眼瞅着刘志峰那样子眉眼间都是嘲弄。   “我师姐叫我风儿也就罢了,你是哪儿来的冒牌儿大哥,别跟我在这攀亲戚。我师姐被猪油蒙了心,我可不会,我清醒着呢。我们这华清峰上也没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东西,我劝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   “风儿!不得无礼!志峰日后便是你师姐夫,怎能如此跟他说话。”   季云风闻言冷哼一声:“少来,这还没成亲呢。哼。”   言罢,瞥了一眼扶着孟沁媛的刘志峰,季云风提着灯笼抬脚走了。   “风儿,你等等我们。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孟沁媛见季云风一个人走了,提了灯笼便想跟上去。   “不用你们管,哼!”   远远的传来季云风的声音,随即那黑夜里的一点灯火便绕过山道不见了。   季云风一个人气呼呼的走了,脚下也没个把持的。不知不觉便走的看不见孟沁媛二人了,夜里时不时一声恐怖的狼叫,让他不自觉的抖了抖。暗骂自己:充什么大尾巴狼啊。那个刘志峰眼瞅着就不怀好意,再怎么着也有师父呢。他干嘛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跑了啊。这下完了,要是找不到今天那个丑丫头,自己反而遭了狼爪,这可真是得不偿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想着,季云风提着灯笼又朝前照了照。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神经绷的有点紧。旁边的草丛突然蹿过什么东西,一声响动让季云风吓的差点跳起来。仔细看了却是一只兔子蹦到了路中间,季云风拍了拍胸口。   “乃乃的!老子的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伸脚过去踢那只兔子,脚还没落下去,那只兔子便又跳进了旁边的草丛。声音响了几下就不见了。   “娘的!让老子逮到你非炖了吃!”   季云风恶狠狠的说完,突然发现被这只兔子这么一闹腾,心里好像也没怎么害怕了。就算是狼来了,腰间那把师父给的短刀,定然让那畜生命丧黄泉有来无回!   如此这般给自己长了长胆,季云风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心里倒是把今天那个丑丫头骂了千遍万遍。   “你丫要是已经被狼撕了也就算了!要是还好死不死的活着,你丫以后就得给老子当牛做马报答老子舍己为人救你这份恩!”   走着走着,季云风想起来什么抬头望了望月亮。瞬间变身怨灵般一脸血的凄惨:“娘的,今晚正好是圆月。老子真是倒霉,要是有狼碰一个也就够了,可千万别扎堆儿啊!”   季云风在路上心里一直不停的嘀咕诅咒骂脏话,但脚下还是不停的提着灯笼找秋梨。   “身上穿的那么少,肩膀上没丁点儿肉。这么冷的天,不被狼撕了估计也冻死了!”   当季云风真的在一处凹进去的山壁里找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时,他愣了一愣。随即举着灯笼走上前去,一脚便踹在了秋梨身上。   “丑丫头!叫你不听我的话!叫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往后老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知道没有!老子叫你往东你就甭想往西!再跟老子拗着劲儿来,老子就趁晚上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季云风一口气儿不带喘气儿的说完,才发现秋梨早已经被他一脚踹的歪在了地上。季云风一愣,慌忙丢了手里的灯笼上来把秋梨拉起来。触手的皮肤冷的像冰块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好歹还没断气儿。   季云风想也不想的脱了身上的外衫给秋梨披上,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老子今晚担惊受怕的找出来不是白忙活了!   给秋梨裹了衣服看她还是没动静,仍旧手脚冰凉。侧脸看了看,丢在旁边的灯笼也已经烧起来了。季云风赶紧站起来过去将火踩灭,那灯笼也已经挽救不及烧的不能用了。   “乃乃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站在那儿回头看了看还缩在山壁凹槽里的秋梨,季云风深吸一口气。   “算老子倒霉!”   就势在山壁周围找了些柴火,小小的生了堆火。刚才不停的活动了那么半晌,身上也不是很冷。季云风生好了火跟秋梨坐到了一处,好歹是个凹槽,避免了被冷风吹的命运。   这凹槽并不是很大,季云风跟秋梨窝在一块儿挤的都贴在一起了。手碰到秋梨露在外面的手,还是凉的很。季云风抿了抿嘴翻了个白眼,伸手揽过秋梨拥进了怀里。   旁边那堆火被夜风吹得摇摇曳曳,树枝噼里啪啦的蹦着火星子。映着少年有些苍白的脸红彤彤的,黑色的眸子里燃烧起来的两团火焰,生生不息。   季云风搂着秋梨一边给她搓手,一边吹着热气。将自己的手靠近火堆烤热了,再过来给她暖暖冰凉的脸蛋儿。手下摸到秋梨左脸上凹凸不平的疤,季云风反射性的收了手,随后又覆了上去。   “有块疤怎么了,有块疤显得霸气!特别!有个性!”   片刻后,秋梨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模模糊糊的瞧见不远处有火光,而自己……好像被人抱着?!   “谁!”秋梨下意识的挣开了季云风站起身,无奈这山壁的凹槽极矮,砰的一声撞了头顶。黑暗里,她除了火光什么都看不清。这不比白天,白天她还能模模糊糊的看见点东西。   季云风见秋梨这般反应,嘿嘿冷笑了两声。   “我说丑丫头,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老子赶过来给你生火又借你衣服,你早被冻死了好吗?!”季云风朝着秋梨翻了个白眼,坐在山壁的凹槽里双手抱胸,等着秋梨过去给他道歉。   秋梨一听是白天那个少年,于是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天黑了,我除了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咦?季云风听见秋梨说话,微微诧异了一下。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也不是聋子?那你是不是瞎子?”   秋梨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站在火堆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我能听见也能说话,就是眼睛不好。晚上看不见东西。”   “夜盲症?”   “不是,我的眼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虽然不瞎,但是看不清东西。白天的时候,我也只看见你穿的蓝衣服,看不清楚脸。”   说到白天,季云风突然想起来。   “那你白天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害我还以为你是个又瞎又哑又丑的丑丫头。”   “我……我爷爷说了,我上山请神仙不能说话也不能回头,那是对神仙的敬意。不然神仙不会跟我下山去救人的。”   “哎!我白天跟你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这华清峰上没有神仙!只有吃人的野狼!”   “我……对不起。”   秋梨站在火堆旁边双手垂在身侧捏着袖口,季云风侧脸瞧了瞧她单薄的身子。挥了挥手大发慈悲。   “别站那儿了,过来。不然你想冻死啊!”   秋梨犹豫着退后了一步说:“爷爷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季云风闻言皱起了眉头:“我说到底是命重要还是你爷爷说的话重要?”   “都重要。”   季云风闻言板起了脸:“那你到底过不过来!”   “我……我不冷。”秋梨说着抬起双手搓了搓手臂,季云风瞧着她那样子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抓着秋梨的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季云风随后挨着她一块儿坐了下去。两个人挤在这风吹不到的凹槽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扔到山上去喂狼   “哎,你为什么上山来请神仙?我告诉你,这山上没有神仙。你要是再不相信我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狼!”季云风侧过头看着秋梨,面上看起来凶得很。   可他再凶,除了声音秋梨一点儿也感受不到他故作的威武。   “我们村里的水井突然枯了,村里的人在井底发现了一只贴了符纸的死鸡。偏偏谁家的鸡都没少,就我们家少了一只。他们就说是爷爷使的坏心眼儿,要害全村的人没水喝。我没办法,我害怕爷爷被官兵抓走。爷爷跟我说,华清峰上有神仙,只要上了山请了神仙救了水井,官兵就不会抓他了。所以……我就一个人上山来了。”   季云风闻言抿了抿唇:“他们就凭一只死鸡就报官抓人?”   秋梨点了点头,季云风哼了一声。   “那你们县太爷也不管?你们山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秋梨叹了一口气:“县太爷早就不管事了,自从去年闹了灾,好多人连饭都没得吃。现在,只要有人能给县太爷粮食,他们想抓谁就抓谁。”   “那你爷爷到底是惹了谁?”   “我也不知道。”   季云风侧脸瞧了瞧秋梨,只觉得这丑丫头还真有几分孝心,就是蠢了点。偏偏还有副牛脾气不肯听他的,总的来说,她要是没有脸上那块疤,也还是挺好的一个姑娘。   “那你现在怎么办?”   秋梨闻言低了头,揪了揪袖口。   “我也不知道,现在天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这山上又没有神仙,只能明天一早下了山在问问爷爷怎么办了。”   季云风闻言,想了想。顿时心里一顿,这丑丫头的爷爷……怕是已经被抓走了。可是他要不要跟她说呢?跟她说了之后,她会不会哭啊?他可是最怕女孩哭了!   “额……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季云风。”   “我叫贺秋梨,恭贺的贺,秋天的秋,梨子的梨。”秋梨笑着侧脸看向季云风,她笑起来淡淡的勾着唇角。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眯成了弯月,不远处的火堆微微在她眼里映出橘红色的光。左脸那块疤转进了黑暗里,这么一瞧,这姑娘也挺好看的。   季云风别开眼,呵呵的干笑了两声。   “梨子啊,要是……我是说如果,这里这么冷。等我师姐找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我们家啊?”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叫你去你就去!我都没说什么,你推脱个什么劲儿!”   “我……那好吧。”   季云风听了,咧开嘴笑了。随后又垮下了眉眼,这不等于没说嘛?!她还是不知道她爷爷兴许已经被抓了的事情啊。   “梨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你爷爷已经不在了,你以后就跟我和我师姐还有我师父一起住在山上好不好啊。我师姐会做很多好吃的菜,我师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园子里还有很多桃花树,虽然师父不让我们糟蹋他的花。可我每次心情不好就拿它们撒气,也没怎么地。我告诉你啊……”   季云风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秋梨笑着听完。   “听起来你家很好的样子,可是我爷爷不会有事的。他说了要等我回去,我爷爷不会骗我的。你们家那么好,等我有空了,我一定到你家去玩。到时候,我在尝尝你师姐的手艺,顺便听听你师父讲课。可惜我看不见你说的满园子桃花,不过我听你说了,那一定很美。”   季云风听了一股子气上来,刚要开口叫嚷。偏偏又泄了气,这姑娘笑起来,真让人气不起来。   好吧,我就饶了你这一次。   “哎,梨子,我只听你说你爷爷。你爹娘呢?”   秋梨闻言转开了脸,瞧着不远处的那对火,不知想些什么。   “哎,梨子啊,你爹娘是不是对你可好了?”   “我没见过我爹娘,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我是我爷爷养大的。我爹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朝廷征兵征走了,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也走了。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爹抱着玩,有娘做的衣裳。不过我不伤心,我有爷爷。我爷爷跟我说,我娘长的不漂亮,但是可温柔了,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我爹在家的时候,打猎是村里的一把好手,百发百中呢!”   秋梨说话的声音一点儿没变,好像真的不伤心。讲到爹娘的时候,脸上还会发光。季云风瞧着坐在他旁边的秋梨,一直没说话。   这丑丫头,真不是一般的蠢!想爹娘就直说嘛,像他,根本没爹娘可以想。   “哎,梨子,你喜欢桃木做的簪子吗?改天我截了园子里的桃枝给你削一个,我手艺可好了。我去年做了一个送给师父做生辰礼物,我师姐看了都吵着要我也削一个给她。我才不要呢,做那个桃木簪子啊,可难了。不过呢,我跟梨子现在是好朋友了,我送你一支,怎么样?”   秋梨笑了笑,摸了摸发梢上的发带。这发带是粉红色的,发带两端还缀着两个琉璃珠,被火光一照晶莹剔透的。   “既然那么难做,就不用了。我有这条发带便好了,这是爷爷去年送给我的。我觉得挺好的,编了辫子往头发上一绑,爷爷说可好看了。”   季云风这下不乐意了,脸一板。   “行了吧,不是我说你,你这发带在几年前都已经成了别人的丢弃货了。现在谁还要这种发带啊,土死了。我做的发簪,我师父都说好看。我师姐追着我要,我都不给做,送给你你还不要呢!”   秋梨一听季云风生气了,于是笑了笑:“额……我不是嫌弃你……”   “你就是!你就是!”   “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季云风这下稍稍顺了心,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相对无语,秋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季云风是冷着脸还在生闷气。   这丑丫头!分明是专门给他做对来的!   秋梨却是不知道季云风这么想,她只是在想着:爷爷究竟是不是已经被抓走了。若是抓走了,她该怎么办?就算没有抓走,可她上山来没有找到神仙,又该怎么办?   两个人各怀心事,待不远处那堆火柴已经快要烧尽了的时候。孟沁媛带着刘志峰终于姗姗来迟的找了过来。   孟沁媛一见季云风的衣服披在了秋梨身上,急忙想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季云风穿。刘志峰拦了她,脱了自己的外衣递给季云风。季云风一见刘志峰就没有好脸儿,刘志峰伸过来的手也被他啪的一声打到了旁边。   “谁稀罕你的衣裳,我不冷!”   秋梨不明所以,但一听季云风说话不对,也暗地里碰了碰他的手。   谁知季云风却是一见刘志峰就炸毛,抚都抚不平,拦都拦不住。   “碰我干嘛!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孟沁媛已经脸色不虞,刘志峰也是尴尬的脸色发红憋着不好发作。   季云风看见孟沁媛想要开口刘志峰还假惺惺的拉了她的手,抿了抿嘴伸手拉过秋梨,上前夺了孟沁媛手里的灯笼路过刘志峰身旁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你别以为我师姐给你撑腰我就怕你!你要是敢做出点什么,别看你长得高,老子一样把你踩在脚底下。然后再碾上一碾!”   季云风拉着秋梨从刘志峰身旁走过去,还冷哼了一声。   半晌,季云风拉着秋梨默默的走了好久。他闷闷的不说话,脚步还走得挺快,秋梨白日里崴了脚这会儿都追不上他了。   “哎,阿风,你慢点,我脚疼。”秋梨走不动了,出声喊住季云风。季云风这才回神,瞧了瞧捂着肚子喘气的秋梨撇了撇嘴。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明明没安好心,还偏偏道貌岸然。我师父也是的,也不管管!”   “阿风,说不定是你看错了。我虽然看不见,可是刚才那个人他是让着你的。”   季云风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谁要他让!连你也不相信我?!”   秋梨摇了摇头:“不是啊,阿风,我哪里有不相信你,我就是觉得刚才你确实有点过分了。”   “我过分?我哪里过分了?!明明是他过分!我说梨子,我方才才救了你啊,你丫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秋梨低了低头抿了抿唇,结结巴巴的抵挡不住季云风的炸毛了。   这孩子,怎么一炸毛起来,捋都捋不顺呢!   季云风见秋梨不说话了,心情稍缓。垂眼看了看她的脚说:“你脚还疼不?能走路不?要不我背你?”   秋梨看不见季云风是个什么表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走慢点就好了。”   季云风半信半疑的拿灯笼照了照路,说:“那走吧,早点回去也好让我师父帮你看看脚。”   秋梨点了点头,直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着灯笼的亮处走去。季云风提着灯笼站在那里,瞅着秋梨走路的姿势怎么瞅怎么碍眼。   于是,季云风上前拉了秋梨的胳膊将灯笼塞进她手里。   “看你磨磨唧唧的走路就难受,疼就让我背你。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真是的!女孩就是麻烦!好歹我家月儿不这样,不然真是烦死了!”季云风拉了秋梨将她背在背上,秋梨手拿着灯笼在前面给季云风照路。这少年的背不甚宽广,却让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拗起来不讲理,偏偏有时候看起来也很细心。   秋梨趴在季云风背上,不自觉的笑了笑。   “阿风,你方才说,你家月儿?是谁啊。你师妹吗?”   季云风背着秋梨走了一会儿也是累出了汗的,别看这丑丫头瘦的很。这么背着到园子,还指不定真会要了他的命。   “月儿是我未婚妻,我们订了婚约的。我比她大两岁,我今年十三岁。”   季云风在底下累的一头汗,秋梨闻言一愣,随即又笑着说:“那月儿姑娘一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别,她跟善解人意这词儿完全搭不上边!野蛮的像个母老虎,还娇贵的要命。”   “呵呵,那她也一定有过人之处。人无完人,月儿姑娘一定有让你动心的地方。”   季云风闻言喘了口气儿,接着说:“你这话说对了,我们家月儿,野蛮任性,可我就是喜欢她,每次看她气的脸蛋红红的像苹果,我就想上去咬一口。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贪睡懒觉耽误事   季云风说完,半晌不见秋梨答话。他只顾着脚下的路背着秋梨也是累的满头大汗了,秋梨不说话,他也乐的省点儿劲儿。   到了园子外面,季云风一路总共歇了有四五次。秋梨不好意思累着季云风便说她自己能走,谁知季云风是个牛脾气,将脸一板朝着秋梨大吼:“你丫看不起我是不是!我怎么就不能把你背到园子了?老子个子是没那个什么刘志峰高,可老子也是男人!”   秋梨被他吼的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要是再说她能自己走,估计季云风都要气的冒烟儿了。这少年是个牛脾气,还偏偏爱逞强,死鸭子嘴硬。   于是,季云风把秋梨背到园子外面的阵法旁边的时候。已经累的快站不稳了,秋梨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扶了季云风他才没堆到地上。   秋梨扶着季云风坐到一块儿石头上,伸手摸着给他揉了揉腿垂了垂肩膀。季云风好一会儿缓过劲儿来,看着秋梨呵呵一笑。   “你这丑丫头,手艺还挺不错的。”   秋梨笑了笑没抬头。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给爷爷揉腿,我爷爷腿不好一到冬天就腿疼的睡不着。”   季云风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皮看着就想睡着的样子。刚闭上眼,突然又睁开了。   “梨子,我好困。咱们这就进了园子,我找师父给你看看脚,然后我得好好回去睡一觉。累……”死我了。   季云风话说了一半留一半,死要面子活受罪。秋梨也不好戳穿,于是拉了季云风起来。   季云风拉了秋梨的手走到阵边,背对着秋梨说:“你看着我的脚是怎么走的,你跟着我走,一步都不能错。听见没有?”   秋梨点了点头,季云风开始进阵法。走了一步却怎么都不见秋梨跟上来,季云风回头看见秋梨还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伸手拍了自己的脑门儿。   “哎!我忘了你晚上看不见了!”   季云风走了回来,往秋梨身前一矮身。   “上来,我背你过去。”   秋梨犹豫了一下,提着灯笼没动。   “你……你太累了。”   “谁说我累了!叫你上来就上来,哪儿那么多废话,赶快的。”   季云风蹲着马步两手撑着大腿,侧脸朝着秋梨嚷嚷了一通。秋梨无奈,只好慢慢趴到了季云风肩上。   待季云风背着秋梨进了清河园,大堂里,风七临还坐在那儿喝着茶。一盏烛光摇摇曳曳不曾熄灭。那就像是一种家的感觉,不管多晚它都在等待你回去。   见季云风背着一个姑娘回来了,风七临瞧着他累得不轻满头大汗的,赶紧上前去接着季云风。季云风松开了秋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抓起旁边的茶杯一口气喝完了,才舒了一口气。   “师父……这……这就是我白天遇见的那头犟驴。我给你带回来,她说她脚崴了,你给她看看。我……我累得不行了,我回房睡觉去了。”季云风说着作势起身回房去睡,风七临叫住了他。   “风儿,你师姐呢?怎的不见她跟你一起回来?”   谁知季云风大手一挥,身子晃了晃好像喝醉了一样。   “我师姐跟那个死峰子在一块儿呢!说起这个了……师父,那个死峰子心术不正我看着就讨厌。你干嘛还同意他跟师姐的婚事,我瞧着他就没安好心!”   风七临瞧着季云风那模样,捋了捋胡子。   “风儿,一切自有天意。”   季云风一听,摆了摆手。   “行了,别说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天意这多少年了,那些该死的人不还是一样喘气儿。我回房去睡了,你给这个丑丫头瞧瞧。”   季云风说完朝着内堂走去,秋梨接着灯光模模糊糊的能看见身前不远处站了个人。于是礼貌的行了个礼,说:“晚辈秋梨,见过爷爷。”   风七临一听,笑了。风儿和媛儿叫他师父,刘志峰叫他前辈。还没一个人叫他爷爷的。于是伸手抚了抚秋梨的后脑勺,笑着说:“好孩子,好孩子。”   秋梨见风七临说话和蔼,听起来也好相处。跟自家爷爷感觉差不多,便也笑了。   “秋梨听阿风说了,爷爷是个好人。”   风七临一听,又是一笑。   “哈哈……风儿他真是这么说的?平时他不是都跟他师姐说我死板小气不开化嘛。”   “没有没有,阿风说爷爷可好了。”   “你这娃娃,嘴儿可比我那两个徒儿甜多了。”风七临说着,拉了秋梨的手顺便摸了摸脉搏。   “好孩子,风儿说你脚崴了。来,爷爷给你看看。”   秋梨笑着嗯了一声,跟着风七临走到椅子旁边。她看不清东西,于是一不小心碰了茶几。茶几上季云风方才喝茶用的那个茶杯,顿时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秋梨心里一沉,急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爷爷对不起,都是秋梨不小心。”   风七临这才仔细一看,秋梨的眼睛瞳孔飘散,分明是有眼疾。于是,呵呵一笑。   “不妨事,一个茶杯而已,秋梨不要介怀。来,把脚伸出来,爷爷给你看看。”   孟沁媛跟刘志峰回来的时候,风七临正在给秋梨正骨。见着这么个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师父,还是风儿比我们快,先把这小姑娘救回来了。”   风七临没抬头,嗯了一声,仔细的给秋梨正骨。   孟沁媛瞧了瞧风七临上前一步说:“师父,可需要徒儿帮忙吗?”   风七临摇了摇头。   “媛儿,你去给刘公子准备房间吧。顺便把风儿隔壁那间房子也收拾一下,天色已晚,这小姑娘今晚也住在这儿吧。”   秋梨一听赶紧说:“不用了爷爷,秋梨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就好了,不用麻烦姐姐了。”   风七临闻言一笑:“好孩子,你是风儿的朋友。到了爷爷家就别见外了,听风儿说你白天便上山来了,这时可吃过东西了么?爷爷叫你姐姐给你准备些吃点,可好?”   秋梨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不要麻烦了爷爷,秋梨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咕一声叫了起来。秋梨尴尬的红了脸,风七临呵呵一笑吩咐孟沁媛。   “媛儿,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这姑娘准备一些。”   孟沁媛点了点头,刘志峰也跟着告辞一声走了。等孟沁媛端了吃的过来,秋梨有些不好意思,风七临笑着说“别介意,吃吧。”   秋梨点了点头慢慢吃了些,风七临看秋梨身上的衣服单薄刚要抬头叫孟沁媛。孟沁媛已经过来了,手里拿了几件衣裳笑着递给秋梨。   “姑娘,这是我几年前的一些衣裳,你先穿上御寒吧。”   秋梨已经吃了人家的饭,又有了睡觉的地方,怎的还好意思要人家的衣裳?于是,连忙抬手推脱,任风七临怎么说,她都说:“秋梨不冷,不用了姐姐。”   “给你你就穿!哪儿那么多顾及!”季云风皱着眉倚着不远处的柱子,秋梨闻言看过去,也看不见什么。就是模模糊糊的想着,这少年会不会又生气了。   季云风见人都不动了,抿了抿嘴绕过椅子走了过来。扯过孟沁媛手里的衣裳便披在了秋梨肩上,秋梨伸手要拿掉。季云风啪的一声打开了她的手,将衣服摁在了她肩上。   “你穿不穿!不穿我现在就把你拉出去喂狼!”   说完,转头又对着孟沁媛说:“师姐还有粥没?我晚饭没吃饱。”   季云风说着,拉了椅子坐下了。孟沁媛点了点头去了厨房,风七临但笑不语。   秋梨本来不好意思吃饭,谁知季云风半路杀了过来。这么一闹腾,两个人便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饭后,孟沁媛也收拾好了房间。季云风靠着椅子打了个哈欠,拉着秋梨就朝内堂走了过去。   背着身子朝后挥了挥手说了句。“师父师姐晚安。”便拉着秋梨绕过屏风不见了。   推开房门,房间里一股清香直扑而来。秋梨鼻间一闻,笑了。   “这是梅花,我知道这是梅花香。”   季云风拉着她进了房间,掌了灯将她按坐在床上。   “你现在甭管什么花什么香的,我困了。你也赶紧睡觉,明儿个我跟你一道下山。”   说完便拖了鞋子往床里侧一躺,拉了被子盖上睡觉去了。   秋梨见状一愣,这是干嘛?他今晚不准备走了?   “阿风,你……不回房去睡吗?”   “嗯……别吵……赶紧睡……”说话声拉长了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秋梨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于是,这一夜。季云风躺在秋梨房里盖着被子一夜好眠睡到大天亮,倒是秋梨,愣是傻傻的靠着床柱睡了一夜。   半夜的时候,季云风起来闹腾,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秋梨被折腾醒了,便问他怎么了。谁知季云风说了一句话之后,秋梨便笑了起来。   “陪你喝了一碗粥,肚子涨的睡不着。”   次日一早,秋梨便醒了。伸手摸了摸季云风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吱呀一声拉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子清香,沁人心脾。   “哎?你醒了?”孟沁媛正好过来站在隔壁门前想去叫季云风起床吃饭,看见秋梨出来,便打了声招呼。   秋梨听见有人跟她说话,转过脸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点了点头。   “姐姐,早。”   孟沁媛点了点头,觉得这姑娘还挺懂礼貌,也招人喜欢。就是左边脸上那么厚的留海遮着,想来是有些见不得人了。   “早饭好了,姑娘梳洗了便去前厅吧。我唤了风儿起床,随后便来。”   秋梨一听,低了头,脸色微红。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听见隔壁房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随即便听见孟沁媛说:“咦?风儿怎的不在房里?”   秋梨听见脚步声,才支支吾吾的叫了声姐姐说:“阿风昨晚在我房里睡了……”   孟沁媛眼瞅着这小姑娘红了脸不好意思,也没怎么说。淡淡的哦了一声:“那你唤他一声,起床吃饭了。”   秋梨点了点头不敢抬脸,待孟沁媛的脚步声远去。秋梨才转身进了房间,到床前模糊的看着床里侧鼓起的大包。伸手戳了戳被子。   “阿风,起床吃早饭了。”   没回应……   “阿风,天亮了,该起床吃早饭了。”   还是没回应……   秋梨抿唇,这少年难道还有赖床的毛病不成?   “阿风……”   “哎呀!别吵!”   秋梨话还没说完,季云风便背对着秋梨面朝里侧一声大吼。说完便抓起被子蒙了头,又睡去了。   秋梨也不好再叫,这少年是个牛脾气,倔的很。若是再叫,指不定一掀被子起来又朝着她大吼。   一个时辰后,季云风睡饱睡足了起来。下了床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去了前厅也没见着秋梨,便跑去月影殿敲了敲门。   “师父,那个丑丫头哪儿去了?”   风七临自书案后抬起头,瞧了瞧门口那个连衣裳还没穿好的少年。   “那孩子吃完饭便下山去了,说是回家去找她爷爷。”   季云风一皱眉:“我不是说了今天跟她一块儿回去嘛!她居然不等我一个人跑了!”   “你瞧瞧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谁家孩子像你这般懒惰?” 作者有话要说:   ☆、断头台上找到你   季云风一溜烟儿的到了山下,已经是快要中午了。山下的路不比山上,不好走,而且爬高上低的。他掖了衣衫前摆,挽了袖子。到了山脚的时候,已经正午了。看了看眼前的路,季云风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梨子家里住哪儿啊!   眼瞅着这就晌午了,万一梨子他爷爷被官兵抓了去。若真是像梨子说的那样是有人给县太爷塞了东西,那梨子她爷爷岂不是马上就要被斩首了!   “斩首……斩首是在菜市口!菜市口……”   季云风这么一想,连口气儿都没舍得喘,又朝着山下镇上的菜市口跑去。   季云风一路跑到菜市口,沿途还问了几个人。等他到了的时候,菜市口早已经没了围观的人。那一尺多高的台子上流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木桩旁边。秋梨正抱着一颗睁着眼睛的头颅一动不动的呆坐着,她本就散漫的瞳孔,更加的了无生机。   旁边还有几个人围在一堆儿讨论,不时对着秋梨指指点点。季云风一股无名火瞬间蹿了上来!冲出去那几个人身前踮着脚尖就是一顿大吼。   “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啊!小心今晚找你们这群长舌的索命!滚!赶紧的!马不停蹄的给老子滚!”   季云风红了眼睛,一脸肃杀的站在那里伸了一条手臂指着旁边的大道冲那几个人就是一顿吼。声音不大,却莫名的带着愤怒和威严。按理说几个大男人怎么会怕一个小孩儿呢,可事实就是那几个人围在一起朝着季云风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那几个人走后,季云风又嚷嚷了一圈赶走了朝这边侧目的人。最后,才慢慢朝断头台走去。站在台子下边儿,他抬脸看着血木桩子旁边儿的秋梨。她呆滞的就像个没了灵魂的布娃娃,季云风啪的一声打在了自己脸上。白皙的面皮瞬间鼓起了手指印儿,两手使了劲儿撑着上了断头台。季云风慢慢蹲下试探的碰了碰秋梨的肩膀,秋梨下意识猛的一抖,抱着血淋淋的头颅就往后缩。   “不要杀我爷爷!别抢我爷爷!”   秋梨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季云风赶紧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看着她苍白的脸空洞的眼,那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凄惨的红。   “梨子……是我……我是阿风啊!”   “阿风?”秋梨呆呆的重复了一遍,空荡荡的眼神没有一个焦点。浓郁到整个胸腔的痛,却一丁点儿的泪都没流出来。   季云风的心突然像是被昨晚的野狼撕了一样,真他娘的疼!   “梨子,我是阿风。我来晚了,我们这就回家。我帮你把贺爷爷安葬了,我带你回山上,我们回家。”他试探的想要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不会给她带来危险。他盯着她看不见一丝眼泪的眼睛,多希望她能够痛哭一场。这样憋着,她是有多难受?   “阿风……阿风你来啦……”   季云风点了点头,想起秋梨看不清楚。又重重的嗯了一声,两手扶着秋梨单薄的肩膀想要抱抱她。   “梨子,我来了。梨子不怕,有我在呢。”   秋梨木然的朝着季云风笑了笑,是那种可了劲儿扭曲脸上肌肉的笑。然后,季云风听见秋梨说:“阿风,我今天早上叫你起床了。”   季云风嗯了一声,秋梨又接着说:“可是你没睡醒,你叫我别吵。我不敢打扰你睡觉,我怕你发脾气。”   “梨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睡懒觉再也不朝你吼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阿风……你别难过。爷爷说了,他会一直陪着我的。他说他还没看秋梨穿上嫁衣,他说他不会舍得离开我的。阿风,你看我都没哭。是不是?爷爷说了,秋梨像娘一样坚强,秋梨才不会哭。阿风也别哭,乖啊。”秋梨坐在地上,一大片血几乎染红了她的衣裳下摆。季云风搂着秋梨的肩膀,咧了嘴想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梨子,爷爷说得对。梨子最坚强最勇敢了,梨子以后嫁人爷爷一定看得到的。”   秋梨嗯了一声,将脸靠在季云风的肩膀上。两个小孩搂在一块儿,坐在断头台上。   她说:“阿风,我有点累。我一路跑下山来半路还摔了一跤,你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季云风重重的点了头,一手摁着秋梨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他看见她闭上了眼,嘴角却还是带着笑。   他说:“梨子,你别睡。睡着了爷爷就跑了,我跟你一块儿去找爷爷好不好?”   秋梨靠在季云风肩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她说:“阿风,我以后就剩下一个人了。”   季云风将秋梨又搂的紧了些。   “梨子,你不是一个人。我会跟你在一块儿的,还有我师姐师父。再往后了,梨子成了亲还会有丈夫孩子。梨子不会一个人的,再怎么样,贺爷爷不是说了么,他会陪着梨子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要梨子了,阿风也会陪着梨子一块烤火。天冷了,还会把我的衣服借给梨子穿。梨子有了阿风,就等于有了全天下,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嗯,我知道了,我相信阿风。”   秋梨是这么说的,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她想起这时候对季云风的信任,却是呵呵一笑说:“看吧,我就是这么好骗,别人随便说一句我就信了。还真的以为有了阿风,我就有了全天下。”   季云风搂着秋梨坐在断头台上,好一会儿,秋梨都没再说话也没再动。季云风以为秋梨睡着了,可低头瞧了秋梨抱着头颅的手还是勒的死紧。整条胳膊都被血染了个遍,红的像洗不掉一样。   “梨子?梨子……”秋梨靠在季云风肩头,其实也没睡着。听见季云风叫她,便嗯了一声。   季云风说:“梨子,咱们去吧贺爷爷葬了吧。”   秋梨没说话。   季云风又说:“梨子,你这样抱着贺爷爷的头,他的头跟身子不在一块儿了,肯定会很疼的。”   秋梨睁开了眼睛,搂了搂怀里的头又仰脸看了看季云风。   “阿风,隔壁邻居的大婶儿说。要拿针线把爷爷的头很身子连起来,爷爷才会安生。”   季云风嗯了一声,以前倒是也听师父说过。   “那梨子就按着大婶儿说的,让贺爷爷入土为安,好好睡个安稳觉。可好?”   秋梨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头颅。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看到一片花白的头发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的,接着就是旁边遍地的红。   “可是阿风,我看不见……该怎么给爷爷把头缝上……”   秋梨靠在季云风怀里,说话的声音还是跟昨晚一个样儿。   季云风闻言却是闭了闭眼,伸手抹了抹眼睛里留下的液体。   “梨子,阿风帮你好不好?”   秋梨像是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抬头望着季云风摇了摇头。   “还是秋梨自己来吧,爷爷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的。”   季云风看着秋梨,说了声:“好。”   两个孩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贺爷爷的尸体抬上了牛车。这牛车还是秋梨下跪求了村里邻居家的大婶儿求来的,拉着尸体到了郊外一处有山有水有树的地方。秋梨下了马车趴在尸体旁边笑着摸了摸贺爷爷的手。   “爷爷,你看这里风景多好。秋梨就在这里给你腾个地方,让你睡个好觉。好吗?”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就像贺爷爷真的睡着了。   从腰间拿出针线,秋梨爬上了马车。季云风拿了板车上的铁锹到一旁开始挖坟坑,秋梨就拿了邻居大婶儿穿好的线开始给贺爷爷把头缝上。   彼时,季云风十三岁,贺秋梨十一岁。   两个小孩要安葬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单单是季云风挖坟坑就用了三个时辰,累得满身大汉脸上全是灰。秋梨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有一针没一针的老是扎到手。除了拿针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儿了。   等季云风挖好了坟坑,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秋梨给贺爷爷缝好了头,便搂着尸体坐在板车上絮絮叨叨的说话。   季云风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走过去拍了拍秋梨的肩膀。   “梨子,天快黑了。让贺爷爷睡觉吧,好吗?”   秋梨闻言低着头看了看怀里的尸体,点了点头。随即又笑着说:“爷爷,你辛苦一辈子了。还没等着秋梨长大养活你呢,如今秋梨给你找了地方,你就好好的睡吧。等你睡醒了,秋梨就长大了。”   等到尸体入了土,起了坟尖儿又树了墓碑。秋梨跪在墓碑前,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全是黄土。   “爷爷,你放心。等秋梨长大了,找了心仪的如意郎君,就带他来给你看看。秋梨听你的,你若是不同意,秋梨就一辈子不嫁,秋梨一定听爷爷的话。”   季云风也站在秋梨身后给老爷子鞠了躬,心里默默的告诉他说: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秋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华清峰上成新家   等一切事情都完了,季云风拉了秋梨起来。   “梨子,跟我上山吧。”   天黑了,秋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能朝着说话声音的方向,摇了摇头。   “阿风,我要在这陪爷爷。”   季云风看着秋梨,皱了眉头。   这丑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伸手捏了她的肩膀,手下的力量没有控制。可是他捏的手指头都麻了,秋梨就是不哭也不喊疼。季云风看着她扭着肌肉的笑,一股子火就上来了。扬起手啪的一声就打在了秋梨脸上,秋梨被打的跌在地上。两只全是伤的手撑着地,愣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望着季云风。   “阿风,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吧。”   季云风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秋梨的鼻子就骂。   “娘的!你难过你就哭!谁不让你哭老子把他拉去山上喂狼!你这算怎么回事儿?死了唯一的亲人你不哭你就了不起啊?!你有什么能耐!你一个又丑又瞎的瘦丫头!你敢做除了虐待自己以外的事情吗?!你她娘的要是有点出息,你就给我哭!可了劲儿的哭!谁不哭谁是王八蛋!”   季云风噼里啪啦的一顿骂冲着秋梨就吼了过去,秋梨愣愣的跌在地上。等着季云风吼完了喘气儿的时候才开口。   “阿风,你不是说你再也不冲我吼了吗?”   季云风哼了一声:“那是你不做死的情况下!你要是再给我不识好歹!老子就把你拉去喂狼!”   秋梨闻言呵呵一笑:“阿风,你们山上的狼饿了多少辈子了。能吃的下这么多人吗?”   “这个不用你管!老子说的话你倒是听见没有?!”   “听见了,阿风。”   秋梨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季云风的方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   “阿风,你擦擦汗再骂我。”   季云风这下愣了,这丑丫头是干嘛?脑子抽了?   “你!”瞅着秋梨还在笑,季云风接着说:“你丫再给我笑一个看看!”   秋梨闻言低了头,摸着拉过季云风的手将手帕塞进他手里。她脸上厚重的留海被风吹的遮住了整张脸。   “阿风,我不会哭。我爷爷说了,秋梨像娘。娘在爹走的时候都没哭。所以爷爷走了,秋梨也不会哭的。”   季云风翻了个白眼,真心拿这个丑丫头没辙了。于是抬起手擦了擦汗,拉了秋梨的手就走。   “阿风,你拉着我去哪儿?”   “回家。”   “可是阿风,我已经没有家了。”   季云风闻言停下脚步,后面的秋梨一个不稳撞上他的背磕了鼻子。还没来得及揉一揉鼻子,便听见耳边季云风的大吼。   “烂酸梨,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你家在华清峰!华清峰上有家园子叫清河园!你家里有个鸡毛又小气还不开化的老头叫风七临!有个美丽还会做菜的姐姐叫孟沁媛!还有个英俊帅气的小哥,我叫季云风!你听见没有!”   于是,秋梨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贺秋梨都一直记得。在她十一岁那一年,有个牛脾气又霸道的少年第一次喊她烂酸梨。然后告诉她,她有家。   两个人趁夜爬上华清峰是不容易的,幸好秋梨回去还牛车的时候邻居大婶儿借了一个火把。于是两个人点了火把,一路上山。天黑了路不好走,都摔了好几跤。等到了半山腰,孟沁媛和刘志峰正好找下山来。见着季云风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仔细一看两个人身上全是血,又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季云风本想答话,但看见后面跟上来的刘志峰又是翻了个白眼走了。留下秋梨礼貌的跟孟沁媛道了歉,然后加快了脚步去追季云风。好在季云风知道秋梨晚上看不见,走了两步就倚着路边的树等着她。   如此这般别扭的上了山进了园子,已经到了半夜了。风七临还是坐在前厅,一盏灯,一杯茶,一双盼归眼。   见着人都回来了,笑着站起来迎了过去。看着季云风和秋梨两个人一身的血,也没问什么。直接吩咐了孟沁媛去拿金疮药又打了清水,准备给二人上药。   季云风靠在椅子里瞧见孟沁媛端着脸盆过来了,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秋梨。   “我没事儿,是她。”   秋梨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孟沁媛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拿毛巾沾了水给手里清洗伤口,秋梨手上全是针眼儿。洗着洗着拂逆了肉她愣是一声疼都不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待清洗完伤口,孟沁媛也是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儿的!我给你洗的时候,你怎的一声都不吭呢!”   秋梨笑了笑:“我眼睛看不见,清洗伤口已经麻烦姐姐了。要是在乱动,姐姐该不好动作了。”   孟沁媛看着秋梨满是针眼儿的手,密密麻麻的就跟蜜蜂蛰了似的。听了她说的话,止不住的心疼。   这孩子,到底是多坚强才能忍成这样。   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孟沁媛又热了饭菜两个人吃过。季云风才抬头对着风七临说:“师父,秋梨她爷爷过世了。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想让她留下来,希望师父同意。”   风七临捋了捋胡子,笑着看了看秋梨,又瞧了瞧季云风。   “我说不同意行吗?”   秋梨心里一顿,又听季云风说:“不行。”刚要碰碰他的手,叫他不要为了自己跟师父闹别扭。便听风七临笑着叫她:“好孩子,你叫秋梨?那你姓什么?”   秋梨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才答道:“我姓贺,叫贺秋梨。”   “那你可愿留在这里?”   秋梨急忙起身给风七临跪下:“我愿意。”   风七临笑着叫秋梨起来,又说:“好孩子,若是早些年我一定收了你做徒弟。可我曾发过誓,此生只收两个徒儿,细心教导。你若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我让你做风儿的伴读,你可愿意?”   秋梨急忙点了点头说:“我愿意!只要有一口饭吃,秋梨就心满意足了。”   “你做了风儿的伴读,若是以后他再不学无术,你可是要受罚的。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阿风很聪明,他不会辜负先生的。”   风七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对这个不是徒儿却比徒儿还懂事的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于是,季云风拉了秋梨回房睡觉的时候跟她说:“烂酸梨,那老头教的东西枯燥的很!你要是答应师父我不学你便受罚,那有的你受了。”   秋梨笑了笑:“阿风,我爷爷说了。世上没有笨蛋,只有不愿意学的人。阿风很聪明,秋梨看得出来。还有,我爷爷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技多不压身。懂的多了总是好的。”   季云风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就是不想学,你爱学你去学。”   说完便钻进房间关上了房门,秋梨慢慢的一个人进了季云风隔壁的房间。风七临交代过了,说秋梨以后就住在季云风隔壁。   进了屋,直接摸到床边脱了鞋子躺了上去。   这屋子里黑漆漆的,可是掌不掌灯对秋梨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秋梨便起来去了厨房。想着给孟沁媛帮帮忙,谁知到了厨房外面却听见些奇怪的声音。   秋梨小心的走近了靠在窗户下边,听了一会儿也没明白。倒是觉得这声音让她脸红心跳的,十分羞人。   于是,秋梨转了身又轻手轻脚的走了。走到厨房拐角的走廊,却碰见破天荒起了个早的季云风。季云风一见秋梨脸色发红,便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梨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被褥不够受了凉?我这就去找师父给你看看。”   秋梨望着季云风摇了摇头。   “我方才……方才去了厨房……”   季云风一听,有些不明白。   “厨房怎么了?”   “我……我本来是想去厨房帮忙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   季云风见秋梨越说脸越红,还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于是眼前一亮,明白了。鼻子轻哼了一声,绕过秋梨就朝着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门前,季云风砰的一脚踹开了门。孟沁媛正在切菜,刘志峰在烧火。两个人规规矩矩的在做饭,一丁点儿可疑的痕迹都没有。   季云风没逮到证据,也不好发作。说了声:“师姐早。”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到走廊的时候。秋梨还站在那里,季云风走过去问她:“梨子,你到底听清楚没有?”   “我……我……”   “你别吞吞吐吐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我……我头有点晕,可能是我听错了……”   季云风闻言又是一记白眼,扭头就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转过头说:“梨子,等会吃完早饭,师父说要上课。你自己去吧,就说我肚子疼。”   秋梨额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季云风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蠢又笨惹祸根   吃完了早饭,季云风一抹嘴便跑的不见了人影。秋梨帮着孟沁媛收拾了碗筷,别看她小眼睛还不好,可是干起活儿来还真是勤快又利索。风七临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笑着瞧着秋梨点头,这孩子,是个好姑娘。   待一切都收拾完了,秋梨跑去季云风的房间去叫他上课。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然后她只能一个人去了书房。   那时候儿,风七临正站在书案旁边一身白衣,一头华发,一室墨香。见着秋梨一个人进来,丝毫不意外。   “没找着风儿?”   秋梨进了门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两只手垂在身侧有些局促。   先生让她给阿风当伴读,可她却连人都没逮着。这可怎么办?   风七临见秋梨不知所措的模样,想着这丫头指不定心里又在自责了。眼睛忽然瞧见秋梨头上的一朵白花,于是搁了手里的书。   “秋梨,今日先生也有点不舒服。你就自己安排一下时间吧,风儿他大概是跑出园子去玩儿了。等你熟悉了这园子里的环境,七日之后,再来书房寻我吧。”   秋梨一听,笑着朝风七临鞠了个躬。说:“那先生好好休息,秋梨去找找阿风,好好跟他说说。”   风七临嗯了一声,便抬脚出了书房。   秋梨在风七临走后,也跟着出了书房。想着风七临方才说阿风可能出了园子去玩了,秋梨就想着,出去找找。   可是到了园子外面,那一望无际的桃花阵却让秋梨犯了难。青天白日的,她模糊着能看到眼前全是粉红色。可是路在哪儿呢?昨晚季云风背着秋梨回来的时候,七拐八拐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于是,秋梨一个人蹲在桃花阵旁边的一棵树下。等着季云风玩够了回来,慢慢的,日头就像飞一样转到了西边儿。   秋梨在桃花树下蹲的腿麻了,就站起来走走,然后蹲下来继续等。   季云风在后山悬崖的一处突出的大石头上躺着看完了日落,嘴里叼着一根路边的黄色小野花。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眯着眼睛。这时候的风,不是很冷,也不像春天的风吹着让人犯困。   “唔……那老头儿这会儿该授完课了吧?不知道我没回去,那丑丫头得被师父罚成什么样儿。”   季云风这么想着,慢慢睁开了眼。瞧见太阳最后一丝光芒也落下了西山,蹭的一声从石头上起来。蹦了几下活动活动筋骨,伸手将嘴里的花拿下来。摇了摇婴儿拳头一样大了小黄花,最后嘿嘿一笑,扬手丢到了悬崖下。   季云风跳下了石头,一路哼着小曲儿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往园子里走。   其实,这里距离清河园也不是很远。只不过是中间搁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瀑布,下面还有一个水潭。几年前的夏天,他心血来潮跳进潭子里洗澡。后来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个去处,于是再后来,每次不想上课的时候就跑来这里躲着。或者拿着月儿的回信,一个人躺在大石头上慢慢看。   穿过园子外面的阵法,满目的绯色桃花。山风一吹,有些摇摇曳曳的在枝头颤抖,有些随着山风打了个旋儿然后落到了地上。   季云风一脚跳出阵法,刚要进门。却被旁边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刚要开口咒骂。却瞧见睡在一个桃花树下的秋梨,她穿了孟沁媛旧时的衣裳,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睛。留海还是遮住了半边脸,此时,一朵粉色的桃花正落在她的睫毛上。右边的半张脸因为那片桃花,顿时显得娇嫩不少。有些苍白的唇抿着,秋梨就那么缩在那颗桃树下,睡的不甚安稳。有时候皱皱眉,有时候又弯了嘴角。   季云风蹲在秋梨旁边,撑着下巴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待他看清了那片花瓣下滴落的水晶,浓眉一皱。伸手就去推了秋梨的肩膀,秋梨身子歪了一下,蓦然转醒。懵了一会儿,便瞧见身旁一团蓝色像是季云风穿的那身蓝衣。   “阿风,你回来啦。”   “烂酸梨!没事儿睡在这里想死啊?冻死你!”   秋梨一睁眼,睫毛上那片花瓣就飞走了。此时见着季云风莫名其妙的朝她一顿吼,愣了愣。   “阿风,我早上一个人去了书房。先生说他身体不舒服七日以后等我熟悉了环境再上课,我原本想出去找你的。可我不会过这片桃花阵,我不知道怎么走。我本来想再这里等你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季云风闻言,哼了一声。注意力完全不是秋梨预想的集中在她为什么在这儿睡着的原因上,只听见季云风哼完随即兴奋的拍了手。   “嘿!七天不用上课不用躲出去了,好喂!”   季云风喊了一声站起身跑进了园子,秋梨也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跟着进了门。   秋梨低着头进了门,天色渐暗也看不太清。一头撞上了季云风的后背,刚想问他怎么了。抬眼便瞧见园子里,好似模模糊糊的到处都是红。   秋梨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些画面,浑身发抖!   “娘的!谁让你们在这儿张灯结彩!”   季云风站在门口一声大吼,刘志峰一身红色新郎服从前厅出来了。看见季云风先是挑了挑眉,而后上前去呵呵一笑。   “今晚是我和你师姐成亲的日子,风儿,等会你可要多吃一些。今晚这饭菜,我和你师姐忙活了一整天的。”   刘志峰不说话还好,季云风当他是个透明人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此番他一开口,秋梨拉都拉不住,季云风又炸毛了。   “梨子她爷爷昨天才去世,你们今晚便成亲!家里有人的亲戚还尸骨未寒,你们便在这里张灯结彩。没瞧见梨子头上还带着孝花!你们这样儿,敢情是成心的吧!”   季云风这么一顿大吼,就差上去撕了刘志峰的衣裳了。秋梨手一滑没拉住,季云风像只小猫一样蹭的一声窜上去拽了刘志峰胸前的大红花。跳上去可了劲儿的踩!   “我告诉你死峰子!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瞧!”   季云风个头小,十三岁的孩子不及刘志峰高,只到了他胸前。此时他站在刘志峰身前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眼睛里要喷火。刘志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也没有发作。季云风说了半天,瞧着刘志峰仗着自己个子高就低头看他的姿势,脑门儿上那把火顿时又旺了些!四处瞅了一颗桃树两三下爬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志峰。   “死峰子我告诉你!你别……”   “风儿!”   季云风还没说完,风七临出现在前厅门口,皱着眉训斥。   “风儿!不准胡闹!”   季云风一见风七临,伸手咬着牙指着刘志峰,但张嘴也再没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随后一甩袖子跳下桃树,拉了秋梨就跑出了园子。   天黑了,秋梨看不见路。季云风拉着她到了桃花阵边,蹲了马步半强迫的背上秋梨就走出了桃花阵。   少年一言不发的一口气儿将秋梨背到了半山腰,累的一屁股靠着树蹲到了地上。秋梨见季云风气的不轻,也不说话,拿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儿。   半晌,季云风喘了几口粗气。胳膊一撑站起来,跑到山道边儿,冲着山下就是一顿声嘶力竭的大吼。   “啊——”   秋梨看不见路,天一黑就等于是个瞎子。此时又没有灯光,只能坐在那里没有动。   “阿风,你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嘛!那个死峰子摆明了没安好心!三番两次的想霸占我师姐!师父也是的!居然同意了他们的婚事!还拿什么天意来搪塞我!把我当傻子耍的玩啊!”   “阿风,也许……”   “别跟我说也许!哪儿有那么多也许!”   “阿风,那你究竟为什么对那个刘志峰这么大意见?”   季云风闻言一愣,随即不说话了。方才那一声大吼也冷静了不少,转了身子挨着秋梨坐下。双手抱了膝盖,眼睛看着山下的一片黑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脾气不好你得改   好久,季云风转过头看着秋梨,两只手扶了她的头,深深的盯着她的眼睛。   “梨子,你看着我。我告诉你,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眼睛!那个人是好是坏,是不是居心不良一眼便能看出来!我第一次在山下看见刘志峰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看我的表情虽然在笑,可就是让我背后凉飕飕的!”   秋梨笑着微微歪了脑袋。   “阿风,那是你的直觉。你看我,我虽然看不见你,可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那倒是。”季云风松开了秋梨,转过头在地上捡了根树枝乱画。   “阿风,一个人的直觉不是百分之百都准的。就像我爷爷告诉我说山上有神仙的时候,我就满心的觉得找到了神仙爷爷就有救了。可是到后来,山上并没有神仙。所以阿风,我跟你说,直觉那种东西是用信任作保障的。你之所以这么不看好刘志峰,是因为他即将抢走疼爱你的师姐。所以你对他有敌意,你不信任他,你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季云风一听,停下了乱画的手。   “可是梨子!死峰子他明明就是居心不良!昨天刚到园子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他跟师姐在我师父房里……做……”   秋梨挑眉:“做什么?”   季云风慢慢红了脸,然后转过头去。   “哎呀!你不明白!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啊?”   “就是……就是……就是男女之事嘛!”   “什么是男女之事?”   季云风的脸已经烫的能煎鸡蛋了,秋梨还侧着脸望着他一脸迷茫的探究。   季云风暗自懊恼,跟这个烂酸梨说个什么劲儿!说什么不好偏要说男女之事!现在好了,什么是男女之事?怎么解释?!   “阿风?阿风……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怎么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啊?”   “你方才不是问我什么是男女之事嘛!烂酸梨!你耍我是不是!”   秋梨顿时觉得一脸无辜:“我哪里耍你了?”   “你就是!你就是!”   “好,我是……”   “这还差不多。”秋梨投降认输了,季云风顿时觉得爽了不少。   好一会儿,秋梨也不再问了。季云风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坐在山道边望天。而事实是,季云风在看天,秋梨在看季云风。   “梨子,你冷不冷?要不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穿。”   秋梨摇了摇头,说:“别,你穿吧。我今儿穿了姐姐旧时的衣裳,够厚了。”   两人身后是一片青草地,孤零零的一颗不知名的树,也快掉光了叶子。冷风吹的呼呼的,季云风索性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来。   “梨子,你要是冷你也躺下来。风就不会那么冲了,都怪我不好。脑袋一热把你拉出来,现在又不好意思回去。”   秋梨笑了笑,慢慢在季云风身旁躺了下去。   “阿风,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儿的事情吧。你想不想听?”   季云风觉得这么躺着也挺无聊的,听了全当是解闷也好。   “你说吧,我听着呢。”   秋梨笑了笑翻了个身,侧身朝着季云风躺着。   “我小的时候啊,可调皮了。我爷爷又特别宠我,我总觉得我做什么事儿我爷爷都不会打我的。在我三岁那一年,家里的收成不是很好。我们家的地早就被人霸占光了,我爷爷身体不好也不敢声张。于是就在我家后面的大水沟旁边开了块儿荒地,靠水近,我爷爷也勤奋。所以那一片大黄豆长的很好,等到了收成的时候。我们隔壁村的那个王二霸又来枪我们家的粮食,我爷爷聪明,事先藏起来了一些。虽然被他们那些人夺去了不少,可剩下的也约莫够我们吃了。”   “有一天中午,我爷爷累的很了便在我家院子里那颗大枣树下面睡着了。那一年我三岁,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翻出来的黄豆,拿了院子里水瓢舀了水倒在地上,又把黄豆扔了进去。到我爷爷醒来的时候,那些黄豆都已经泡的老大了。然后我就第一次挨了爷爷的打,我爷爷叫我在院子跪着不准吃晚饭。我那时候不懂事儿,也不知道哭。还是邻居的大婶儿路过把我拉起来的,不过现在想想,要是那时候我哭的昏天暗地,我爷爷肯定心疼我不让我跪了。”   “梨子,你真幸福。”   “怎么这么说?”   “你好歹还有爷爷,我只有师父。我是我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我三岁的时候就跟师姐一起上课。在书房里打瞌睡就会被打手心,写字儿写不好就会被罚着一晚上不准睡。”   秋梨听了,伸手搂了搂季云风的胳膊。   “阿风……我虽然没见过我爹娘,不过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很疼我的。我想阿风的爹娘也一样,他们一定会很疼阿风的。”   季云风呵呵一笑,笑的有些暗淡。   “现在没有他们也挺好的,我也不需要假装他们在的话会疼我。因为事实就是事实,他们不在嘛。哈哈……”   “阿风……以后秋梨会陪着你的,阿风不伤心,不怕。”   “谁伤心了!我才没有!”   秋梨不在说话,搂着季云风的胳膊将头轻轻枕在上边儿。   阿风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她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少,下章就正常了 ☆、山上木屋烤地瓜 作者有话要说:  酷爱快收藏留评~~么么哒~~~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草地上,夜风吹的呼呼的硬是哞足了劲儿往衣服里钻。秋梨躺在季云风旁边,冷不丁儿的打了个寒颤。季云风感觉到了,随即睁开眼。   “梨子,算了……要不咱们回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吃饭呢。”   秋梨闭着眼又朝季云风身旁挪了挪。   “阿风,我不冷。你要是不想回去,咱们就在这儿呆一会儿,我没事儿。”   季云风闻言,伸手碰了碰秋梨的手背。有点儿凉。   随即,季云风把胳膊从秋梨怀里抽出去,撑着就站了起来。他站在秋梨身边,朝着秋梨伸出一只手。有漫天的星斗做陪衬,在秋梨深褐色的眸子里形成一幅画。那么美的触目惊心,虽然,那幅画并不能投影到秋梨的脑海里。   “梨子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秋梨撑着胳膊也坐起来,搓了搓手臂。   “去哪儿啊?”   季云风嘿嘿一笑:“我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我师姐种的地瓜。我们到那儿去,架一堆火烤地瓜吃。”   秋梨闻言也笑起来,季云风一直干伸着手不见秋梨来握住他的手。刚要皱眉便看见秋梨的眼睛,那双眼里的瞳孔是散着的。   他弯了腰拉住秋梨放在身侧的手,牵着秋梨就朝着后山跑去。   天黑,秋梨又等于是个瞎子。季云风在前边儿很是兴奋,一心想着带秋梨去吃点儿东西。虽然比不上现在园子里的大餐,但是最起码吃饱了救不会冷了。   秋梨在后边儿跟着季云风,有一脚没一脚的。山上的路虽然比不上山下的坎坷,却也是路面不平。秋梨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被季云风牵着跑,多少还是有点像踩棉花似的感觉。   好一会儿,面上的冷风吹的不那么厉害了。季云风也停下了脚步,秋梨跟着停住。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便听见季云风朝她说话。   “梨子,那边儿有个小木屋。里边儿有柴火,我带你去先把火生了好暖和暖和。等会我再去弄两个地瓜,我手艺可好了,每次被师父罚了就半夜跑出来。”   秋梨嗯了一声,便被季云风推着进了不远处的破旧小木屋。推开木门,里面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秋梨想了想,可能是太久没人住空气不大流通的原因了。   季云风找了个木桩让秋梨坐下,自己在墙边儿的柴火堆上取了木柴,三两下便生了火。   秋梨觉着暖和了不少,眼前也模模糊糊的有了红色的光,星星点点的像是蒙了一层大雾。起初并不怎么大,后来火越烧越旺,那片红色的火光也越来越大。   以往的时候,爷爷说过:做人要有平常心,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秋梨觉得做半个瞎子也没什么。最起码,别人看不清舍不掉的世间繁华,对她来说不过是模模糊糊的一些剪影。不懂得它的美丽,也就不会被它迷惑。   秋梨发呆的时候,季云风已经找齐了东西。怀里抱了几个地瓜,手上还沾着泥巴。跑过来埋在火堆里,走过去跟秋梨蹲在一块儿。   “梨子,园子里的人今晚大吃大喝,咱们俩就躲在这啃地瓜。我记得师父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世间引为知己者,一壶酒一盘棋可谈天地。唔……你说咱们俩算不算知己啊哈哈……”   “阿风,有地瓜啃就不错了。嘿嘿……”   季云风蹲在秋梨身旁,看着跳跃的火光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周围很静,连柴火蹦火星儿的声音都显得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季云风突然想起来。   “梨子,你的眼睛里,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秋梨闻言垂了垂眼笑了:“跟你看到的一个样儿啊,不就是一片白嘛。盯着看久了眼睛会酸,还会哭呢。”   “梨子,跟我说说你们村儿里的事儿吧。”   秋梨歪了脑袋望了望季云风,借了火光她也看不清季云风的脸。只能模糊的一些轮廓,不清不楚。想要再仔细些,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   “你干嘛想听我们村儿的事儿啊?”   季云风拿着手里的棍儿戳了戳火堆。   “烂酸梨!我想听什么还要跟你说原因啊!那你到底说不说!”我不就是在山上呆久了,想知道山下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好嘛,我跟你讲。”   秋梨觉得,季云风这少年真是任性。不过,他这点儿要求也不算高,刚刚好她能满足。   “我们村里的人不多,一共就二十几户人家。我们家住在村东头儿,村里那一口养育了好几代人的井在村中间。我们家里养了五只鸡,我爷爷说我生辰的时候杀一只,娘祭日的时候杀一只。剩下的一只等着我爹回来的时候杀,还有两只是过年吃的。每天早上鸡叫两遍我爷爷就起床去我们家后面儿开那块荒地里干活儿,有时候拔拔草,有时候浇浇水。好在我们家后面儿有个大坑,每次下完雨里面都会存好多水,所以浇水的时候儿跑的也不远。”   “你爷爷每年都养五只鸡?”   “嗯,反正从我懂事儿起。我家就养五只鸡,我问过我爷爷为什么不多养几只。我爷爷说,人吃的粮食都不够,何况还是畜生。”   “那你爷爷养了这么多年,你爹也没回家啊。”   “我们村儿里的人都说我爹这么多年不回家,也没捎个信儿回来,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是我跟我爷爷都不信,要是我爹走了,官府多少也会通知一声吧。我爷爷说,只要官府不通知,我爹就一定还活着。说不定还做了大官儿呢,到时候衣锦还乡了,我们一家都跟着享福。”   “那要是你爹真做了大官儿,为什么不回家接你们?”   秋梨低了头,声音变得有点儿低。   “我也不知道。”   季云风想了想又说:“那就算你爹当了大官儿,要是他在外面另外娶了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要你们了呢?”   “不会的!我爷爷说了,我爹娶我娘的时候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发过誓。这一辈子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娶她一个妻子!”   季云风瞧着秋梨这回反应有点儿大,抿了抿唇没在吭声。   反正她爹要是真活着,这么多年不回家还不如死了呢。   秋梨说了话没在吭声,季云风戳了人家的痛处也没再说话。于是瞅着不远处的火堆发呆,下巴搁在膝盖上枕着左手,右手拿了一根棍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火堆。   秋梨鼻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指着眼前的火光喊季云风。   “阿风,我闻到香味了!地瓜熟了!”   季云风闻言拿了手里的棍儿就把火堆分开,把里面的地瓜扒拉到一边儿。伸手摸了摸,烫的他嘶的一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又摸了摸耳垂。   “娘的,烫死我了。”   “阿风,你小心一点儿,想什么呢。”   季云风看着秋梨呵呵干笑了两声:“我哪儿有想什么,还不是觉得今晚吃地瓜有点儿不甘心,虽然平时我也没少吃。”   秋梨一听这话笑了,季云风话里透着不平衡。   “那你要是想回去吃好吃的,咱们就回去呗。先生和姐姐肯定不会生你的气的,他们都那么疼爱阿风。”   季云风嘁了一声,嗤之以鼻。   “我才不要回去,我就愿意在这里啃地瓜。他们要是能在园子里吃的安心,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他们了。”   “那你以后去哪儿?”   “天涯海角的哪儿不行啊,这么大一个天下,还没我容身之处了?真是的。”   秋梨听着季云风的话,哈哈笑了起来。   “阿风,外面的天地太大。咱们还太小,不到年纪。”   季云风一撇嘴:“那可不一定!能不能闯出个名堂,那还得看是谁去。你瞧那些江洋大盗啊,采花贼啊。哪个不是十几岁就出道的,按我这个年龄,现在刚刚好!”   “阿风,你都是在哪儿看的那些人啊?还江洋大盗、采花贼呢。你呀,要是现在出去学他们,不被官兵抓到就不错了。”   季云风一听来劲儿了。   “怎么?我这么说你还不信啊?你瞧现在江湖上的刘欢欢,还有那个叫什么西门xia流的,那都是可有名儿的人了。”   “呵呵……阿风,那些都是坏人,你可别跟他们学。耍帅都是要代价的!我听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个江湖上的有名的小偷,叫什么妙手什么的。结果被朝廷的捕头抓了,尸体在城门口吊了好些天呢。”   季云风听着秋梨的话,胃抽了几下。   “吊了几天?那不都发臭了?”   秋梨想了想,抿了抿嘴。   “我哪儿知道,不过要是冬天的话挂上几天是不会臭的。”   “什么臭不臭的?哪儿臭了?”   秋梨话音刚落,木屋外面便传来了孟沁媛的声音。季云风一听便把脸转去了一边儿,倒是秋梨赶紧从木桩上站起来。听见脚步声进了屋,便朝着孟沁媛行了个礼叫了声:“姐姐。”    ☆、救你性命需感恩 作者有话要说:  酷爱快收藏留评~~~么么哒~~~~~   孟沁媛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进了屋站在门口儿。瞧了瞧蹲在火堆旁边背对着她的季云风,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嘴。   “风儿?”   季云风听见孟沁媛叫他,愣是没吭声。只当孟沁媛是透明的,不存在。挥了挥手,全当是一团空气,就被他驱散了似的。   孟沁媛见季云风脾气还不小,也不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脚走到火堆旁边。找了个木桩坐在秋梨对面,将手里的篮子打开。顿时一股饭菜香味传遍整间屋子。   季云风背着身子吞了吞口水,秋梨离得近,听见了声音暗自里笑了笑。   “秋梨,我带了饭菜来。你们先吃点儿,吃完了跟我回园子。这么大冷天的在外面,冻坏了就不好了。”   秋梨刚准备答应,季云风便拉了她的衣服,朝她挤眉弄眼的。   烂酸梨!你要是敢没骨气!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可是秋梨哪儿看得见他的眼神?   “姐姐,阿风方才烤了地瓜,你也尝尝吧。”   季云风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里顿时一股子悲哀袭来。他怎么会找了这么个笨蛋当同伴?   “烂酸梨!我前天晚上是白白救了你一命啊!你咋就没一点儿骨气!你到底还是不是跟我一个阵营的人!”   秋梨听见季云风又炸毛了,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阿风这样的脾气,以后要是娶了娘子,可要什么样儿的姑娘才能受得了。   “阿风……”   季云风冷哼一声,转过脸。   孟沁媛假装叹了口气,伸手将端出来的盘子往篮子里放。   “这么好的饭菜,还有烧鸡烤鸭红烧猪蹄……你们要是不吃,我这便拿走好了。”   季云风闻言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脚跨过火堆便夺了孟沁媛的篮子。   “吃!干嘛不吃!不吃白不吃!”   这下,连秋梨都忍不住笑出声。   孟沁媛笑了笑没说话,瞧着季云风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溺爱。   “赶紧吃,吃完了跟我回家。师父还在等着你们呢,就怕你们两个饿坏了。”   秋梨点了点头,说:“谢谢姐姐。”   孟沁媛点了点头,头上插着的步摇垂下来的琉璃珠,映着火光一闪一闪的。晃到秋梨眼睛里,就像小星星一样。秋梨觉得,这个姐姐对阿风真是好。   等季云风吃饱喝足了,才想起秋梨还一口没吃呢。于是转了头看着孟沁媛说:“家里还有吗?”   孟沁媛一笑:“你没吃饱?”   “梨子一口没吃……”   秋梨闻言摆了摆手说:“我不要紧,我不是很饿,没关系。”   孟沁媛看了看秋梨,站在对面的小女孩个子较十一岁的孩子稍低一些。留海遮住的半边脸看起来有些恐怖,偏偏露在外面的那一只眼睛,琉璃透亮儿。   “师父还在等着你们,饭菜一口都没吃呢。等秋梨回家了,一起吃吧。”   季云风点了点头,拉着秋梨就朝屋外走。孟沁媛见状开口问他:“你们去哪儿?”   季云风头也没回:“回家吃饭。”   回到清河园,大堂里满目的红色已经全部去掉。风七临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刘志峰不在。   “回来了?”   季云风前脚刚进前厅,便听见风七临的声音。默默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今晚不准睡觉,把道德经给我抄十遍。”   季云风没什么反应,抄书也不是第一次了。倒是秋梨觉得,听爷爷说过道德经好长好长的,抄十遍!那还得了!指不定抄完了十遍,季云风连拿手指头戳她额头的力气都没了。于是,秋梨赶紧上前一步替季云风说好话。   “先生,能不能明日再抄啊?或者少抄几遍可以吗?再不然,秋梨替阿风抄吧。”   风七临头也没抬,放下手里的茶盏。   “再求情,加倍。”   秋梨心里咯噔一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退后一步站到季云风的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阿风,你倒是认个错道个歉,不就不用受罚了吗?”   季云风若无其事的说:“梨子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你还不长记性?!”风七临一声训斥,季云风是习惯了,秋梨可吓了一跳。   季云风十分清楚风七临的性格,他说他的,自己是一句话也不接。   “媛儿,今晚是你跟志峰的新婚之夜。你先回去吧。”风七临开口叫孟沁媛回房去,孟沁媛微红了脸点了点头。   “师父,志峰不怪风儿,我也不怪风儿。师父,您别生气了。”   风七临点了点头,朝着孟沁媛挥了挥手。孟沁媛转身看了季云风一眼,离去。   季云风倒是仍旧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站在那里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风七临。   “风儿,你可知错?”   没回应……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便拿你没办法了吗?!”   还是没回应……   风七临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从椅子上起来,朝着季云风走了过去。季云风还是那副表情,散漫的姿势站着,表现出无声的抗议。风七临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   突然,他一抿唇。原本负在背后的右手手心朝下自下而上啪的一声,手背打在季云风的右脸。   秋梨被吓了一跳,季云风被打偏了脸,嘴角一丝血迹浸出。他伸着舌头在口腔里顶了顶右边的脸颊,末了,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之后,还是那副不言不语不认输的样子。   风七临皱眉,扬手还待再打。秋梨上前一步挡在了季云风身前,深褐色的眸子望着风七临。动作间甩开了遮住半边脸的留海,左边脸上的疤痕在烛光下一览无余。   “爷爷!不要再打了!”   风七临看着秋梨沉声说道:“让开。”   秋梨一声不吭的又上前了一步,她一点儿也看不清风七临生气的样子有多可怕。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不站在阿风面前保护他。就不会有别人保护他了。   “爷爷,阿风今晚都是为了我。爷爷你要打的话,就打我好了”   “让开。”   风七临不理会秋梨,仍然还是这句话。秋梨也仍旧站着不动,拦在风七临和季云风之间,一步不让。   风七临见秋梨铁了心不让,于是眼睛一眯。高高扬起的手重重的落下,与方才打在季云风脸上的那一巴掌一样,力道十足。   秋梨到底是女孩儿家,啪的一声就被打趴在地上。季云风见状咬了咬牙看了看地上的秋梨,站着没动。盯着风七临的眼睛,一点儿认输的意思都没有。   “我再问一遍,你知错没有。”   “我没错!我没错!我就是没错!那个死峰子他就是骗子!就是混蛋乌龟王八蛋!”季云风气急了朝着风七临哞足了劲儿就喊,喊着喊着不知道为什么,眼里就湿漉漉的看不清楚面前的师父了。可是他仰着头,铁了心的就是不让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去。   “现在去我的书房里跪着,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去给你师姐夫道了歉,什么时候再起来。”   风七临说完,转过身拂了宽大的袖子走了。秋梨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揽住站在旁边的季云风。   “阿风……阿风不疼。”   季云风恨恨的看着风七临不见,才低头瞧了瞧秋梨趴在他胸前的黑漆漆的头顶。咬了牙一把将她推开,季云风退后一步。   “烂酸梨!谁让你替我挡着的!谁稀罕你替我挨那一巴掌!我告诉你!我讨厌你!”他说完一溜烟儿的跑去了风七临的书房,只留下秋梨一个人站在大厅里。一颗心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跳的厉害,眼里酸酸的。可是她很奇怪,方才她明明没有望天,为何会有落泪的感觉?   大厅里有灯火,秋梨模模糊糊的能看见些轮廓。伸手摸索着拿了桌子上的一盏灯,秋梨猫着腰照着路一步一步追着季云风去了。   季云风一路跑到风七临的书房,砰的一声踹开门。门板打在旁边的墙上因为力道过大,弹了两下。   风七临的书房还是老样子,除了书架就是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一张方便小憩的躺椅搁在窗边儿。窗台上放着一盆花,此时还没有抽出花苞。   季云风走进去,噗通一声面朝书案跪在了书案前头。冷冰冰的地板,什么也没垫。   秋梨猫着腰好不容易追过来的时候,书房的门还开着。她抬脚走了进去,瞧不见季云风跪在哪里,也看清他的背影有多倔强。只大概的猜到他或许会跪在书案前面,就好像是朝着书案后的风七临跪着一样。   秋梨伸手打磨着到了书案前,碰到了季云风的衣裳。于是慢慢在他身边儿挨着季云风跪下,将手里的灯搁在旁边的地上。   她说:“阿风,你为什么不给先生道个歉呢?”   “大丈夫宁折不弯!”季云风说的大义凌然,秋梨倒是觉得。有时候,适量的低一低头能少吃很多苦的。   “阿风,你不要这么认死理。先生让你去给那个刘志峰道歉,你道了歉就不用跪了啊。”   季云风冷哼一声:“要我给那个死峰子道歉?我倒宁愿在这里跪着!”   说完了便瞧见秋梨也在他旁边跪着,于是季云风皱了眉。   “烂酸梨!我师父让我跪,你在这儿跪着算怎么回事儿啊!”   秋梨望着季云风的方向歪了歪脑袋,眼睛弯成了新月。   “阿风,你看不出来吗?秋梨在陪你一起跪啊。”   季云风翻了个白眼,将脸转到一边。   “谁要你一起跪!我方才说了我讨厌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秋梨闻言,作势歪着头想了想。   “那阿风说的话秋梨听懂了,是不是说阿风说的话不是人话?”   于是,季云风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咬了牙决定再也不理这个烂酸梨了! ☆、书房罚跪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睡醒涨了四个收藏,好开森的爬上来更新了~   酷爱们快到朕的大碗里来~~~~~~~~~~~ 喵~蹭蹭   夜半,书房的大门虚掩,孟沁媛推门进去朝书案那边一看。便瞧见两个人并排跪着。   “风儿……秋梨?你怎么也在这里跪着?”   两个孩子已经是又冷又困,秋梨更是又冷又困还又饿。听见孟沁媛说话,礼貌的侧过脸来朝着孟沁媛笑了笑。   “姐姐……你怎么来了。”   孟沁媛走过去在秋梨身后蹲下,用灯照了照旁边的季云风。只见季云风几乎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件衣裳。孟沁媛这才发现,秋梨早上穿的那件外套不见了。   “秋梨,你怎么将衣服给了风儿?你不冷吗?”   秋梨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笑了笑。   “阿风睡着了会冷,秋梨不睡就不冷了。”   她话音刚落,肚子咕咕又开始叫了。孟沁媛心里像是被抓了一下,都是她忘了给秋梨拿吃的东西。   “秋梨,你等一等。我去厨房给你拿些东西吃,莫要饿坏了。”   孟沁媛说完便出去了,秋梨想说不用麻烦了,可她真的很饿啊。   片刻后,孟沁媛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两只鸡腿。另一手还拿了一壶酒。   “秋梨,你先吃一些吧。有些凉,再热怕是来不及了。你先吃些,我拿了一壶酒,你跟风儿暖暖身子。还有一个时辰大概天就亮了,到时候我在弄了好吃的端来。”   秋梨咧开嘴笑了,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季云风。季云风模模糊糊的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瞧见旁边的鸡腿眼睛一亮,就将手伸了过去。   孟沁媛微微抿了抿唇将季云风的手打开,拿了手里的酒壶递给他。   “你昨晚吃了那么多,这会儿让秋梨吃。你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坚持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季云风一见孟沁媛不让他吃鸡腿,顿时蔫儿了。   “师姐……”伸手接过孟沁媛手里的酒壶就着就喝了一口,砸吧砸吧舌头,辣的张大了嘴。   “还是师姐对我好。”季云风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秋梨在一旁咬着鸡腿笑他。想起孟沁媛一共拿了两只鸡腿,秋梨伸手拿了剩下的一只递给季云风。   “阿风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吧。”   季云风瞧了瞧秋梨递过来的鸡腿,哼了一声。   “我才不吃,你自己留着吧。我等天亮了吃好吃的。”   秋梨哦了一声,又将鸡腿放了回去。   阿风是怕她吃不饱,她心里知道的。    ☆、酒后误事又惹祸   孟沁媛见两个孩子吃的是有了,可是这么冷,会冻坏的。急忙脱了身上披的衣裳给秋梨盖上,季云风有了秋梨的外套,自是不用担心了。   “哎?师姐,你偏心!我才是你师弟嘛!”   孟沁媛闻言摇了摇头,摸了摸季云风的脑袋却被季云风伸手拂开了。   “风儿,你身上盖着秋梨的衣裳。我这衣裳定然是给秋梨了,你呀,真是没秋梨懂事。”   “我没她好?那你干嘛不让她做你师弟?!”   “我有的选吗?”   季云风噎了一下,郁闷的提起酒壶就喝。孟沁媛瞧着他那样子,也没拦着。多喝些酒身子发发热,免得到明天受了寒。   等秋梨吃的差不多了,孟沁媛拿了盘子走了。留下那一壶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争着抢着一会儿就见了底。   秋梨素来是喝不得酒的,一喝酒就完玩没了的说话。可季云风刚好也是一喝酒就睡不着,耍起疯来像是个小疯子。   “阿风啊,我老想我爷爷了。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只要一看不见我爷爷,就会哭的。”   “烂酸梨!你那是幼稚!像我,我就比你成熟多了。我谁都不靠,我就靠我自己。”   “阿风,你别这么说。咱们都这么小,没了大人肯定不好过的。说不得,连饭都没得吃。”   “烂酸梨!你……你这是女子见识,头发长……没用!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大丈夫你懂不懂?那是顶天立地用的!哈哈……”   秋梨打了个酒嗝,伸手拍了拍胸口。   “才不是……大丈夫是长大了的阿风。阿风现在还小,……不能……不能算大丈夫!”   季云风咦了一声:“你不服气?别看我小……我也是男人!男人!你信不信……信不信我现在就敢做男人做的事儿!你信不信……信不信!”   秋梨撅了唇,貌似思考了一会儿。   “哈哈……阿风你骗我……你肯定是骗我的!”   季云风见秋梨不买账,那股子牛脾气又上来。 胳膊撑着地摇摇晃晃的便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坐在地上的秋梨。   “你!你……你给我站起来!你不相信……不相信我……我就做给你看!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大丈夫!你……你给我起来!起来!”   秋梨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我才不……不起来。嘿嘿……就不起来!”   季云风嗯了一声,眨了眨眼。   “不起来?那……那我就扑过去!嗯……扑过去……”   他话音刚落便扑了过去,犹如一座山般瞅着秋梨就压了过去。书房里顿时就响起啊的一声尖叫。   风七临听见声音赶忙奔进书房,就见着季云风骑在秋梨身上,两只手胡乱的扒拉人家姑娘的衣裳。自己那一身儿更是离谱,腰带都已经不知道扯哪儿去了。白皙的胸膛露在外面,两只手扒拉秋梨的衣裳还一边喊着:“我是男子汉……”   风七临见着这般情景,胸口顿时一股气上来。大步走到季云风身旁,揪着季云风的衣领,一把就把季云风提了起来。季云风被拎在半空中,两只手还在不停的扒拉。   风七临气的脸色发红,扬手将季云风甩在旁边的地上。一巴掌跟着就下去了,啪的一声在整个书房里一响,震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混账!真是混账!”   风七临气的语无伦次,背着双手在季云风身旁来回的踱步。面色发红,胸膛急剧的起伏。   “这是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早知道我十几年前就该把你丢在山林里喂狼!白瞎了我这十几年的粮食!不学无术,还道德败坏!”   季云风悠悠转醒,模糊的喊了声:“师父……”只觉得,两边的脸都火辣辣的疼。随即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脑袋里就像有千万只野马,不停的跑过来跑过去,烦死了!   秋梨惊醒,急忙爬过去跪在风七临身旁求情。   “先生,先生你别生气。不是阿风的错,是秋梨不好!”   孟沁媛跑过来的时候,风七临正拉着季云风的一条胳膊从书房往外拖,秋梨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求情。   “先生!先生您不要怪阿风!是我们喝了酒,那不是我们理智之下的事情啊。”   风七临冷着脸一声不吭,拉着季云风抬手就扔了出去。   “师父!”孟沁媛正好看见季云风被扔出书房,砰的一声在书房外的空地上滚了好几下。最后停下了,大字躺在那儿,还是昏迷不醒。   “风儿!”孟沁媛赶紧跑了过去,伸手抱起地上的季云风。季云风昨晚被风七临打的肿起了半边脸,此时另一边也已经被风七临打的鼓起了五指印。   孟沁媛抱着季云风坐在地上,看着站在书房门口气哄哄的风七临。   “师父!这是怎么了啊!”   风七临冷哼一声,看了看跪在旁边拉着他的袖子求他的秋梨。孟沁媛这下明白了,却吓了一跳。   难不成风儿喝多了,调戏了人家姑娘!   孟沁媛这下明白了,却也是被季云风气的不轻。可仔细想了,又不对啊!   “师父!会不会是弄错了啊!这酒是我方才拿给风儿暖身用的,他才十三岁,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可能做出这般无礼的事情啊。何况!何况秋梨她……”   “你给我住口!做了就是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难道为师的眼睛是瞎了不成!”风七临一声训斥将孟沁媛余下的话堵了回去,侧脸瞧了瞧方才还一个劲儿求他的秋梨。此时已是呆了一般。双眼懵了一会儿,又继续机械式的求他。那张带着疤痕的左脸上,厚重的留海随着她的动作在眼前一晃一晃的。那一双瞧着他哀求着他的眼睛,晶莹透亮儿。   “先生!你肯定是弄错了!阿风不会对秋梨无礼的!方才是我们闹着玩儿的,阿风没有错!”   风七临侧脸看着秋梨不说话,眼里是难懂的意味。   “秋梨,你不必再说。我自是相信我的眼睛,纵是你磕破了脑袋,我也不会饶了那个混账!你虽是年幼,但终是女子。传了出去终究不好!此事,我自有分寸。先将那个混账给我关进柴房!”   风七临说完,拂袖离去。任秋梨和孟沁媛如何恳求,他却是再也不曾回头。   秋梨呆呆的坐在那里,她看不见季云风究竟在哪里。天还未亮,一切都灰蒙蒙的。就连秋梨的眼前,都是灰蒙蒙的想下雨。   孟沁媛拍了拍季云风的脸,想要将他喊醒。   “风儿?风儿……风儿你醒醒!”   秋梨听见声音,站起来朝着孟沁媛试着走过去。路过书房前面的台阶,一不小心就滚了下去提前到了季云风身旁。   秋梨被磕了脑袋,有些懵。   爬起来伸手摸到了季云风的手,晃了晃。   “阿风……阿风对不起……”   孟沁媛听见秋梨道歉,却是心里五味杂陈。   “秋梨,你走吧。”   秋梨闻言一愣,走?让她去哪儿?   “姐姐……”   孟沁媛背着身子不看她。她怕看见秋梨那双眼睛,她就狠不下心了。   “秋梨,你走吧。清河园里容不下你。”   秋梨心里咯噔一下,坐在地上。   “姐姐,你是怪我害了阿风……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们都喝了姐姐送来的酒。我喝了酒就乱说话,我和阿风说了什么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可我不是故意要害阿风的,你相信我。你信我!”   “我信。可是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不要在留下来了。”   孟沁媛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完全不似那个先前还拿鸡腿给她吃,脱衣服给她穿的姐姐了。秋梨心想,或许小时候那个算命的说得对。她就是命硬,她娘怀她的时候她爹就走了。她出生的时候,她娘也走了。昨天,就连她爷爷都走了!   秋梨坐在地上,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听见刘志峰过来跟孟沁媛说:“要下雨了,先把风儿抱进屋子里。”然后他们都走了,再后来雨哗啦啦的下了。砸在她头上脸上身上,还有那块伤疤上。   秋梨仰起脸却突然看见,眼前仿佛间变成了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她瞧着蓝天白云,眼睛酸酸的,想哭。   孟沁媛撑了一把伞走了过来,没说什么就把伞塞进了秋梨手里走了。秋梨不知道是没拿稳,还是风吹得太大。油纸伞被刮跑了,伞上那一枝兰花染了泥泞变得模糊不清。   秋梨不知道孟沁媛已经走了,除了混乱的雨声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喃喃的说了句。   “姐姐,下雨了山路不好走。我等雨停了再走,行不?” 作者有话要说:   ☆、自责愧疚欲离去   说也奇怪,这一日的太阳还是像往常那样升起。华清峰上的日光微暖,方才下过雨的空气里,泥土的清香带着雨后万物的生机,弥漫在各个角落。   秋梨还呆呆的坐在那个位置没动一分,不远处的油纸伞被风吹的又滚远了一些。天空中一声清晰的鸟鸣,将秋梨唤回了理智。   迷糊的抬眼瞧了瞧印象中东方,太阳模模糊糊的一个红点,就在那片桃树枝桠的梢儿上挂着。   秋梨知道,天亮了,她该走了。   她不能在继续留下让别人觉得季云风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他在心里有一张镜子,那张镜子里有他认为的是好的还是坏的东西。他都明白,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他执拗的性子,不能再因为她一错再错。其实,先生和姐姐都是极其疼爱阿风的。她只希望以前阿风是怎样生活的,以后还是。   慢腾腾的出了清河园,被雨淋透的衣服都贴在身上,风一吹就钻心的凉。秋梨想了想,她已经受了清河园里太多的好处,不能再麻烦他们了。   清河园外面的桃花阵,是秋梨眼前唯一的麻烦事儿。她过不去。季云风并没有仔细的给她讲过,如何过这桃花阵,如果踩错了,又会有什么样儿的后果。   秋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试试吧,顶多也不过是去跟爷爷会面。   “你真的甘心要走?”   秋梨刚刚抬脚,便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听声音,像是个陌生人。可是陌生人怎么会出现在清河园?   “你是谁啊?”   身后又传来淡淡的低沉的笑声,莫名其妙的让秋梨觉得:或许阿风的直觉是对的。   “你要是这么走了,下了山之后,你可就自生自灭生死由命了。你真的愿意放弃这样衣食无忧的安静生活,下山去面对千万种可能的命运?”   秋梨皱眉,想要转过身子去看看身后的人究竟是谁。可她刚挪动了一步,忽然感觉腰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秋梨闭了闭眼睛,微微调高了视线。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的见,那轮初升的太阳。   “我不能再这样麻烦别人了,即便以后的日子无法预测或者是有千万的困难在等着。我想,我也只有这一条命。要来什么,什么要来,我挡不住,也不想逃。以后会怎样,我不曾害怕,也不想逃避,更抗拒不了。”   那人呵呵一笑,接着又说。   “你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可能在以后的每一日都记得吗?人总是会变得,女子更是渴望一份安宁和保障。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吗?”   秋梨闻言,笑了。就像今晨拨云见日后东边的那一轮初升的太阳。   “我爷爷说过,随遇而安,强求不得。”   那人无声,秋梨觉得好像有一抹视线在观察她。就像是那种掏心挖肺一样的透视,想要将她看明白。   秋梨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着。再后来,脖颈后突然一痛,她就失去了意识。   孟沁媛做了两碗醒酒汤,端着去了季云风房里。刚喂了一口醒酒汤,季云风便幽幽的睁开了眼。瞧见抱着他喂醒酒汤的孟沁媛,开口问道:“师姐,梨子呢?”   孟沁媛愣了一下,拿勺子又舀了一勺醒酒汤喂到季云风嘴边儿。   “风儿,你怎的不问问师父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季云风伸手推开了孟沁媛的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   “师姐,梨子去哪儿了?”   孟沁媛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碗递给刘志峰。季云风这才发现,不光刘志峰在他房里,就连孟沁媛今日,也已经换了一身妇人装扮。头上挽了发髻,就连眉目间都变了样儿。   “风儿,秋梨她……”   “你们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我要见梨子,梨子哪儿去了?”   孟沁媛闻言,心里顿感委屈,一股子小火苗就蹿了起来。   “风儿,师父罚你去柴房。你怎的不问问师父,问问我?”   季云风闻言坐在床上伸手拉了枕头就朝着床下面丢了下去。   “我说我要见烂酸梨!你听见没有!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啊!”   孟沁媛瞧着季云风这般模样,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风儿她不认识了。这还是她疼了十几年的风儿吗?还是她小时候儿一勺一勺喂着羊奶的风儿吗?   “我去给你找,我去给你找你要的秋梨……”   孟沁媛站起身,捂着嘴就跑了出去。刘志峰在孟沁媛身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季云风,季云风拿眼神将他穿成了刺猬。   “我师姐都走了,你还赖着干嘛!”   刘志峰抿了唇微微眯了眼睛,一言不发的盯着季云风看了一会儿。伸手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旁边的矮凳上,转身走了。   季云风瞧着矮凳上那两碗醒酒汤,挑了挑眉。   两碗?他一碗,另一碗是给梨子的?   身体好像恢复了点儿力气,季云风披了衣服穿了鞋就出了门。   梨子就住在他隔壁,他昏迷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见孟沁媛说让梨子走。所以他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那个烂酸梨,那个梨子是天底下最傻的梨子。   季云风走到房门口,一脚还没踏出门槛儿,便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风七临负着双手站在门口,低头看着面前衣衫不整只披了件外衫的季云风。   “去哪儿?!”   季云风愣了愣,收回迈出门槛儿的一只脚。   “我去找梨子。”   “你师姐去看她了,你去干什么?”   “我……”   季云风张了嘴,却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师父想来一定不知道师姐让梨子下山的事儿,否则师父不会同意的。那梨子到底下山没有?若是下山了,她能去哪儿?   风七临见季云风欲言又止,面色一整沉声说道:“酒醒了?酒醒了就去柴房给我呆着!好好反省反省!”   季云风闻言,哼了一声。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就擦着风七临的身体出去了,背影是一身的倔强。   风七临在季云风身后叹了口气。   这孩子,就算是一块璞玉,不多加磨砺也是成不了才的。   孟沁媛气的出了季云风的房间就进了隔壁的房间,原想秋梨那丫头已经下山去了。可她瞧见床上躺着的秋梨,吓了一跳。   不过,随即孟沁媛心里也舒了一口气。若是秋梨下山去了,不光是风儿,就连师父都要找她要人了。   孟沁媛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床边看了看秋梨。   秋梨正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好似还瑟瑟发抖。   孟沁媛微微皱了皱眉伸手试了试秋梨额头的温度,手下滚烫的温度告诉她。   秋梨病了。   孟沁媛赶紧出了房门去找风七临,风七临过来给秋梨诊了诊脉又开了些药。孟沁媛拿着药方去了清河园后山的药圃采药,季云风蹲在柴房里还在想着:不知道梨子怎么样了。   秋梨发着烧躺在床上,嘴里还在念叨:“不是阿风的错,别怪阿风。”   风七临坐在床沿捋了捋胡子,瞧着秋梨眼神复杂。   其实,他也不知道秋梨之于风儿来说是好是坏。他更不知道,风儿之于秋梨来说,是好还是坏。   秋梨醒来的时候,已是这一日的下午了。身上沉甸甸的盖了两床被子,季云风趴在床沿打瞌睡。秋梨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季云风那身蓝色的衣裳,她放在外面的手也是被人握着的。那双手微暖,正好驱寒。   “阿风?”   秋梨轻轻唤了一声,季云风闻言模糊的抬起头。瞧见秋梨醒了,季云风嘿嘿一笑。   “梨子,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求了师父多久他才答应让我来看看你的。”   秋梨模糊的看着季云风那团蓝色的影子,微微一笑。   “阿风,先生他还是很疼你的。”   季云风哼了一声,也没反驳。   他心里什么不明白?他都清楚的很。   “梨子,你想不想吃点什么?你一定是饿了,我去厨房给你偷点儿东西吃吧?怎么样?”   秋梨闻言笑出声来。   “偷?阿风,这里是你家。还要偷啊?再说,我现在不饿。”   季云风抿了抿嘴,拉着秋梨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吞吞吐吐的开口。   “梨子,我昨晚……”   “昨晚怎么啦?昨晚咱们不是闹着玩的可开心了吗?”   秋梨笑着打断了季云风的话,季云风愣了愣随即也不吭声了。   反正道歉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这样也好。等梨子好了,他再去柴房里睡上两天。师父消了气,啥事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留下来   可是季云风万万没想到,风七临叫他去了书房后对于这件事儿做出的决定。竟然是让季云风与秋梨定下婚约,让他娶一个又瞎又丑的瘦丫头!   季云风当场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   风七临坐在书案后看着季云风的眼睛,面无表情。   “你不同意没用,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要负责。”   季云风一听这话来劲儿了。他做什么了?他对那个烂酸梨做什么了?!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我又没怎么她!”   风七临闻言放下手里的书,身子靠进了椅背。   “风儿,为师以往教你的东西。你是全然一点儿也没记住不成?你今早骑在人家姑娘身上,扒拉人家的衣服。你承不承认?”   事实面前,季云风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可是让他娶烂酸梨?这怎么可能!   “师父,那时候儿我们喝醉了。不能作数!”   “喝醉了是理由吗?那若是有人醉酒之下杀了人,就不用偿命了?风儿,男子汉大丈夫,做下的事情就要负责。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稍后我修书一封给洛阳,你与月儿的婚事,就此作罢。”   风七临说完拂袖出了书房,留下季云风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对秋梨产生了怨念。   他是对秋梨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可那并不能让他娶了秋梨啊!他心里装的是月儿,是那个一身红衣鲜衣怒马的月儿啊!凭什么扒拉了她的衣服他就得娶她啊?他又没扒光好吗!   季云风想了想,转身追着风七临而去。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由师父解除了他跟月儿的婚约!   孟沁媛端着熬好的汤药去了秋梨的房间,秋梨听见她的脚步声微微低下了头。待到孟沁媛来了床前,秋梨低低的叫了一声:“姐姐。”   孟沁媛淡淡的嗯了一声,端了药碗用勺子凉着黑色的药汁。   秋梨坐在床头,低着头开口。   “姐姐,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既然留下了就留下吧。”   秋梨闻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她说好的下山去,却在桃花阵旁不知被谁打晕了,醒来便回到了自己房间。她想要解释给孟沁媛听,孟沁媛却是不愿意听。   “把这碗药喝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孟沁媛将药碗交给秋梨,起身拿了托盘就走。   秋梨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   园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怪怪的。   孟沁媛走后,秋梨刚喝了一口药,风七临就进来了。走到床前又摸了摸秋梨的额头,烧是稍微退了一些。   “秋梨,药苦吗?”   秋梨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苦。”   风七临又问:“那什么是最苦的?”   “秋梨不知道。”   风七临但笑不语,心里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决定。   风儿这一生最好的磨砺和辅助,并不是洛阳那个性格爽快的月儿。而是这个,其貌不扬却细致稳重通透善良的丑姑娘。   “师父!”   季云风是人未到声先到,一路跑到风七临身后不管不顾的就开口。   “师父!我不能娶烂酸梨!”   秋梨一惊,一勺药就烫在了手背上。   “什么?”   季云风这才惊觉,在秋梨面前说这事儿,不大好。可是他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   “梨子,师父让我跟你定下婚约。可是我不能娶你,我喜欢的是月儿!”   秋梨闻言微微抬了头,望着风七临。   “先生,这是真的吗?”   风七临看着秋梨的眼睛说:“你不愿意吗?”   秋梨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我们都不愿意。先生,阿风不喜欢我。秋梨也自知配不上阿风,虽然瞧不见阿风长什么样儿。不过秋梨知道,我脸上这块疤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看见。”   风七临垂了垂眼,转脸看了季云风的表情。他沉沉的看着床上的秋梨,面色复杂。   “风儿,你确定你永远不会喜欢秋梨,你确定你喜欢的想要的就是那个需要人照顾和迁就的月儿而非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风儿,你可想清楚了。”   秋梨侧头望向那片蓝色,微弯了唇。   “阿风,秋梨不会喜欢你的。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这样最好了。”   季云风瞧着秋梨那张脸,总觉得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她在笑着看他,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笑她是丑姑娘的那时候儿,她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她一张脸毁了一半,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她会陪他在外面任性,跑出去挨饿受冻,在书房里跪冷地板。她会笑着面对任何困难,连死了唯一的亲人都不流一滴眼泪。   这样的梨子,他以后不会喜欢吗?   可是,在她之前他就喜欢了月儿。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有着爽朗的笑。她会笑他笨蛋,笑他不会武功不能爬树。她会站在阳光下面告诉他,比他好看的男孩儿多得是。她那样红火的生命,活跃的就像夏日里午时的太阳。   这样的月儿,他现在能够舍弃吗?   “风儿,我给你三天的时间。”风七临说完,便转了身朝外走了。   季云风也在风七临之后走了,秋梨默默的喝着碗里凉透了的药。总觉得,这会儿的药怎么喝起来有那么丁点儿的苦。   季云风一个人去了悬崖边儿的那块大石头上躺着,他发现这里以来。他只带着月儿来过,别人都不知道这么个地方。季云风在心里觉得,旁人恋爱都有定情信物什么的,他季云风的恋爱不能那么俗。信物若是丢了怎么办?像这块石头,风吹日晒的不知道多久了。这才能象征两个人的白首盟约啊!   可是现在,他究竟该怎么办?   坐在大石头上,季云风烦躁的揪着手里那枝出来时顺手牵羊的桃花。嘴里莫名其妙的念叨着。   “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   等到最后一朵桃花也被揪掉落进了悬崖,季云风愣住了。   “不同意?”   难道是天助我也?!   这下心情好了,问题没了。老天都说了,不让他同意。他季云风这辈子是娶定了洛阳的月儿,他跟梨子,也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好朋友太浅薄了,他跟梨子是知己!知己啊!   如此,季云风心情甚好的躺回了石头上。又开始哼不知名的小曲儿,可哼来哼去就那么几个音儿。   天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红彤彤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一群一群的鸟儿排着队从天边飞过,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季云风这会儿心情好,翘着双腿一晃一晃的。脑袋里在想着,怎么跟风七临说这事儿。   若是直截了当的说他不同意,师父肯定又是罚抄书又是跪书房的。外带着梨子面子上也不好过,毕竟女孩儿家家的名节最重要嘛。   想来想去,天都快黑了。季云风爬起来回了清河园,快晚饭的时候秋梨去了前厅准备跟大家一块儿吃饭。虽然烧还未完全退下,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季云风一进门儿便瞧见秋梨在前厅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碗像是在喝药。   他心情甚好的蹑手蹑脚的跑到秋梨后面,猛的拍了一下秋梨的肩膀。秋梨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完全没有预料中的惊吓。   她手里的碗还是端的稳稳的,微微侧了脸。   “阿风,姐姐说快要开饭了。你先去洗洗手吧。”   季云风没吓到秋梨本身就不大爽,这会儿哼了一声挑了挑眉绕过去一屁股做在了椅子上明摆着是不想动。   “烂酸梨,我吃饭前从来不洗手。”   秋梨听了忍住笑,继续喝药没吭声。停了一会儿,倒是季云风忍不住了。   “梨子,你今儿下午不是喝过药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在喝啊!”   秋梨笑了笑说:“这是先生给我开的治眼睛的药,说不能跟受凉的药在一起喝。期间要间隔一个时辰才可以。”   季云风闻言眼睛一亮,胳膊肘撑着椅子扶手微微朝着秋梨倾了倾身子。   “那梨子,我师父有没有说能不能治好?”   “先生只说是试试,毕竟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我想治好的几率也许不太大,不过我愿意尝试。”   季云风撅了撅嘴,缩回身子靠进了椅背。   “我还以为能治好呢。要是能治好了,我带你去园子外面那片桃花阵里。虽然那阵法一不小心会害人,不过那一片桃花真是很漂亮。”   季云风的语气里带着些微遗憾,秋梨听出来了也不甚在意。   “阿风,尽人事听天命嘛。我这双眼睛就算一辈子都好不了,那也跟我和阿风是好朋友这事儿搭不上边儿啊。只要阿风不嫌弃有我这么个瞎子朋友,我倒是一点儿都没关系的啦。”   说起朋友这事儿了,季云风挑了挑眉又朝着秋梨趴了过去,胳膊肘撑着椅子扶手。   “梨子,我刚刚决定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季云风嘿嘿一笑,冲着秋梨挥了挥手让她附耳过来。   秋梨没动静,季云风拍了一下脑门儿跳下椅子跑到秋梨身边贴着她的耳朵。   “梨子,我们不能做朋友,朋友听起来太浅薄了。我们做知己!怎么样?”   季云风说完,洋洋得意的掐了腰站在秋梨身旁。秋梨笑了笑,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药。之后才朝着季云风点了点头。   “嗯。知己好,那我们便做一辈子的知己吧。”   季云风听了甚是开心,还没等他乐一会儿。孟沁媛便端着托盘过来了,看样子是开饭了。   刘志峰跟在孟沁媛后面,不言不语的只是安静的端菜。看样子是瞧见季云风在哪儿,想拉低存在感,免得季云风又因为他炸毛了。   风七临从后堂走出来,看了一眼站在秋梨旁边的季云风。捋了捋胡子没说话,走到餐桌旁坐下了。   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了,只听见孟沁媛和刘志峰两个人来来回回端菜的脚步声。   上完了菜,孟沁媛和刘志峰坐下,秋梨和季云风也在下边儿坐下了。风七临说了声吃饭吧,于是又是很长一段时间安静的只能听见筷子偶尔碰碗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毁容半边有缘由   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季云风靠着椅背坐在椅子上休息,秋梨跟他隔了一个茶几。她右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头望着季云风的方向,左脸上垂下来的留海遮了视线。她伸手拨了一下,还是看不清。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团人形的蓝色和周边椅子地板的灰色沾在一起,一动不动的。   “阿风,你能让我摸摸你的脸吗?”   秋梨轻声的说了一句,连他她自己都听不大清楚。季云风闭着眼睛啊了一声,充满疑问。   “梨子你刚才跟我说话了?”   秋梨急忙转了脸将胳膊从扶手上放下来搁在膝盖上,又用手扯了扯留海心跳好像都快了几拍。   “没……阿风你听错了吧。”   “哦。”   季云风靠着椅背躺了半天,秋梨紧张的坐在旁边生怕他突然跑过来站在她对面。脸上有些微微发热,胸口的跳动久久不曾停下让秋梨觉得这种感觉好陌生。可是她心里除了紧张之余,却还有些害怕。   “梨子,今晚这饭吃得多了些。要不,咱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消化消化,不然我睡不着。”   秋梨听见季云风突然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吓了一跳。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觉得脸上的热度让外面的凉风吹一吹或许会好点儿。   季云风起来走到秋梨身前随意的拉了她的手就朝外走去,秋梨的手被季云风握在掌心跟在后面。他掌心微暖的温度熨帖着她的皮肤,她刹那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萌发破了土。   季云风拉着秋梨一直到了他院子里那个秋千前面才停下。清河园里季云风、孟沁媛和风七临都是各自一个院子,剩下一个院子是客房,挨着客房的那个小院子里是杂物间和厨房还有一个菜园子。   季云风拉着秋梨到了秋千前面,自己松了秋梨的手理所应当的就坐了上去。秋梨站在秋千旁边,触手摸到了杆子。于是慢慢将身体的重心靠在了杆子上,微微的凉风越过墙头带着一阵桃花的香气袭来。秋梨觉得脸上一凉,留海被吹了起来。   季云风坐在秋千上双手握着麻绳腿撑着地自己慢慢的荡着,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旁边的秋梨。   “梨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秋梨嗯了一声,“你说。”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季云风的语气里稍微带了那么一点儿小心翼翼,秋梨勾了勾唇角。   “小时候不小心被油烫了,不过那时候小没记忆。”   秋梨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季云风撅了撅嘴说:“那时候你还没记忆?那不是疼的要死了。”   秋梨深呼吸了一个口气说:“我爷爷说那时候他抱着我瞧了好多大夫,硬是让人家给我治。大夫都说我太小,不敢下药。最后还是我们村西边儿的那个王奶奶跟我爷爷说的什么秘方,才给治的。不过小命是保住了,倒是落了块疤。不过到现在都这么久了,早就不在乎了。”   秋梨说的轻巧,季云风倒是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好挪开了视线干笑了两声。   “啊……哈哈……”   秋梨也不甚在意,凉风吹的她整个人平静了下来,方才那种陌生的感觉也早已经不见了。   “阿风,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顽皮啊。”   季云风闻言挑了挑眉,右手一挥说:“胡说,我小时候可听话了。我从来没让师父师姐为我费过心。”   听着季云风自吹自擂的大话,秋梨压住心里想笑的感觉说:“真的吗”   “那当然。”季云风就坡下驴,牛皮都快被吹破了。“我小时候吃饭都不用人喂,三岁就能自己洗衣服了,五岁就帮着师姐做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多听话。”   季云风说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儿的,秋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就吹吧。”   “嘿,你还别不信。你要是不信我带你找我师父去,我师父能给我作证。我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乖宝宝。”季云风一下子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拉着秋梨的胳膊就朝外走。秋梨拽着杆子说:“我不去我不去啊。”   季云风使了吃奶的劲儿拽着秋梨的胳膊不松手,回头说了句。   “那你信不信?!”   秋梨忍不住笑又被季云风拉着手还得使劲儿,她也快撑不住了。于是只好认输。但心里还是对季云风的话一百个不信,他现在这般任性谁能相信他以前是个乖宝宝?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顺了他这一次也没啥。   季云风松开了秋梨的胳膊,双手掐腰伸手抚了抚额上并没有散乱的头发,最后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梨子,我决定给你贯彻一下我的思想。”   秋梨听季云风说的煞有其事,双手抱着杆子侧头问了句。   “什么思想?”   季云风嘴角一勾,瞧着秋梨的眼神跟看着今晚那盘红烧肉一样。当然,那盘红烧肉已经让他一块不剩的吃下肚子去了,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就……   “梨子,我的思想呢。主要有三点,为了以后你不在必要的时候犯下标志性的不可逆转的错误。所以,你必须记清楚。”   秋梨一听,季云风还真来劲儿了。于是她直起身望着季云风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说的思想是什么?说来听听?”   季云风清了清嗓子:“第一,交友必须要谨慎。跟季云风八字不合的人,远之。第二,说话必须要小心。跟季云风八字不合的话,禁之。第三,意志必须要坚定。跟季云风八字不合的所有想法,远而远之禁而禁之。最后总结,所有跟季云风八字不合的东西,统统不准出现。明白?下面是提问时间。”   “八字不合的人我可以理解,说话跟想法也有八字吗?也能八字不合?”秋梨靠着杆子问的一本正经,实则心里已经万马奔腾了。   季云风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怎么看怎么像风七临在课上看到季云风在打瞌睡时的表情,连垂眼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哎……孺子不可教也。八字不合只是一个比喻,详情请参照最后总结那句话。”   “什么话?”秋梨佯装不懂,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瞧着季云风一眨一眨的。   “所有跟季云风八字不合的东西,统统不准出现。”季云风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秋梨听完了之后抿了抿嘴皱了皱眉。季云风看着心稍微的揪了揪,想着她这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好大一会儿,天色都黑下来了,月亮都露出来了。秋梨才轻轻的对着季云风说:“那不还是八字不合吗?”   说完之后,秋梨哈哈大笑转身抱了身后的杆子根本停不下来。季云风明白过来以后瞪着秋梨的背就要戳出两个窟窿一样,满嘴的牙磨的咯吱咯吱响。最后一腔的愤怒化成三个字从快咬碎了的牙缝里一个一个蹦了出来。   “烂!酸!梨!”   秋梨猛然停住了笑,蹲在地上使劲儿的把脸都憋红了。季云风还奇怪,她怎么突然不笑了?仔细一看,秋梨的肩膀都颤的跟得了羊癫疯一样。季云风刚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这回。他默不作声的撸了袖管,曲了手肘双手举高朝着秋梨就扑了过去。   对秋梨的惩罚告一段落,季云风停了手指着喘粗气的秋梨说:“你还信不信、记住没、还笑不笑?!”   秋梨喘着粗气根本答不上话,只是拿手朝着季云风摆了摆。   季云风瞧着秋梨的动作一挑眉:“还不信?!”于是又撸了撸袖管开始对着秋梨挠痒痒,嘴里还补充道:“叫你不信,叫你笑!”   秋梨心里千万个泪啊,她是想说她不笑了,她求饶还不行吗。   孟沁媛方才绕过拱门,便瞧着那俩孩子在地上乱成一堆,衣服都已经满是灰土了。赶紧走过去大喊一声:“住手!”   季云风侧脸瞧了瞧有人来了,孟沁媛脸色不好,于是松开了秋梨站起来。秋梨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好,心里暗自说,糟了。   “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孟沁媛气哄哄的朝这边边走边说。   秋梨站着没动,季云风听了孟沁媛的话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跟梨子闹着玩呢。”   “你给我住口!”孟沁媛一声训斥瞪着季云风,看似气的不轻。季云风不说话了,她的眼神却又转过去看着秋梨。   “秋梨,风儿不懂事胡闹但他是个男子。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就应该懂得礼数。”孟沁媛的语气不重,却是将错都算给了秋梨。   秋梨没吭声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季云风瞧着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来了气。   “你点什么头!闹着玩就闹着玩。我华清峰上的女孩就应该与众不同,那些劳什子礼数算个屁。梨子咱们走。”季云风说着拉了秋梨的手就走。   “风儿!你若是在这么闹下去,你还真想娶了她不成!”孟沁媛朝着季云风背影沉声说。   季云风拉着秋梨走到房间门口停住脚步,背对着孟沁媛开口。   “娶就娶了,娶了又怎样。你还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认定了刘志峰带回来三天就成亲。就算我娶了梨子,也跟你没关系,你也别对梨子这么大声嚷嚷,我担心我家梨子心里委屈。”   他说完推开房门就拉着秋梨走了进去,秋梨有些挣扎。季云风握着秋梨的手使了劲儿,硬是拉着她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陌上花开谁的福   季云风进了屋松开了秋梨的手,三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就趴进了被子里。天黑了,屋子里也没掌灯。秋梨站在门口听着季云风的动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转身出去给孟沁媛道个歉。   房门方才拉开一条缝,秋梨还没抬起一只脚便听季云风在里边儿吼出了声。   “烂酸梨!你要是敢出去,我就把你拉到山上去喂狼!”   季云风胳膊撑着床侧身扭头看着秋梨,眼睛瞪得大大的撅着唇,脸色因为方才憋的有些缺氧而微微泛红。秋梨方才抬起的一只脚此时仿佛金鸡独立一样站着,末了,还是没出息的将脚放回了门槛儿里。   “阿风你不能再这么跟姐姐说话了,你这样她会很伤心。”   秋梨扶着门框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可是她知道季云风一定听得清楚。   “要你管!”季云风的话像一块儿板砖砰的一声就给了秋梨一下,毫不犹豫。不过说实话,季云风瞧着秋梨那一只脚稳稳的落在门槛儿里的时候,心里着实乐的开花。   “阿风……”   听着秋梨又要开口,季云风急忙双手捂着耳朵把头往被子里埋死了装鸵鸟,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别吭声!”   秋梨扶着门框的手慢慢滑下来,额头轻轻抵着门框微微出了一口气。   阿风是被家人宠坏了。   “阿风,我只是一个丑丫头,你其实不用为了我跟姐姐那么说话。今天的事情也确实是我失了礼数,但我还是谢谢你这么为我说话。阿风,我会记在心里的。”   秋梨浅浅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飘进季云风的耳朵里,不甚清晰断断续续的。他本来想起来问问梨子又在说什么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指不定她又该啰啰嗦嗦一大堆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季云风趴在床上都快睡着了,秋梨也没再说话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季云风寻思着,难道梨子也睡着了?   这么想着,季云风爬起来下了床朝门口走过去。房间里的摆设他清楚的很,走到门口也没碰到椅子桌子,到了门口季云风弯下腰想看看秋梨是不是蹲在地上睡着了。   “阿风你干什么。”   突然的声音从季云风背后传来,季云风啊的一声直起腰后脑勺却砰的撞上了秋梨的鼻子。   秋梨捂着鼻子皱眉闭着眼硬是一声没吭,季云风跳起来背靠着墙吓的喘粗气。   “阿风,你怎么了?”秋梨揉了好半晌的鼻子也没见季云风说话,照着他往常的作风不是应该跳起来骂娘?秋梨纳闷儿,但是粗重的喘气声一直从前面传过来。   季云风还是没吭声。   秋梨越发觉得奇怪,生怕季云风有个什么闪失也顾不上鼻子疼不疼了。微微探了上身过去,伸手拍了拍季云风的肩膀。   “啊——”季云风超大声的尖叫几乎吓散了秋梨的魂儿,秋梨倒吸一口气稍后便回过神来。   “阿风!你吓死我了!”   季云风正靠着门板哈哈大笑,心里觉得晚上在前厅的时候没有吓到秋梨这下总算报了仇了。   “梨子啊,原来你也会害怕。哈哈哈……”   秋梨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睁着眼睛也是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阿风不是也一样。”   季云风靠着门板稍稍平息了些情绪,挑了挑眉。   “别,你跟我可不一样。我是男子,你是女孩。女孩被保护是应该的。”   秋梨闻言微微勾了勾唇角。   “我也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啊,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季云风切了一声表示不屑,抬眼瞧了瞧屋子里黑漆漆的觉得挺不顺眼,于是便抬脚去找火折子想要掌灯。   秋梨听着季云风的动静心知他要做什么,也就站着没说话。但是眼见季云风扒拉着抽屉屋子里哗啦啦的声音乱响,最后砰的一声抽屉被人狠狠的拍上。秋梨开口问道:“阿风,火折子找不到了吗?”   季云风闷闷的嗯了一声走过来,对秋梨说了一声:“我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你站在这儿别动等我会儿,我很快回来。”   秋梨还没来得及告诉季云风说她房间里有火折子,不用跑去厨房舍近求远,季云风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   秋梨听话的站在门口没动,但过了一会儿不见季云风回来她便想着坐到凳子旁等着。刚想抬脚却隐约听见外面有些许动静,像是一种浅浅的脚步声,而那种极小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刻意压制的。   秋梨心想,清河园里有人需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嘛?   思想间,那人好像已经停在了季云风的门前。秋梨心里一惊,暗道这人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这下怎么办!   眼看着那人便要推门进来了,秋梨无可奈何只好掀开了旁边的布帘子躲了进去,倒是那人的开门声将秋梨弄出来的声音掩了过去。   那人进了屋便朝着季云风的房间右侧的书案过去,拿着火折子将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个遍。秋梨背贴着墙一动不动,想着那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那人找完了书案的抽屉胡乱的翻了季云风没几本书的书架,便疾步朝着房间另一边的床榻走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秋梨急忙屏住呼吸。   那人走到季云风床榻前又将床榻翻了个遍,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末了,他好像没有收获。将季云风的被子一扔,急急忙忙的走了。   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秋梨才开始张着嘴不住的呼吸。   片刻后,房门再次被推开。秋梨又立马紧贴着墙大气不出,却是季云风推着房门进来喊了一声:“梨子。”   秋梨方才听到开门声瞬间绷紧了的神经又松了开来,季云风拿着火折子点了桌子上的灯。在房间寻了几圈也没瞧出秋梨在哪儿,眉头一皱。   “梨子?难不成走了?那个烂酸梨,我不是让她等着呢嘛!”   季云风双手掐腰刚要开始诅咒梨子明天拉肚子,不经意的瞧见那边的垂帘好像在动?抬眼瞧了瞧窗户关的好好的,季云风抿了抿嘴眯起眼睛顺手抄起门后的一只网兜缓步朝着帘子走了过去。   你个死泥鳅,还敢跑到我房间里来!   季云风恨恨的想着,左手唰的一声掀开帘子右手的网兜同时按了下去。   “哈哈……臭泥鳅!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季云风哈哈大笑心情甚好,以为又是风七临的那只鹦鹉躲在他的房间里随意大小便埋地雷。   待他低头看清楚了,才瞧见秋梨正靠着墙站在那脸色有些不好。   季云风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秋梨眼前晃了晃,嘴里喊着:“梨子?梨子?回魂儿了。哎!回魂儿了。”   秋梨有些呆呆的望了望季云风,慢半拍的叫了声:“阿风。”声音涩涩的。   季云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还好,还没傻。”说完便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两杯茶,一杯端给了秋梨剩下一杯他仰起脖子喝了个精光然后还打了个嗝。   “唔……今晚的肉吃多了。”   秋梨低头喝了一口茶,才望了望季云风想着怎么跟他说方才有人来搜他房间的事儿。   “阿风。”   “嗯?”   季云风正坐在凳子上胳膊撑着桌子翘着二郎腿,片刻之前还在跟孟沁媛生气的好像根本不是他。   “阿风,园子外面的阵法真的没人能进来吗?”秋梨小心的问,毕竟方才那人居心不良是可以断定的。但园子里就那么几个人,怀疑谁都没理由,她更不能没凭没据的胡乱说。   季云风点了点头说:“那当然,这阵法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布下的。我师父也是学习了才知道有这么个阵法,天底下能破这阵法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秋梨哦一声不再说话,决定今晚的事情暂时先不能跟别人说。毕竟她没凭没据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如果季云风说的是真的,那么刚才那人就很可能是园子里的人。照这么想下去,风七临、孟沁媛、季云风和她自己都不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偏偏季云风对这个人一提起就跳脚。现在没凭没据的根本不能作数,万一季云风冲动还容易打草惊蛇。   秋梨打定了主意心里也稍稍安了一些,走过去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阿风,这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季云风还在抱着茶壶喝茶,心里告诉自己下次瞧见红烧肉一定不能再多吃了。听见秋梨的话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然后继续喝水。   秋梨抿了抿嘴,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季云风喝足了水准备爬到床上去睡觉,门口却推门进来一个人。一身月白色淡金描边的长袍,一头华发披着月光。   风七临站在门口瞧着方才一条腿爬上床的季云风,面无表情的说道:“秋梨的病也好了,从今晚开始,你去睡柴房。什么时候给你师姐夫道了歉,什么时候再出来。”   季云风闻言下意识的张嘴就想说,我不道歉,我道什么歉!   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跟师姐怎么冲都没关系,跟师父可不行。熬夜抄书跪书房什么的,他虽然不怕,可是床跟柴房的区别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季云风蔫儿蔫儿的下了床抱了被子走到风七临身旁的时候还弯了弯腰,然后擦着他的胳膊出了房门睡柴房去了。   风七临瞧着季云风这回居然没顶嘴,但是他那气鼓鼓不服气的表情可是一览无余,心里倒是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日,秋梨打算去找风七临为季云风求求情的,刚走到门口便瞧见刘志峰拿着托盘出来。她本来以为季云风对于这个人的恶意是偏见,可是当刘志峰经过她身边时瞥她的那一眼,让秋梨打心眼儿里觉得心里发毛。   秋梨站着等刘志峰走过去了才长出了一口气抬脚进了风七临的书房,她刚进门儿刚好碰见风七临走出来。   “先生,您要去哪儿?”   风七临瞧了瞧秋梨,秋梨今日穿了一身孟沁媛旧时的袄裙,虽然裙摆有些长颜色也淡了些不过还是挺好看的。风七临朝着秋梨笑了笑说:“我有点事情出去一下,秋梨可是有事?能等我一会儿吗?”   秋梨点了点头退开一边让开了路说:“秋梨没什么急事,等先生回来再说也不迟。”   风七临点了点头抬脚走了。   秋梨在风七临的书房里左看看右看看,其实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不过她很喜欢这书房里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花不过很好闻。   秋梨四处寻了寻,便瞧见不远处的窗台上好像放着一盆小盆栽。秋梨勾了勾嘴角走过去,一团绿色在窗台上晕染着。她趴近了也瞧不清楚枝叶,鼻尖的香味倒是比方才站在远处时浓了些。   秋梨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顺着枝叶的脉路摸了摸。然后生怕弄坏了似的,收了手。   而那盆好久没有抽苞的植物却在她触摸的那一刹那,长出了黄色的新芽,浓郁的香气溢满了整个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事情不寻常   那扇窗户是开着的,于是金色的阳光穿过屋檐落在秋梨深褐色的留海上。厚厚的留海遮住了半边脸,唇瓣抿出微微的弧度。有一团绿色中带着一点黄色的影像投在她深褐色的眸子里,她却并不清楚面前的花将来会为她盛放。   季云风右手拿着一只鸡腿啊呜一声张大了嘴巴咬了一口,使劲儿一撕然后咕哝着唇将撕下来的鸡肉弄进嘴里。典型的属于那种能不麻烦就不麻烦的人,而且,他明明喜欢吃肉明明爱死了香香的鸡腿,他该死的却最讨厌油渍。   孟沁媛曾经拿指头戳着他的额头说:“你那么讨厌弄的满手油,干嘛还抓着我做的鸡腿不放。”   季云风用牙把骨头关节处白色的脆骨咯吱咯吱啃掉了之后,扬手丢了光溜溜的骨头。   “嘴跟手又不是一家,各管各的。”   而此时,他翘着兰花指两根手指捏着鸡腿嘴里还嚼个不停。刚好路过风七临书房前面的桃花林,出了走廊几步才想起来退回去躲在柱子后面猫着腰瞧瞧风七临在不在,免得被逮个正着又要挨骂。   于是,季云风便瞧见对面书房的窗台上,秋梨被留海遮住了半边脸垂着眼睛看似温柔的笑着,鼻尖凑近了窗台上的那盆花。她嘴角的笑像是在告诉谁,她现在很开心。   秋梨并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季云风也没觉得秋梨有多漂亮看着秋梨他心里也没有那种惊艳的感觉。但是他趴在走廊柱子后面看过去的时候,心里冒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窗台上那盆养了几年都不开花的绿色植物,今天是不是上了猪粪了!居然抽了个黄色的新芽?!   季云风挑了挑眉刚想过去瞧个仔细,还没抬脚余光却瞥见风七临从书房那边儿走过去了。于是此时不闪更待何时?要知道他还是偷偷跑出来遛了一只鸡腿好吗!   风七临进去书房的时候,秋梨已经站在门边儿等着了。她虽然眼睛不好,耳朵可是很好的。   于是风七临进了屋伸手拍了拍秋梨的肩膀拉着她到了书案前,他松了秋梨的手在书案后面的书架上找着什么,一边开口问秋梨。   “秋梨,身子好些了没有?”   秋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眼前一片人形的白色左右移动着。   “昨天喝了药就好多了,昨晚又捂了汗现在已经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风七临回过头朝着秋梨笑了笑,手里捏了一本书顺手搁到了书案上。   “嗯,那就好。以后自己要多注意些,你有些营养不良所以身体比较虚。等以后有空了,我在帮你调理调理。平常要是想吃什么就跟你姐姐说,十一岁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   风七临的语气十分和蔼,那种温柔疼爱的感觉让秋梨想起了她爷爷。可现在她不是来想爷爷的,她是来替季云风说情的。   “先生。”秋梨轻轻开口喊了一声。   风七临坐在椅子里从书里抬起头。“嗯?怎么了?”   秋梨低着头抿了抿唇,双手在袖子里捏了捏。   “先生,我想替阿风求求情。”   风七临其实心里清楚秋梨要来干什么,不过他也有他的想法。季云风已经十三岁了,得好好管教了,再不行就晚了。他也疼这几个孩子,也知道柴房睡着不舒服,晚上熬夜抄书不好受,书房的地板太凉。可是他心软了十三年,不能再继续心软了。   于是,风七临整了整情绪面色变了些声音也低了几度。   “秋梨你不用再说了,风儿的事情我自有主张。犯了错便要道歉接受惩罚,他现在也只是受了惩罚,若是三日之后他还不肯给他师姐夫道歉。那就继续在柴房住上六日,直到他肯低头道歉为止。”   秋梨心里一揪,开口说道:“可是阿风他是为了我才会犯了错,先生你就网开一面饶了他吧。”   风七临将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扔,声音不大却让秋梨身体震了震。   “不必再说。你回去吧。”   “先生!”   风七临垂了眼不再说话半天也没理会秋梨,伸手又拿起书看起来。慢慢的便把秋梨给忘了,等他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找东西的时候才看见秋梨还在书案前站着。   风七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都如此固执,以后可有的是磨难了。   秋梨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风七临绕过书案路过秋梨身边朝书房门口走去。秋梨心里一沉,觉得她今天算是白来了。   “秋梨,方才可曾有人来过?”风七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意外。   秋梨转身走过去风七临身旁摇了摇头说:“没有。”   风七临低头看着窗台上那盆花上长出的黄色新芽,瞬间心思百转。   “那你是不是摸了我这盆花。”   风七临的语气是肯定的,秋梨心想难道她闯祸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方才先生出去的时候,我闻着花香注意到了这盆花,我好奇就伸手摸了一下。”   “没有说谎?”风七临一双眼睛看着秋梨目光如炬。   秋梨郑重的点了点头望着风七临说:“先生我绝对没有撒谎。”   本以为她摸了那盆花闯了祸,说不定风七临会罚她了。秋梨都已经想好了,若是罚她也去睡柴房,刚好可以陪着季云风一起,两个人在一块倒也不会无聊。   “没事了,你回去吧。”   风七临淡淡的开口给了结果,秋梨却是完全意外了一下。   “先生不罚我吗?”   风七临呵呵一笑,侧头看了看秋梨。   “罚你做什么?你又没犯错。”   秋梨默默的自己回了房间,坐在桌子旁边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最后没被罚去跟季云风一块儿睡柴房这个问题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去求情一点儿用都没有。   秋梨叹了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梨子?你傻坐在哪儿干嘛?”   季云风背着双手抬脚迈进门槛儿,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带着点儿骄傲的自信。   秋梨猛然抬头,便瞧见季云风身上那一片蓝色从他背后那片天空的莹白里朝她走近。秋梨心里一喜,起身走了过去。   “阿风,你不是被先生关了柴房么?”   季云风闻言挑了挑眉抹了抹鼻子说:“他要是时时刻刻在柴房哪儿看着我也就算了,可问题是他没有啊。所以我就自己出来找点吃的晒晒太阳揪几朵桃花吹吹风,顺便,过来瞧瞧你变成猪了没有。”   秋梨闻言忍不住裂开嘴笑了,微微仰脸望着季云风说:“不好意思啊,我还好好的呢。”   季云风挪开视线往周围看了一圈,觉得秋梨那双眼睛今儿个怎么像泡了水似的,反光啊。   “额……那个,看也看了,没事儿我先走了。”   季云风说完转身就走,秋梨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胳膊。想起方才风七临跟她说的那些话,秋梨觉得还是跟季云风好好说说。   “阿风你别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季云风站着没动只是微微侧了头,问了句:“说什么啊?”   秋梨的手攒着季云风的袖子紧了紧,然后说:“阿风,我方才去找先生求情了。”   秋梨的声音不大,季云风这回却是耳朵极尖听了个一字不漏。然后他挑了挑眉说:“我师父肯定没给你好脸。”   秋梨点了点头。   “我想先生也许有他的想法,阿风,我想跟你说的只有一句话。你要证明你的看法是否正确,单单依赖你现在这种表面的反抗是没有用的。你必须学会忍气吞声韬光养晦然后调查证据,只要揪住了那个人的把柄,就不怕别人不相信你了。”   季云风勾了勾唇不阴不阳的笑了两声,秋梨听了怪怪的汗毛直立。然后季云风伸手把袖子从秋梨的手里扯了出来,转过身背靠着门框双手抱胸一脚踩着门槛儿。   “然后呢?你还想说什么?”   “阿风,你去道个歉吧。道歉并不代表你认输了,这只是一种方法。”   季云风点了点头说:“继续。”   秋梨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微微凑近了季云风小声开口。   “阿风,昨晚你出去找火折子的时候我留在屋子里。有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然后搜遍了你的书桌跟床铺。”   季云风皱了皱眉:“他没发现你?”   秋梨缩回了身子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耳力很好,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就躲起来了。”   “那你觉得会是谁?”   季云风的口气听不出来什么,但他听完了秋梨的话的反应却不似往常那样跳脚大骂。这点儿让秋梨觉得,季云风并不像风七临认为的那样吊儿郎当。   对于季云风的问题,秋梨还是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那人刻意压制了脚步声我也听不出来。可是我昨晚问过你,你说没人能够私自进来园子。所以……”   “所以你觉得那人可能是园子里的,而且极有可能是刘志峰?”秋梨还没说完,季云风便接过了她的话。   秋梨点了点头但心里也不甚确定,毕竟没有证据。   “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呢。”   本来,秋梨跟季云风正在谈的事情虽说不是什么机密吧,但多少也得保密不是。谁知季云风听完了秋梨的话便哈哈大笑了两声,把秋梨弄的一愣。   然后季云风微微倾了身子靠近秋梨的耳朵,轻轻的声音开口,温热的气息吹着秋梨的耳朵犯痒。   “我说梨子,没想到你脑袋里不只是酸涩的梨核啊。非常感谢你认同了我的看法,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梨子,昨晚那个鬼鬼祟祟进去搜我房间的人……是我。”   “啊?!”秋梨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瞧着季云风。季云风说完便嗖的一声跑出老远站在院子里对着秋梨做鬼脸,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梨子我告诉你啊,我其实就是为了吓你,谁叫你昨晚先吓了我来着!”   秋梨一听这话不对啊,昨晚明明是他想要先吓她的。可是一想,这个问题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就算了。   “阿风,那你记着去道个歉啊,那样就不用睡柴房了。”   季云风站在院子里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房门口扶着门框的秋梨,她微微皱着的眉,虽然没有聚焦却望着他的眸子,还有她因为有点紧张和期望而微微张着的唇。在那一瞬间让季云风觉得,这个女孩是除了师父师姐之外第三个真的关心他的人。   于是,季云风又偷偷跑回柴房躺在小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今天师父那盆花上了猪粪,难不成我这脑袋也被猪拱了?!我怎么就答应了那个烂酸梨要去道歉啊老天!”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一切是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季云风这一天老实的在柴房里睡了一整天,自从早上见过秋梨并且答应了一件他答应了之后就立马后悔了的事情之后,季云风就翘着二郎腿枕着双手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啥。你说他说着了吧,他明明睁着眼。说他没睡着,他又一动不动。   想来想去,季云风还是决定。   既然已经答应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晚饭的时候,孟沁媛把饭送到了柴房。季云风吃完了饭规规矩矩的把空碗交给孟沁媛,孟沁媛诧异了一下。   “风儿今天是怎么了?”   季云风抿了抿嘴把头转到一边。“没什么。”   孟沁媛哦了一声,低头把空碗放进食盒里起身走了。   柴房的门被关上,季云风捏了捏手心咬紧了牙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乃乃的!老子压根儿不知道对不起那三个字怎么说啊!”   季云风兀自在柴房里纠结,秋梨呆在床上也睁着眼睛睡不着。   夜半时分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季云风却还是睡不着,末了,他侧脸瞧了瞧窗外的月亮抿了抿嘴,最后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熟门熟路的弄开了柴房的锁,奔着秋梨的房间就跑了过去。   房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秋梨惊觉,躺在床上没动。   吱呀一声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然后秋梨听见有人从窗户跳了进来。她躺在床上闭上眼装睡,耳朵却细细的听着。   季云风以为秋梨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猫着腰挪到了秋梨床前。   秋梨听着声音心里也点儿没准。   “梨子!”   季云风趴到秋梨枕头旁边突然喊了一声,秋梨吓了一跳然后直起身长呼了一口气。   “阿风,你吓死我了。”   季云风嘿嘿一笑,爬起来坐到床沿伸手脱了靴子就坐到了床尾,刚好跟秋梨面对着面坐着。   “梨子……”   秋梨靠着床头听见季云风犹豫不定的喊她,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梨子,我睡不着……”   秋梨听了呵呵一笑“柴房里肯定睡着不舒服了,你明天去找先生认个错然后去找那个人道了歉,就不用睡柴房了啊。”   季云风身子往后一靠,出了一口气。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   秋梨挑眉:“难不成你要反悔吗?”   季云风抿嘴垮下了肩膀。   “你怎么知道……”   “阿风……”   “哎呀!你别唠叨了!我这不是没说我要反悔嘛!真是的,最讨厌人唠叨了。”   秋梨还没开口,季云风便给她堵了个结实。秋梨无可辩驳,抿了抿嘴。   “阿风,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先生的用意呢。”   季云风一听,身体向前微倾。   “什么用意?”   “阿风,别闹了。”   季云风嘿嘿一笑,又朝后靠了过去。   “梨子,你才别闹了好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跟谁认过错道过歉,你让我明天怎么跟师父认错,而且还让我去跟那个死峰子道歉!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秋梨翻了个白眼,拉着被子往被窝里一缩。   “阿风,我要睡觉了。”   季云风哎了一声,手里扒拉着把梨子身上的被子全都扒拉进了怀里。   “梨子,你别睡啊,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   秋梨蜷在那里没动,伸手搓了搓手臂。   “阿风早点睡吧,睡醒了明天才有精神应付先生和那个人。”   季云风抿嘴,抱着怀里的被子朝秋梨身上一扔。   “哼。”   秋梨躺在被窝里说了睡觉却还是睡不着,季云风坐在秋梨的床脚干瞪着秋梨半晌,可秋梨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季云风也实在没辙了。转眼瞧了瞧窗外,这么冷、这么晚、梨子这么不听话!干脆……他就不走了!   季云风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个根本睡不着的人都在装睡着。直到月上中天,季云风本来和衣躺着,此时将胳膊伸到了外面。平躺着搁在胸口上,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床顶。   “梨子,我睡不着并不是因为我担心说那句对不起……”   秋梨躺着没动,听见季云风极轻的声音她睁开眼睛。   “梨子,我其实是担心我昨晚说的那句话……”   昨晚?那句话?   秋梨还是躺着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稍微的僵了僵身体。听着季云风的话,心里莫名的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就像是有一把火烧了一下,有点疼,还很热。   “梨子,你是睡着了吧。睡着了最好,要是你没睡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季云风躺着两眼望天,说话的声音很轻。是那种他从来没用过的语气,没了任性的霸道,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在里面。   “梨子,昨晚那句话……”   那句话是跟你师姐赌气说的,我清楚。秋梨在心里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梨子,我是有未婚妻的……”   我知道。   “可是我要是告诉你我很清楚对待月儿的感情不是夫妻间的那种,你肯定又会唠叨我。”   没错。   “……梨子,你要是早一点上山来找我该多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   “梨子,其实我什么都懂。但是我并不想背负我所应该背负的一切,那样太累。如果可以,我想我一辈子呆在清河园里跟师父师姐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希望还有你。”   ……   “梨子,我其实也说不清楚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感觉。不过我很明白它跟我见到月儿时的感觉不一样。师父叫我娶你,可是你不能嫁给我。就算你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都会比嫁给我幸福很多。”   为什么……   “梨子,我可不可以偷偷的告诉你。我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你,我不介意你脸上的疤也不介意你看不清楚我的模样。但是……我并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   ……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清河园只是一个骗局。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师父师姐还有我,都不只是山间里的一个平凡人。那时候,我求你离开。”   心里闷闷的感觉,比刚才还要疼那么一点。秋梨忍不住翻了个身,感觉到对面的季云风突然身体一僵。   过了好久,秋梨又听见季云风说。   “梨子,这世上有一种人,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一辈子,不会平凡,却糟糕透顶。”   那句话之后,季云风没再说话。秋梨无声的睁着眼,却不知为何心里乱糟糟的。 ☆、有块石头叫风离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秋梨醒了。模模糊糊的瞧见窗边儿有亮光,她睁着眼睛望着天在床上呆呆的躺了一会儿才穿衣起来。   季云风已经不在了,秋梨伸脚打磨了一下被窝的另一头,早已凉透。   昨晚,想来是她做了一个梦。   今天莫名起的早,清晨的空气一直湿润到肺里。秋梨拉开房门跨出门槛,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梨子?!”   季云风从隔壁房间出来站在门口喊秋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朝她笑了一下。   “梨子,早安。”   秋梨起初愣了一下,然后侧头朝着季云风的方向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心里却想着。季云风怎么今天也起得这么早?   季云风瞧着秋梨的表情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对劲儿。他也没多想,走过来站在秋梨对面望着她。   “洗漱完了没?一起去前厅吃早饭吧。”   秋梨点了点头。无甚异议。季云风前倾了身子伸手拉了秋梨的手转身就走。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季云风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跟以前的不一样。   其实,好像自从他遇见秋梨的那一天起,什么都不一样了。   前厅里一切还是老样子,孟沁媛在来来回回的往桌子上端菜,刘志峰估计是还在厨房里烧火并没有看见他。季云风拉着秋梨把她按坐在椅子里,自己正想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不经意的朝外一看,瞧见风七临负手站在清河园门外的台阶上。背影是一身的清晨薄雾,那一头白发微微添了氤氲的水汽,风七临正望着外面那片桃花阵。   季云风低头想了想,侧头跟秋梨说了句。“梨子,我走开一会儿,”   秋梨点了点头没说话,季云风转身朝着风七临走去。   早晨的桃花林是不一样的,每一片桃花上都带着些许露水伴着萦绕在周围的薄雾,如同仙境。   “师父。”季云风走到风七临身旁,跟他一块儿看着前面的桃花。   风七临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师父,我想通了。”季云风平淡的开口,声音里多少带着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他站在门口面对着前面满眼的桃花,就好像是这世间所有的繁华。而他身后,孟沁媛来回端饭、秋梨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着,这一切,都被那一扇门那一句话,抛在脑后,从此以后跟他隔着一段跨不过去的距离。   “想通什么了?”风七临明知故问。   “该是我走的路,逃不了。”   风七临眸光一闪,似是欣慰又好像还有别的。“你想通了就好。”   “我还有一件事想求师父。”   风七临侧脸看季云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说吧。”   “送梨子下山吧,她不适合这里。”   风七临眉头微皱,季云风说话的时候始终望着前方,全身上下只有两片嘴唇在动。   “当初是你带她上来的,怎么这会儿又要她走?”   季云风侧脸微微仰着头望着风七临,深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我现在就想让她走,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风七临转开脸,淡淡的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她不能走。”   季云风轻轻哼了一声,笑的有些嘲讽。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我一个人还不够吗。”   “风儿,你一个人挥不开那片阴霾,你需要有个人帮你。”   季云风握了握手心。“我有你和师姐就行了。”   风七临呵呵一笑:“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为师不能陪你那么久,而你师姐有她自己的劫数,能帮你的只有那个丫头。”   “没搞错吧?我需要一个又瞎又丑的丫头帮我?她不让我照顾她就够了!”   风七临伸手捋了捋胡子,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风儿,那个丫头的聪明通透不亚于你。她是你最好的伙伴,作为一个帮手足够了。”最重要的是,她让陌上抽了新芽。   “你不是还让我娶她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真能娶了她,也是好的。”   季云风忽然一笑,转头看着风七临。微微眯着眼睛,带着些许说不清的危险。   “你就不怕我先爱上她?”   风七临转过脸跟季云风对视。   “风儿,你还太小。男女之间的感情,除了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为另一个人之外。它是人生在世一辈子之中,最精彩的部分。如果你能真心爱上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并不爱你。你也会觉得,没什么关系。在爱里面,谁先爱上谁,都不是问题。”   季云风呵呵的笑了,然后一言不发的进了清河园。孟沁媛已经摆好了饭菜,季云风眼角瞥见刘志峰正从那边走过来。他垂着眼睛过去拉了秋梨的手走到餐桌前,让她走下。季云风扶着秋梨的肩膀微微俯低了上身,肩上滑下来的发丝擦过秋梨的耳廓。   “梨子,吃完饭我带你去玩。你不知道,华清峰上有一个好去处,我都没带你去过。”   秋梨点了点头,季云风说话时吹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她觉得耳朵痒痒的。   “阿风,你也坐下来吃饭吧。”   季云风嗯了一声,松开了秋梨的肩膀在秋梨旁边坐下。   风七临跟着季云风身后也过来入了座,人到齐了,便各自开始吃饭。   今天的季云风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他不停的帮秋梨布菜添饭,秋梨有些不好意思。   “阿风,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季云风呵呵的笑了两声说:“小小梨,我比你大两岁,照顾一下你是应该的。再说了,我照顾你也不能白照顾。”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眼睛望天想了一会儿。“这样吧,我有个条件。等吃完饭了再跟你说,你可是没有反悔的余地。我给你夹的菜你都吃了,一会儿必须得答应我。不然我就把你拉出去喂狼!”   秋梨被季云风的语气逗的有点乐儿,心里隐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风儿,以往也没见你这么懂事。月儿来的时候,你还不是跟她抢着吃,什么时候让过别人。”孟沁媛勺子舀了一勺粥,笑着调侃季云风。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月儿手脚健全能吃能跳能打人,梨子可跟她不一样。”   秋梨吃饭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夹了碗里的什么菜。放到嘴里咬了几口才嚼出来,那是一块姜。   季云风说她跟月儿不一样,是不一样。月儿活泼漂亮出身名门,她是比不起的。   孟沁媛轻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刘志峰坐在孟沁媛身边始终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吃饭。如果不是季云风每次抬眼过去都能看见那个男人,他还以为这里只有四个人。师父、师姐、他还有秋梨。   早饭吃到这里似乎也已经吃不下去了,季云风收了脸上的情绪放下筷子。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绕过秋梨走到了刘志峰旁边。他垂了垂眼睛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刘大哥。”   刘志峰回头,瞧着季云风两手捧着茶盏的样子,貌似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   季云风勾起唇角,笑的很好看,是个乖乖孩子的模样。   “刘大哥,以往的事情是风儿的不对。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这杯茶,就当是我给刘大哥赔罪了。”他端着茶盏递给刘志峰,微微低了头垂了眼。   秋梨坐在不远处一字一句听着季云风的话,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她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季云风,或许真的不会平凡过一辈子。等待着他的以后,或许就如同潮起潮落那样,充满了未知的高度。   风七临埋头吃饭,只当没看见。孩子们的事情,当然是他们自己解决。这个刘志峰来者不善他很明白,死揪着季云风道歉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学会隐忍,学会低头。   “风儿,你别这么说,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或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以后你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说。可以吗?”刘志峰摆低了姿态,他低着头抬高了眼望着季云风的眼神像极了小白兔。   季云风呵呵一笑,心道死峰子你就先得意一会儿,等我抓住你的把柄看我不弄死你!嘴上却还是乖巧的说:“大哥不必谦虚了,风儿不敢。”   孟沁媛私底下碰了碰刘志峰的胳膊,刘志峰貌似愣了一下,然后急忙伸手接过了季云风的茶,抿了一小口。   季云风朝着刘志峰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位上。   这一切,都看在风七临眼里。   早饭到此结束,秋梨本想帮着孟沁媛收拾碗筷。却被季云风拉着出了清河园,路过桃花阵的时候。季云风背着秋梨停了一下,秋梨听见季云风折枝的声音。   季云风折了两枝桃花交给秋梨拿着,这才背着秋梨过了桃花阵。   其实,秋梨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这个桃花阵,有多美?有多大?有多危险?怎么过去?可是秋梨这一次出去却再也没回来过,再也没有机会证明华清峰上那片桃花林里,究竟有没有过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又瞎又丑的丫头走了好几遍。   季云风背着秋梨去了他的秘密基地,那个水潭对面的悬崖边儿上的那块大石头上面。   秋梨趴在季云风背上,跟着季云风贴着山壁从瀑布后面过去。瀑布击打在水潭里的水花溅了她一身,脸上凉凉的。   季云风说:“梨子,这个瀑布叫做山河。是月儿取的名字,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跑来这里大喊大叫。瀑布的声音会把我的烦躁带走,再也不会回来。”   当季云风拉着秋梨跳上悬崖边儿的那块大石头时,他回头,却望见不远处瀑布旁边的水潭上,有一条七色的彩虹。他急忙拉了秋梨的手,把秋梨的身体转向彩虹。   “梨子,你瞧那边儿有架彩虹!好漂亮!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那里会出彩虹!”   季云风笑,秋梨跟着笑。虽然她是瞧不见那条彩虹什么样儿,不过季云风笑的那么开心,想来那条彩虹真是很漂亮。   季云风躺在大石头上,秋梨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天边刚好一群鸟儿飞过,一片厚厚的白云被风吹着已经跑过了好几个山头。   季云风想了想说:“梨子,这块石头还没有名字。你帮忙取一个吧,免得以后说起来都不知道叫什么。”   秋梨笑了笑说:“既然石头是你发现的,就该你来取啊。”   “叫你取你就取,再不听我的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   秋梨听着季云风故意恶狠狠的口气,伸手拉过身前辫子发黄的发梢。心里想着季云风总是说把她拉出去喂狼,若是这山上的狼都要季云风来喂,估计早就死绝了。   “我得想想。”   秋梨揪着发梢想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鸟儿的鸣叫,就像大风刮过的声音。   “不如,就叫风名怎么样?”   季云风枕着双手侧了侧头,皱着眉问:“什么蜂鸣?蜜蜂叫?”   秋梨无语“就是季云风的风,名字的名。”   季云风貌似皱着眉默默的念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不好不好,依我看,就叫风离吧,离开的离。”   离开的离……   秋梨笑了笑,松开了手里的辫子说:“你说好就好吧,风离……也很好听。”   “当然啦,我取的名字,能不好听嘛!”季云风望着秋梨故意说。   秋梨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笑的这么畅快,就是鼻子有点酸。   “梨子,你喜欢花吗?桃花。我出来的时候特地折了两枝给你,你闻闻,可香了。”季云风将出来时折的桃花递给秋梨,秋梨接过桃花放在鼻尖闻了闻。   “很好闻,很香,我很喜欢。”   季云风一直在看秋梨的背影,他躺着她坐着,他能清楚的看见她单薄的肩膀。   “梨子,把桃枝给我。”   季云风直起身拿过秋梨手里的桃花,折了最上面开的最好看的三朵,轻轻的插在秋梨深褐色的发间。   “这样才好看。我们家小小梨最好看了,比全天下的女孩都好看。”   秋梨伸手摸了摸别在她头上的桃枝,笑出了声。   “谢谢阿风。”   “谢什么,小小梨本来就好看。”季云风挪了挪身子,挨着秋梨坐在他旁边。   崖下的风吹的呼呼的,季云风伸手脱了外袍给秋梨披在肩上。秋梨说:“不用了,我不冷。”   “你不穿信不信我从这儿把它扔下去!”   秋梨默默的松开了手,季云风给秋梨披好衣裳忽然听见秋梨说话,声音轻轻的。   “阿风,我突然想我爷爷了。我想下山去看他,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意如此随她去   秋梨搂着膝盖安静的坐着,季云风没有侧脸瞧她,只是挪了挪位置又朝秋梨近了些。   “行。”季云风顿了顿,又接着说:“等下午我跟你一块儿下山,现在给我在这坐着玩。”   秋梨勾了勾唇角,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好啊,阿风想玩什么。”   季云风手里拿着桃花枝随意的转了转,眼睛望着天上不断飘散的白云。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就是帮你做决定的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   “就是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不好做决定了,就摘一朵花,然后把花瓣一片一片揪下来。最后剩下的那片花瓣,就是天意。”   秋梨笑了笑侧脸望着季云风说:“还有这种事情?我爷爷没跟我说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你试过吗?灵不灵?”   灵不灵?季云风在心里默默的嘲笑了自己一把。究竟灵不灵?上一次他用花瓣决定了要不要答应娶梨子的事情,如今看来,好像是不大灵的吧。   “唔……我没试过。不如咱们现在试试?”   秋梨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可我没什么要决定的事情啊。”   “我有!”季云风递给秋梨一枝桃花,自己留了一枝。   “按我说的做,先从有开始。然后说有揪一片花瓣,说没有再揪一片。到最后剩下的那一片,你告诉我是有还是没有。”   秋梨接过季云风放在她掌心的桃花枝,笑了笑说“好。”   “我喊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开始。”   秋梨点头,季云风开始数数。   “一,二,三!”   两人一起揪下第一片花瓣,粉红色的桃花瓣顺着崖下吹上来的风飘上了天。悠悠的旋转着越飘越远,到了最后,就像很多颗红色的星星。   “有。”   “没有。”   “有。”   “没有。”   到了最后,秋梨手里只剩下一片花瓣。指尖捏着那片花瓣,指腹轻轻来回抚摸。鼻尖淡淡的花香,时不时还有花瓣被吹到她脸上。   “阿风,我数完了。”   季云风还在数,也没搭理秋梨。先前他别在秋梨头上的三朵桃花是从秋梨手里的那枝上面取下来的,所以季云风这一枝,比秋梨的桃花多。   数到最后,瞧着枝上只剩下的两片桃花。季云风心里有些颤抖,慢慢的伸手将桃花扯落。季云风咧开嘴,干笑了两声。   “梨子,你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秋梨淡淡的声音说出了答案,季云风呵呵的笑了,秋梨只听见季云风怪怪的笑声。季云风扬手使劲儿扔了手里光秃秃的桃枝,末了,将秋梨手里的桃枝也抢了过来,扔到崖下。   “什么烂办法!”   季云风冷硬的朝着崖下吼,秋梨坐在他身旁一声不吭。   没有,是离开的意思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她数到的有,就是留下?秋梨笑了笑,垂下眼。崖下的风吹乱了她的留海,然后季云风听见秋梨说了一句话。   “阿风,天意如此。”   很久很久以后,季云风很后悔。   天意?什么是天意?他成了天子以后,天意就是他,他就是天意!   季云风后仰了身体又躺在了石头上,秋梨侧脸眯着眼睛望了望他,仍旧看不清季云风的模样。   秋梨微微一笑,转开脸面对着悬崖前面的天空。莹白刺眼。   “梨子,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我上次说给你削一个簪子的,不如我现在就给你削,反正我们坐着也没事儿。”季云风呼的一下从石头上起来,说着就爬了起来准备找颗桃树取了桃枝削簪子。   “阿风你真笨,新取下来的桃枝怎么能做簪子?我觉得园子里的桃枝是不是会好些?不然你回去取了桃枝先晾着,我在这等你。”   秋梨拉了季云风的衣袖,微微仰了脸望着他。季云风看着秋梨却是笑了,伸手戳了戳秋梨的额头。   “你倒是还挺识货嘛!”   秋梨笑了笑没说话。季云风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回头看她。   “那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回去先把桃枝晾着。中午吃完饭就给你做,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秋梨点了点头,季云风伸手扯了扯握在秋梨手里的衣袖。秋梨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季云风跳下石头,回头望了望石头上坐着的秋梨。   秋梨一身袄裙,淡蓝色的上衣白色的袖口和护领,深蓝色的裙子有些褪色,上面印着粉色的牡丹花已经看不大清楚花瓣了。她脸上垂下的留海遮了半边脸,右脸微微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抿着,琉璃一眼的眼睛好像在泛着光。她就那么坐在那里,身后是一片云雾蓝天。   季云风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他抬起胳膊朝着秋梨挥了挥手。   “梨子,你等着我。”   秋梨点了点头,季云风转身,那一抹蓝色是秋梨对于十三岁的季云风最后的记忆。   ***   秋梨跌跌撞撞的下到山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模糊的看着路回到了村里,找到自己的家门。秋梨伸手摸了摸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秋梨本想推开门进去看看,院子里那颗大树一定落下了很多树叶,屋子后面爷爷开的那片荒地没有人浇水了,一定长的不是很好。   可这些对于她来说,有什么用?   到这时候秋梨却明白了,要来的迟早要来。就算先前再看上一眼又能如何?终究是缘分尽了。   秋梨身上没有钱,记忆里记得村子不远处有果子树,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摘光。秋梨拿了几颗野果子去了爷爷的坟前,她靠着冰凉的墓碑空荡荡的望着前方。   说这些日子以来她做过的事情,说她遇见了季云风。   “爷爷,你瞧我头上这朵花好看吗?是阿风帮我别上的。我记得爷爷在我小的时候总是给我折梨花,现在我知道了,桃花其实也和梨花一样香。”   “……”   说着说着,秋梨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其实她是个很现实的人,没了的就是没了,该走的就是走了,留不下也拦不住。   如今她离开了清河园,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秋梨什么都没了,如今她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去找自己未曾谋面不知生死的父亲。人的一生有很长时间,如今她才过了一小半。今日过了就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的日子,她不喜欢。   “找父亲……”   父亲这个词对于秋梨来说,仅仅是她眼中别人家的顶梁柱形象。如果真的要去寻找,她心里也是没有底儿的。别说不知生死,就算是找到了,父女俩怕也是擦肩而过、对面不识。   ***   季云风回到清河园选了桃枝又返回风离石的时候,秋梨已经不见了。石头上只剩了一朵桃花,被风吹的一颤一颤的。   季云风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那个平时说话算话不曾骗他的梨子竟然说了等他却没有等他。心里首先是一缕愤怒烧过,继而季云风转了身就朝着山下跑。   烂酸梨!看我把你逮回来喂狼!   季云风跑的急,华清峰上面本来十分平坦的路愣是让他崴了脚。季云风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咬牙捶了一把树干。   “娘的!心情不好事事不顺!什么状况都有!平地走路还崴脚,擦你妹回家了是不是喝口凉水还要塞牙!”   季云风试着走了两步,本以为崴了脚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谁知重心方才移过去,便疼的他腿一软急忙扶住旁边的树。   这下麻烦了!梨子定然是下了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去了她爷爷坟前。季云风在帮秋梨爷爷下葬的时候才跟老人家说过,要好好照顾秋梨,结果愣是让人一声不吭的跑了!   季云风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烦躁的很。心里就像是一把火在烧,弄得他一丁点儿耐心都没有。   崴了脚,自然是不能再下山去了。季云风气的直哼哼,靠着树干就坐到了地上。   “笨蛋!笨蛋!”   声音乍一蹦到耳朵里,季云风简直火冒三丈。伸手抓了手边一块石头朝着对面的山壁就砸了过去!   “擦ni娘!今天是不是天王老子死媳妇儿了!连只鹦鹉都跟老子过不去!”   泥鳅站在树梢似乎愣了一愣,今儿是怎么了?以往这小子可不是这样的啊。黑豆一样的眼睛转了转,鹦鹉想了想还是不逗季云风了。拍了拍翅膀飞到季云风眼前晃了晃,待季云风瞧见鹦鹉脚上绑的纸条,才收回要打飞鹦鹉的手解下纸条看了看。   任务完成,鹦鹉火烧屁股一样拍着翅膀走了。   在季云风身旁多呆一分钟,它的危险就多一分钟!   季云风本来狂风暴雨一样的烂心情,看了纸条以后好了些许。稍稍松了一口气季云风又皱起了眉。   纸条上说师父下山找梨子了,可是师父怎么知道梨子下山了?师父去哪儿找梨子?找到梨子了会怎样?季云风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本来不想单纯的秋梨卷进他的世界,他是在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她弄走。按道理来说秋梨这一走刚好顺了季云风的心,可是季云风就像鞋底儿上踩了一坨屎。理它吧觉得不值一提,不理它吧心里又膈应的慌。   按照他想的,秋梨就算是要走,也得是他季云风安排好了她以后的生活再走!   秋梨这么简单直白而且效率的走了,季云风反倒心里觉得难受。其实就算她等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再下山,季云风还是难受的慌。   想来想去,季云风没辙,只好靠着树干望天。白云倒是被风吹着跑的挺快,季云风心里就不乐意了,有本事你带上我一块儿跑啊!   原来真是心情不好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梨落山风无处痛   天快黑了,秋梨靠着墓碑坐了几个时辰了。   一块冰凉的墓碑,再也没有爷爷手心里厚茧的粗糙,也没有爷爷温柔慈祥的微笑。就只是一块墓碑……而已。   秋梨睁开眼睛,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开始暗下去了。秋梨站起来走到墓碑对面,一言不发的磕了三个头。   “爷爷,秋梨有段时间不能来了,爷爷好好保重。如果秋梨能够找到爹,一定带他回来给爷爷磕头。”   秋梨站起来的时候,留海上沾了好些黄土,被晚风一吹,发丝抖动,黄土散落在风里。   “秋梨?”   乍一听这个声音,秋梨心里升起一丝欣喜却在一瞬间又泯灭下去。她已经离开了清河园……   秋梨转身朝着风七临鞠了一个躬,叫了声:“先生。”   风七临呵呵的笑了笑。   “秋梨,随我回去吧。”   秋梨直起身,淡淡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想去找我爹”   “那你可知道你爹在哪里?”风七临的问题一阵见血,秋梨摇头。   随后秋梨勾了勾嘴角,说:“总要找找看才能放下心来。”   风七临无声的笑了笑,朝着旁边走开一步背对着秋梨。   “你是个好孩子,或许在风儿那里已经听出些许什么,不然你不会独自一人下山来。”   秋梨微皱眉,她下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   风七临笑了笑,笑声爽朗。   “先生我,自是有办法知道的。”   秋梨点了点头也不想多问,风七临的身影在秋梨眼里,也只剩下一片灰白。   “先生,我……”   “秋梨,你做出如此决定,我可以理解但并不认同。清河园并不是普通的隐居之地,你已经知道了。你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么上船,要么沉入海底。”风七临的声音淡淡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先生,我除了在清河园里生活过几天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风七临笑出声,侧头转身面对秋梨,目光如炬。   “你很聪明,只不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   秋梨仰头望向季云风,晚风吹过她的留海,左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   “那先生想如何?是笃定要了秋梨的命才行?”   风七临的语气又变得十分温和。“你还可以有另一条路走,就看你的选择如何。”   “先生想我加入你们?”   风七临不语。   “我只是个平凡的丑丫头,承蒙清河园的照顾帮我度过难关,你们的恩德秋梨永记在心。我只想平凡的过一辈子,日出日落安逸度日,所求不过如此。”   “这么说,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拒绝我吗?”   这个声音!秋梨猛然一惊!这个声音不是……   “既然你选择了沉入海底,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风七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瓷瓶递给秋梨,瓷瓶小小的捏在他的两指之间,就好像秋梨的命。   ***   季云风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到了秋梨爷爷坟前的时候,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全身都是土还有几处擦破了衣裳,伤脚上用棍儿绑了一圈固定脚踝。那模样,就像一个刚刚逃难出来的小乞丐。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墓碑前面那个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的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季云风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什么时候高出了那么多?   季云风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瞪得眼眶发疼,整张脸因为屏息太久几乎变成紫色。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抚自己的左胸,却堵不住那个大洞。   “梨子……”   ***   秋梨接过瓷瓶,一言不发的昂头喝尽。   她今年十一岁,跟爷爷种过地浇过水还会给爷爷做饭洗衣裳。院子里那颗梨树结过好多次果子了,再过几个月是她的生日,可眼下估摸着她是活不到十二岁了。不过也好,早点去找爷爷,免得她一个人东奔西跑累的慌。   瓷瓶落在土地上滚了一下,却没碎。风七临站在一旁看着秋梨顺着墓碑倒下,眉间松开一丝褶皱。   “师父!为什么?!”季云风站在那里挪不动一步,他剩下的力气只朝着那个挺立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发生一声大吼。   风七临没有回头,只淡淡的留下一句。   “你心里清楚。”   是啊,季云风心里清楚,清楚的再没有那么那么清楚了。   ***   风七临揪着季云风的后领上到华清峰半山腰的时候,季云风已经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反正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   孟沁媛等在那里,风七临将季云风交给孟沁媛。   “你带着风儿回去给他瞧瞧脚伤,我去收拾一下后事。”   季云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脑袋里不断回放昨天的事情。他带着梨子去了崖边,和梨子一起给那石头取了名字叫风离,然后梨子走了……再然后呢?梨子呢?   孟沁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推开了房门,原以为季云风还在睡着。走近了才瞧见,季云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样子有些让人害怕,孟沁媛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风儿……”孟沁媛轻轻的叫了一声,季云风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孟沁媛微微叹了一口气,正待再叫一声。风七临不知何时站在孟沁媛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媛儿,你先去忙吧。”   风七临垂眸朝着孟沁媛挥了挥手,孟沁媛侧脸担忧的望了一眼季云风,抬脚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风七临撩了衣摆坐在床沿,伸手拉过季云风露在外面的手腕搭了搭脉象,然后拉了被角将季云风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云风睁着眼睛不说话,风七临也坐着不说话。   好久,季云风眨了眨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风七临。   “风儿。”风七临轻轻叫了一声,季云风没有回应。   风七临叹了一口气,抬脚正想出去,季云风却极轻的叫了一声“师父。”   风七临闻言又做回床边,嗯了一声。   “风儿,你病了,起来先把药喝了。”   季云风一动不动,问了句“梨子呢?”   风七临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记得了么。”   季云风蹭的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风七临就喊。   “我问你梨子呢!梨子上哪儿去了!”   季云风如此模样,是风七临未曾预料到的。他想过季云风会生气会不开心,甚至想过会离家出走或者以后更加的不学无术。却未曾想过,季云风竟是这般反应激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下去。   “死了。”的确是死了。   风七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季云风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死了?”   风七临不语,季云风又接着说:“怎么死了?为什么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风七临伸手扶着季云风的肩膀,拉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坐好,季云风却睁着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风儿,喝药。喝了药就好了。”风七临伸手端过矮凳上的药,用汤勺凉了凉,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季云风嘴边。   “为师好些年没这么喂过你吃药了,风儿乖,张嘴。”   季云风没有一丝动作,也不张嘴。风七临叹了一口气,将勺子重新放回药碗里。   “风儿,一个秋梨你便这样了。如若以后为师与你师姐都离你而去,你待如何?难道要一柄白刃随我们而去?季云风,你认命吧。老天生你,便要让你遭受这一切。如果你不能随遇而安接受现实,那么,这十三年来你都活了什么?为师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七临抬脚离开,房门大敞。季云风呆呆的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是那个样子……季云风弯腰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   季云风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呆了两天,第三天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一身黑衣,同色的腰带系在身上,手里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黑色的流苏被风吹的一飘一飘的。   季云风抬脚去了风七临的书房,书房里,那盆抽了新芽的花不见了。窗台上换了一盆季云风叫不出名字的新花。风七临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   季云风走到书案前朝着风七临拱手弯腰一礼,中规中矩礼数周全。   “师父。”   风七临抬眼望了望季云风,嗯了一声。   “师父,我想下山去看一看梨子。”季云风平静的开口,淡淡无奇。   风七临望着季云风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个遍,然后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季云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   季云风到了地方,原本那一座坟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贺秋梨的名字,是风七临的笔迹。   季云风站在坟前看着墓碑,脑袋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初选了这个地方,是看中它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倒是没想过这么快这里就睡了两个人。不远处一条小河还哗啦啦的淌着,季云风抬眼望了望四周,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慢慢扒出一个坑。   “梨子,我没办法陪你,也并不能学了别人跟你一起走。我把这块玉佩放在这里跟你在一起,你等着我。可好?”   季云风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放进坑里,然后慢慢盖上土。望着墓碑,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季云风从怀里又取出一只桃木簪子。周身圆润打磨的很细致,上雕了三朵桃花栩栩如生,花蕊上那一抹红,颜色深的像血。“梨子,我答应给你削的簪子削好了,还雕了三朵桃花。这本应是你的东西,不过现下我将玉佩给了你,这簪子,便算你留给我的信物吧。”   风七临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季云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痛,受常人不能受的罪。最后,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   季云风,等着你的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此间少年偏执念   季云风安静的回到华清峰上,风七临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季云风走的不快,上山的时候步伐也很规律稳健。一个人走路,没有像以往那样心浮气躁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拈花惹草。   他一直安静的回到清河园,风七临看着季云风回了房间,才转身去了书房。   下午的时候,季云风去找了孟沁媛。   “师姐。”季云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孟沁媛正在收拾脏衣服准备拿去洗,听见季云风叫她,她撩开帘子走到门口。   “风儿,你还好吗?”   两天的时间,季云风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不是很胖的身子,今日看着眼窝都陷了下去,惟独那一双深色的眸子更加突出,却让人越看越心疼。那个整日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总是坐在秋千上毁桃花的少年,终究是不见了。   “师姐,师父说让我来你这儿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   “故事书。”   孟沁媛闻言,面色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将季云风拉进了房间关上门。门后,季云风仍旧一脸平常,目光淡淡的。   “师姐。”   孟沁媛望着季云风抿了抿嘴,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十三岁的季云风个头儿只到孟沁媛的耳边,他微微抬高了视线望着孟沁媛说:“师父让你保存的东西,交给我。”   “风儿……”   季云风勾起唇角望着孟沁媛,整张脸还是木木的,惟独嘴角那一丝看着像笑却不是笑的表情。季云风目光沉静的望着犹豫的孟沁媛,唇瓣轻动。“交给我。”   “风儿,等你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我在交给你。行吗?”   “不行。”   季云风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心思已定的决心。孟沁媛伸手将季云风揽进怀里,眼睛泛酸。   “风儿……你不要伤心,你还有师父还有我。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这样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   季云风任孟沁媛抱着,没有一丝动作。   “师姐,你理智一点儿。”   孟沁媛微微仰起脸,将下巴搁在季云风的头顶。   理智?怎么理智?难道只有失去了珍惜的东西以后平平淡淡不哭不痛才叫理智?   孟沁媛松开季云风,两手扶着他的肩膀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风儿,师姐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有得必有失!上天拿走你一样东西,是为了给你更好的。你懂吗?”   季云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抬起右手朝着孟沁媛伸开掌心。   “给我东西。”他不管以后会得到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当一个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是哭不出来的。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只是一种错觉。要证明存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不断的回忆,一遍不够就很多遍,白天不够就晚上。季云风告诉自己,贺秋梨不是错觉,所以他不需要悲伤,只需要一遍一遍回想不让自己遗忘。   孟沁媛完全理解季云风心里的痛,痛的让他绷紧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直到把自己变成一只瓷娃娃,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实际上他不过是一碰就碎的陶瓷,而已。而孟沁媛,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再让他受伤。   “风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师父,马上回来。”只要让风七临收回成命,不让季云风看到那些东西,季云风也许就会少一点痛苦。   孟沁媛说完拉开门跑了出去,季云风站在门口看着孟沁媛走,没有阻止也没有动作。他转身走到桌子旁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   孟沁媛找了半天没找到风七临,回到房间的时候,季云风正坐在凳子上悠闲的喝着茶,桌子上放着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和一叠书信。   “风儿!你竟然翻了我的房间!”   季云风放下茶杯,眼睛挑高望着因为着急脸色有些红的孟沁媛。   “这些东西,寄放在你这里已经够久了。”他说完别开眼,似是再也不愿意多看孟沁媛一秒。拿了桌子上的东西,竟自从孟沁媛身旁走过。   季云风望着孟沁媛那一眼,让孟沁媛觉得,以前那个风儿……真的已经不在了。她累的气喘吁吁跑了整个园子找风七临,都是为了他。却原来,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好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旧事十三年   风七临回到清河园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没有回卧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没有亮光,黑漆漆的。   风七临推开房门,里面却骤然亮起了灯火。季云风窝在窗边的躺椅里,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盏刚刚被点亮的灯。他望着窗台上那盆叫不出名字的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风七临看了季云风一眼转身关上了房门。   “师父,你今天下山干什么去了?”   风七临朝着书案走过去,随口回了一句。“没什么。”   季云风从躺椅里起来慢慢走到书案前面,双手撑着书案朝着书案对面的风七临微微探过上身,望着风七临的眼睛深沉认真,咄咄逼人。   “师姐那里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师父,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风七临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季云风。   “你说呢?”   季云风望着风七临的眼睛,半晌,他回身松开撑着书案的手,转身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风七临对面。   “师父,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风七临勾了勾嘴角放松了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有些自嘲。   “你既是已经看完了那些东西,我再说什么也没用。”   季云风眯了眯眼睛,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表情就好像是普普通通的话家常。   “师父,书上没写错的话,你今年三十九岁。我请你告诉我,你这一副尊荣如何解释?”   风七临垂了垂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季云风眼看着风七临伸手在脸上拂过,那便是一张陌生的男子的脸,三十多岁,面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有些泛白,仔细看跟季云风有几分相象,总的看起来较之季云风而言还是十分清秀。季云风挑了挑眉,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说,那上面说你是我亲叔叔这件事,也是对的。”   季云风的语气,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风七临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从椅子里站起来,负着双手走到窗边。   “你不用说了,我来告诉你。”   季云风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手背支着下巴无声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风儿,我是你亲叔叔。你爹是我的亲大哥,你娘……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但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不尊礼数,你是我大哥的亲生骨肉。”   季云风挑眉,风七临所言跟信上写的一丝不差。   “我们本家在襄阳,是个大户。你爹他是当朝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回家的次数很少,而我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也鲜少归家。但我们兄弟的感情,却十分亲密。我遇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已然成了我的未过门的大嫂。风儿,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一见钟情,但我看到你母亲的第一眼,便像中了魔障。”风七临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回忆总是特别容易让人陶醉,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我留在家里看着你爹娘成了亲,第二天便一个人走了。我想,或许看不见就会慢慢淡忘了。云游四海的日子不过三个月,家里便出了事。”风七临望着外面的月亮,眼睛里有些看不清的悲伤。“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走,会不会就不会有那一场血光之灾。”   “你爹是战场上的主帅,成亲也不过是求了皇上才得了几日假期。成亲过后,他便又走了。家里剩下的一百多口人,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是普普通通的家丁。三个月后,你爹战死沙场,你母亲怀了身孕。等我赶回家多方打探过后,风府全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你母亲一个活口和你母亲肚子里不满三个月的你。我乔装去了北凉国,救出你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临盆了。”风七临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身受重伤带着你母亲躲进了山里,你母亲大着肚子照顾昏迷的我三天。我是被一声水盆掉地上的声音惊醒的,然后你母亲生下了你。没有别人帮忙,到处是追杀我们的北凉军队。我没办法下山去找稳婆,只能自己帮你母亲接生。你母亲生下了你以后,告诉我,说你爹交代了你要随母姓,让我立刻带着你走。”风七临垂了垂眼睑,握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想不通你爹为何要让你随母姓,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后来呢。”季云风淡淡的插了一句。   “当时,我死活不愿意丢下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产后的血却止都止不住。你母亲把剑架在脖子上逼我带你走,我没有办法。再后来,我便带着你隐居在了华清峰上。十三年了,我发誓,一定要踏平北凉。”风七临终于讲完了,季云风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我娘还有没有可能活着。”   风七临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从十三年前北凉大胜以后,朝廷和北凉不约而同的封闭了两国之间的来往通道。所有从北凉方面过来的人,全部封杀。”   季云风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深沉如夜。   “我要去北凉。”   风七临闻言一惊,皱着眉转过身断然拒绝了季云风。   “不准!要去,也等你长大成人后再去不迟!”   季云风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风七临身边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我可以等,但我娘等不了。如果她还活着,就是等我去救她。就算她已经死了,她也只能葬在自家的土地上!”   风七临眯眼,上前一步逼近季云风。   “我不准!你听着,你的命是你娘换来的。就算你要去救你娘,也要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季云风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在你十八岁之前再动一动去北凉的念头,我顷刻间便让你安安分分的再也动不了一根指头!”   季云风一步不让的看着风七临,窗外的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书房的地上。一高一矮,一长一短。   “好。五年。”季云风说完,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七临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的回到书案后面的椅子里。闭上眼睛。时光如梭,十几年来所有的事情就如电影一般极快的从脑中掠过。   风七临微微一声叹息,充满无奈和悲凉。“十三年了……”   ***   季云风回到房里,无声的躺在床上。枕边是那一堆书和信,手里捏着的是送给秋梨的簪子。   季云风小时候只从风七临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封信,信上写着季云风的名字、写着报仇……可他只看了一眼便被风七临发现了,之后他跪了一夜书房,再回去找信的时候那里却已经空空如也。   风七临并没有再提起信的事情,季云风却在心里演变出万千种关于他身世的想法。后来,便有了赶秋梨下山的念头。尽管他并不明白以后有什么样的风雨,但他绝对不会呆在华清峰上安逸的过一辈子。   ***   第二天,风七临来找季云风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着他的一头长发,烨烨生辉。   季云风知道用功了,风七临深感欣慰。可他单单知道用功是不够的,以后的路,惊涛骇浪还在等着。指不定哪一步棋子错落,便没了性命。   风七临拿出袖中的书信,走过去放到了季云风眼前。季云风从书里抬起头,看见信封上的署名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然后抬头询问的眼神望了望风七临。   “师父?”   风七临点了点头,示意季云风拆信。   “风儿,月儿的事情你自己做主。这封信,你要怎么回,或者,这桩婚事你要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季云风伸手拿起书信,信封上娟秀的字写着——洛月。   以往的季云风,看见这两个字会十分开心,拿了信就跑回房间乐上半天。可毕竟,那个季云风已经不见了。   季云风伸手将信递给风七临。   “师父,你替我回了吧。”   风七临抬眼望着季云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信,毕竟当初这门亲事是他亲自张罗的。   季云风见风七临看着他并没有接信,伸手将信放在了风七临面前低头继续看书。   “师父,季云风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救母回国。次之,踏平北凉。再次之,跟贺秋梨葬在一块儿。”   风七临闻言微微皱眉,他在想,究竟情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看见季云风母亲的第一眼,情根深种。季云风与贺秋梨不过相处几日,亦是如此。   风七临拿了信,转身朝门口走去。季云风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师父,你等等。”   风七临闻言回过身,季云风绕过书案走到他旁边。问出了他存在心里已经很久的问题。   “师父,刘志峰到底是谁。”   风七临挑了挑嘴角,别开眼犹豫了一下。随后伸手拉过季云风的手,摊开他的手心用食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竹马又见面   “风儿,为师要你记住一句话。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不要打没有准备的仗。你记住了没有?”风七临认真的看着季云风的眼睛,一只手落在他左边的肩膀上。   季云风仰头微微一笑,在风七临眼里,跟当年的风七夙简直一模一样。   “师父,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七临松开季云风的肩膀,转而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门。   “你跟我来。”   书房   风七临拉着季云风走到屏风后面,挨着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老旧的书柜。破旧的木头已经被虫子几乎蛀空了,能够看见的面上满是灰尘。   风七临伸手拉开柜门,拿出一个长方体的盒子。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能够清晰的看见雕刻的纹路。   盒子一侧上了锁,风七临从书柜下面的暗格里找出钥匙插入锁孔。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风七临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副卷轴。   季云风心里有些紧张,握着的手心里有些潮湿。风七临打开了盒子并没有伸手去拿卷轴,他退后一步把季云风推到了前面。   季云风望了望风七临伸手慢慢的取出卷轴,那是一幅画,一副年数已久的泛黄的画。   画上的人一身白衣,手握折扇。胸前绣着挺拔的翠竹,腰间挂着一块墨玉玦。眉目间丰神俊朗气定神闲风雅无双,他嘴角微微笑着,眉眼间好像是季云风长大了的样子。落款,是十四年前,作画人只留了一个季字。   “风儿,这便是你的父亲,由你母亲执笔所画。”风七临站在季云风身后淡淡的开口,视线也同季云风一样落在画上,移不开。   “我爹……”这便是季云风的爹……那个死于战场上的爹……那个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爹……   “你爹他文武双全,是当年文武双状元。皇上曾试图下嫁公主,但你爹心中只有你母亲一人。风家的男子,从会说话起便要记住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你一生不娶么……”季云风望着画像轻声开口,风七临默默无语。   一生不娶又如何……   “风儿,这画像你拿回去吧。”风七临说着,转身走出屏风坐到了书案后面的椅子里。   季云风拿着画像也跟着出来了,视线落在画像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书房里静谧无声,风七临靠着椅背脸上是淡淡的疲累,季云风望着画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季云风慢慢将画像卷起来。走到书案旁边取了灯罩,将画像置于火上。风七临猛然睁眼,看到季云风在烧画像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阻止,却最终又靠回了椅子里。   淡淡的味道飘散在书房里,画像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画轴。   “风儿,为师累了。”   “那我先回房了。”季云风出了书房关上了门,风七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过去的东西终究是过去了,季云风尚且能够想得明白,他又怎能不知。   “大哥、大嫂,你们的孩子……长大了……”   ***   半月过后,洛阳又来了回信。送信的却不是信差,而是一个小姑娘。   洛月上了华清峰轻车熟路的过了桃花阵进了清河园,前厅里只有孟沁媛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的刺绣。瞧见忽然来了生人,她皱眉站起来迎了上去。   “你是谁?”   洛月一身红衣扬眉一笑,随即又双手抱胸嘟起了粉嫩的唇,一脸哀怨。   “媛儿姐姐不疼我!才见过几日就忘了!”   孟沁媛闻言恍然大悟,伸手掀起洛月遮脸的纱帽,嘴角笑开,惊喜的开口。   “月儿!”   洛月哼了一声,表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孟沁媛嗔怪的笑了笑她,伸手拉了洛月的胳膊朝后院走。   “月儿,你怎么来了?可是一个人来的?师叔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洛月挑了挑眉,下巴微扬。   “我就算是一个人来也肯定没有问题,就是我爹讨厌,非要一群人跟着我一起来。不过到了山下我就让他们回去了,可是他们不听话!那群黑衣人讨厌死了!平时就只听我爹的,一个个根本不拿我当主子看!就算我爹才是他们的主子,那我也算是小主子嘛!”   孟沁媛伸手抚了抚洛月的长发,笑着说:“月儿,师叔也是为了你好。”   洛月鼻子轻轻一哼“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孟沁媛但笑不语,牵着洛月朝风七临的书房走。出了前厅,洛月瞧见西边的拱门,眼睛滴溜一转,挣脱了孟沁媛的手便朝着季云风的院子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不回头的朝着身后的孟沁媛挥了挥手。   “姐姐!我先去瞧瞧小疯子,等会再去看风伯伯!”   孟沁媛瞧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极快的穿过拱门不见了,嘴角扬起一丝宠溺的笑,随后却又愁上眉梢。   月儿跟风儿……以后……该怎么办……   ***   洛月小跑到了季云风的房门口,门口敞着,阳光在门内的地板上照出一片长方形。洛月趴在门边儿探着脑袋朝里面瞧了瞧,季云风一身黑衣坐在书案后面埋头看书。左手搁在摊开的书本上,右手撑着脑袋。他头上插着一根木质的簪子,看书的样子好像很认真。   洛月嘟了嘟嘴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这么久不见,这小子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洛月挑了挑眉回身站直了身体,又低头瞅了瞅自个儿理了理衣裳,抬头挺胸的背着双手跨进门槛儿,颇有一副大小姐的架势。   季云风正在翻一本从风七临那里拿来的书,里面记载的是各朝各代的一些重要事迹,而季云风的目光,就停在书页上北凉大战那四个字上。   北凉……十四年前……   “小疯子!”   突然一声大喊响在耳边,季云风一惊皱眉转过身,一肚子怒火。   “干什么?!”   洛月一身红衣挑眉望着季云风,伸手一指他的鼻子,莹白的指尖修剪得宜的指甲。   “小疯子!你在给我吼一声试试!我立马去告诉风伯伯叫他罚你跪书房!你信不信!”   洛月?季云风抿了抿嘴,从上到下将洛月打量了几番。季云风和洛月三年没见了,洛月又长的漂亮了些,总喜欢的一身红衣还是不变,一头乌黑的秀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的打扮像个男孩。腰间还是挂着一条乌黑的皮鞭盘得好好的,季云风瞧着皮鞭挑了挑眉,他小时候可真没少挨皮鞭的打。   季云风觉得洛月也没什么变化,以前那种跟着她跑的心思早就不见了。这会儿见着了,也不过是个比自己小些的丫头片子。于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随后便又侧头去翻自己的书。   洛月本以为季云风见了她不说高兴的一蹦多高吧,最起码给她端茶倒水弄好吃的是少不了的吧?现在就一句‘你怎么来了?’还一点儿高兴气儿都没有?   “季云风!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就这点儿反应?!”   季云风看完了一页,指尖重新翻过一页,视线从未移开书页一分。   “那你想我怎么个反应?”   季云风根本不拿正眼瞧她!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洛月气的脸色通红,两手捏在身侧恨的牙痒痒。   “季云风!”洛月伸手夺过季云风的书,扬手啪的一声就扔到了门口。“我让你看!让你看!那本书有我好看嘛?!”   季云风两手空空的愣了一秒,随即靠着椅背侧了侧身望着洛月,目光沉静。   “洛月,如果你想耍小姐脾气,回你家。如果你是来看我师父的,去月影殿。别打扰我看书,谢谢。”季云风说完,起身绕过书案走过去拾门口的书。他弯着腰将地上的书拾起来,顺手抖了抖灰尘。拍了拍书皮上的土,季云风满意的拿着书转身回去书案继续读。   方才侧过身子,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随即眼前一花,季云风一瞬间觉得左脸和肩膀火辣辣的疼!   他本能的伸出右手捂住左肩,左手里捏着那本书已经捏变了形。   洛月站在书案旁边有点呆,眼睛傻傻的看着季云风不知所措。她并不是有意要打他的,她也并没有故意要打他的脸,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啊!   “小疯子!”洛月一声惊呼跑了过来,试图拿开季云风的手看看伤势。   季云风在洛月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后退了一步跟洛月拉开了距离。   洛月本来就是个娇贵的大小姐,一见这架势把事儿弄大了,嘴一撇眼睛里的水雾慢慢汇聚,眼看着就要哭。   “小疯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风七临老远就听见洛月在房间里喊季云风,声音里带着惶恐和不安。风七临脚下加快脚步进了屋,便瞧见季云风左手捏着一本书右手捂着肩膀,黑色的衣裳看不出来什么,指缝已然鲜红。左脸上也挂了彩,整个被擦掉了一层皮,脸颊都变成了红色。   孟沁媛跟在后面一见这情形,急忙拉了季云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赶紧打水上药清洗伤口。   洛月站在一旁盯着季云风的脸心虚的不敢动,以往惹出什么事儿来都是家里人帮忙收拾,再说她打的都是外人。可是小疯子不一样……小疯子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   “风师伯……”洛月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风七临抿了抿嘴上前拍了拍洛月的肩膀,脸上尽量挂了一丝笑。   “月儿不怕,没事儿。上上药就好了,来,跟风伯伯一块儿去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初时心意不复见   洛月撇着嘴一步三回头的被风七临拉了出去,孟沁媛刚好端来了水拿了伤药过来给季云风包扎。季云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咬牙忍着疼。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不算什么……   孟沁媛伸脚勾了个凳子将水盆搁在凳子上,拿了毛巾湿了水准备给季云风清洗伤口。季云风是个顽皮的孩子,小时候虽说也没消停过,跟月儿你在一块儿那段日子,经常晚上去孟沁媛屋子里找金疮药,伤了也不跟风七临说。像今天伤成这样,倒还是第一次。   不管怎么说,季云风是孟沁媛看着长大的。肩膀上被抽出那么大的口子,瞧着心里就疼。   “风儿……你忍着点……”她说话的声音自己都没发觉有些微微发颤,到底还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并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季云风整个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绷着神经一声没吭。   季云风伤到左肩上,衣服已经被鞭子撕裂。孟沁媛瞧着皱了皱眉,手下放轻了动作给季云风收拾伤口。   ***   “月儿,怎么突然想起过来看风师伯了?”风七临拉着洛月一边朝书房走,一边跟洛月说话。   洛月撅了撅嘴,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些内疚。一遍一遍给自己暗示澄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猛然听见风七临叫她,起初有些回不过神,于是支吾了一声。   “唔……师伯不是给我爹写信了嘛,我爹叫我来送回信的。”   风七临推开书房的门,抬脚跨进门槛儿。   “月儿这回是当起信差了。”风七临把洛月拉到椅子旁边,说完还呵呵的笑了笑,转身去把旁边桌子上的茶倒了一杯端过来给洛月。   说起这事儿,洛月就一肚子委屈。“我爹都好久不让我出门了,出门还要好多人跟着。说是怕我出什么意外,他明明就是怕遇见我的人出意外!明摆着是把我当犯人看起来的,到哪儿都有人跟着看着。烦死了!”   洛月砰的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小嘴儿气的撅起老高。风七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捋了捋胡子。   “月儿在家这么受委屈,回头师伯写信去说说你爹。可好?”   洛月哼了一声,把脸瞥向一边,漫不经心的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眼也不看抬手递给风七临。   风七临但笑不语,伸手接过信封拆开。   “哎,对了风师伯,我爹让我告诉你。你送去的那个人,我爹说他可以治好的,叫你不要担心。”   风七临点了点头,看完了信将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里。   “月儿,你爹不许你出门,这回怎么让你到这儿来了?”   洛月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门口站在阳光里倚着门板回头朝风七临嘿嘿一笑,带着狡黠又有点哀怨。   “我爹他这些日子只顾着给你送去那个人治病,哪儿有心情管我。”   风七临有些哭笑不得“那你是想你爹管你还是不想你爹管你啊?”   洛月挑了挑眉理直气壮的说:“我是他女儿,他不管我管谁啊!”说完了自己又觉得不对,方才还嫌弃遭爹爹管束来着。又连忙改口说“唔……他还是别管我了,我一个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多好!”话是这么说,手指却不自觉的对在一起,戳啊戳,戳啊戳。   风七临笑着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案后面将信放进了抽屉。洛月还是小孩子心性,被人宠惯了。   “风师伯……”洛月跑到书案前面两眼望着风七临,风七临嗯了一声抬眼看她。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在这儿陪我不好玩、没意思了?”   洛月低头抿了抿嘴,声音轻轻的。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问问,小疯子的伤不碍事吧?”   说起季云风的伤,风七临那时候也没来得及查看,此时也不知孟沁媛处理的怎么样了。不过想来洛月那一鞭子虽然带了怒气,但终究是小孩子,力道不足。季云风那伤,想必上上药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没事儿,师伯不是告诉你了吗。风儿上上药休息几日就没事了,月儿别担心,等会让你姐姐陪你玩。”   洛月这下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转念一想又有点担心。她方才明明瞧见,季云风的脸也被擦伤了的!   “风师伯,小疯子的脸好像被我的鞭子擦伤了……”   风七临闻言抿了抿嘴,季云风的脸他也瞧见了……伤了脸总是容易留疤……   风七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哄哄眼前这小姑娘。小孩子,可不能吓着她。   “没事儿,等会风师伯去瞧瞧再上点药就好了。师伯的医术虽然及不上你爹,不过治伤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起医术了,洛月脑子里忽然一点灵光闪过。   “要不……我回去找我爹拿点儿药?”洛月抬眼望着风七临,眼睛亮亮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唔……拿药还是不行……我干脆让他跟我一道儿来一趟吧。”   洛月是个爽快性子,想好了办法转头就去。风七临伸手拉住了她。   “师伯不是说了嘛,师伯能治好。你就别跑了,啊?”   洛月抿嘴想了半天,只得将回家请爹过来的想法先搁一搁,要是到时候治不好了,她再回去也不迟!   ***   季云风上好了药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看书,洛月背着双手眼睛东瞧西看的从房门口进来了。貌似不经意的走到季云风的床前,呵呵的干笑了两声。   “那个……小疯子啊……你看的什么书啊……”她说着,踩着脚踏微微蹲了身子仰脸去看季云风书皮上的名字。   季云风眼皮也没抬,伸手又翻过一页。   “告诉你你也不懂。”   洛月蹭的一声站起来,脸色有些涨红的看着季云风,嘴里结结巴巴的。“你!”   季云风抿了抿嘴。“天文地理,军事杂艺,你懂吗?”   “你!你敢笑话我!”洛月皱眉伸手指着季云风的鼻子,脸上不知是囧的还是气的,反正是很红。   季云风轻描淡写:“我有吗?”   “你有!你就有!”   这句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季云风愣了一下。   原来,他也曾这么跟梨子说过话。那样任性的不可理喻的指控,那样的骄纵。   “我累了,你出去吧。”季云风将手里的书放在枕边,拉了拉被子就躺下了,姿势还是面朝里侧背对着洛月的侧卧!   洛月气的简直火冒三丈!   “季云风!你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叫你往东你不往西,叫你站着你就不能坐着的日子!你忘了!”   季云风不说话,慢慢的闭上眼。   洛月碰了钉子,气的重重哼了一声,站在脚踏上跺的砰砰直响。   “季云风!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让风师伯罚你跪书房!”   洛月气哄哄的走了,房门被重重的摔上。季云风在阴影里睁开眼睛,左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有三朵桃花盛开在他的指尖,发簪被他抚摸的越发圆润。   ***   孟沁媛正在厨房里收拾着准备做饭,洛月哭哭啼啼的跑来了。一屁股坐在灶台前面的凳子上,仰着脸掉金豆子。   孟沁媛一见,放下手里的刀走到洛月旁边蹲下,伸手掏了手帕给洛月擦眼泪。   “怎么啦?月儿,这是怎么啦?来跟姐姐说说,怎么回事儿?”   洛月鼻子一抽一抽的哽咽,话也说不清楚,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脸。   “季云风!季云风他……他不理我!他以前不是这样儿的!以前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刚才……刚才我跟他说话,我……我去看他……他理都不理我……还笑话我不识字儿!呜……”   孟沁媛闻言,给洛月擦泪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微微僵了一下。   “月儿,风儿他近来心情有些不好。加上今天他又受了伤,这几天姐姐陪你玩,你就别去找他了。”   洛月一撅嘴,右手拍在膝盖上,恨恨的说:“我就不!我就非要去找他!凭什么我千里迢迢的来看他,他凭什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招他惹他了!呜……”   孟沁媛抿了抿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月儿……要不等风儿伤好了我再叫他跟你玩,啊?”   洛月撇着嘴侧脸看孟沁媛,水汪汪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   “真的吗……”   孟沁媛没说话,微微的点了点头。洛月吸了吸鼻子,低头想了想,然后抽噎的说了声“好……”   孟沁媛一边给洛月擦泪,一边伸手给洛月拍着背顺气儿。   “好了好了……月儿帮姐姐做饭,给姐姐烧火行不行?”   洛月撅着嘴鼻子还是一吸一吸的,朝着孟沁媛点了点头转脸就去找柴火。   孟沁媛瞧着洛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小孩子心性,任性惯了。小时候季云风围着她转,这会儿忽然不理她了,她倒是心里不服气。季云风不理她她就气的直哭,这会儿哄一哄又好了……这脾气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孟沁媛但笑不语,走到旁边伸手拿起砧板上的刀继续切菜。脑袋里却还在为洛月跟季云风之间的事情纠结……   “阿媛……我方才听见有生人说话,来客人了吗?”刘志峰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厨房门口的阳光便被人遮了大半。   孟沁媛抿着嘴嗔怪的看了一眼刘志峰,洛月听见声音扭过头望了一眼门口,手里还拿着柴火。   “姐姐,这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孟沁媛笑了笑,跟洛月介绍刘志峰。   “月儿,这是你姐夫……”   孟沁媛脸色微红,洛月闻言将刘志峰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末了,下了结论。   “长得还不错,身板看起来挺好,个子也够高……就不知道,人怎么样。”洛月说完,转脸将手里的柴火塞进灶台里。孟沁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说怎么这会儿厨房里静是冒烟了!   “月儿!柴火填的太多了!”孟沁媛赶紧走过去,将柴火掏出来大半,搁在旁边的地上又急忙舀了一瓢水浇息。   洛月有些不明所以了,她明明就是在烧火啊,怎么只见她填柴火可火就是不旺呢!   孟沁媛又把方才浇息的柴火拿出去,免得厨房里全是烟。回来瞧见洛月还一脸疑问的坐在那儿,刘志峰站在一旁显然也搭不上手。孟沁媛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拉起洛月顺便连着刘志峰一块儿推出厨房。   “你们俩啊,还是出去吧。我这厨房啊,我一个人弄就算了。”孟沁媛说完转身又去收拾饭菜去了,刘志峰侧脸瞧了瞧身旁站着的洛月,微微一笑,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桃花酥。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志峰。”   洛月挑眉,望了望刘志峰手里的桃花酥又抬高视线看他。半晌,鼻子轻哼一声。   “人长得不错,身板也挺好,个子也挺高。就是不会哄人开心!我告诉你,跟小孩子说话,你要蹲下来,别这么仗着自己是大人就低头看我们。这样很不礼貌!”   洛月说完转身走了,刘志峰愣了一下,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他长的高也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冤家路窄火花现   晚饭前的时候,季云风还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躺着。他睡不着,睡着了就做梦。季云风觉得如果每每做梦能够梦见梨子也是不错的,可偏偏不是……   怀里揣着亲手雕给梨子的发簪,季云风窝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儿。”伴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风七临抬脚走了进来,跨进门槛儿又转身关上了房门。   风七临走到床边的时候,季云风已然坐了起来。风七临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拉过季云风的手腕搭了搭脉象。   视线掠过季云风的左肩以及左脸,关心的问“怎么样?”   季云风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师姐说上几天药休息休息就好了。”他随手拿过枕边的书,忽然想起什么又接着说:“师父,洛月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师叔那边有什么事情?”   风七临垂了垂眼,斟酌了一下。“上次洛月来信给你,我回了信给你师叔,洛月这次是带着你师叔的回信来的。”   回信?“师父可是在信里提及我和月儿的婚事了?那我师叔怎么说。”不管怎么说,退亲这种事情传了出去毕竟不好。   风七临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季云风。“你自己看看吧。”   季云风掏出信纸看了看,信里大概的意思是说,洛月和季云风好久没见了,两地分隔那么长时间了。这次让洛月来清河园的目的,是让两个人在一块儿玩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这信里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儿提及解除婚约的事情!季云风皱眉,心里隐隐觉得风七临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师父!”   风七临伸手阻了季云风的话,微微叹了一口气。   “风儿,我并没有跟你师叔说婚约的事情。月儿会来,我事先也并不知情。但月儿总归是来了,既然来了,你就跟她好好玩几天。婚约的事情,现在你们还小,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多久?师父的意思是,还希望我跟洛月在一起?师父,我以为你是最了解风家男子的。”   风七临皱眉,伸手搭在季云风的右肩上,很认真的开口:“风儿,你现在不过十三岁。十三岁……心智还未长全,待你长大了,在说婚事的事情。如今就断然下决定,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季云风伸手拨开风七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将脸转向一边,不言不语。   “风儿……为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风儿你要明白,人活在世,有诸多的不得已。”   “不得已?”季云风有些嘲讽。“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凭着洛月得到师叔的帮助?”他轻笑一声“师父,我是从小不学无术,连读书都是这些日子以来才开始的。可是师父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拿我自己的感情开玩笑。”季云风将脸转向风七临,黑眸生光。   “师父,我爹是个情有独钟的人。我也一样。这是遗传,你懂吗?”季云风伸手拿过枕边的书放在被子上。“我不会娶洛月,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如果师父不方便修书跟师叔说,那么,我自己上洛阳负荆请罪也无不可。”   季云风说完,视线落在翻开的书页上。风七临闻言,视线瞥向一边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哎,早知道这孩子会这般反应……   “咳咳……”   季云风只当没听见,手在书本上胡乱翻。   “风儿,你如此想法,我就放心了。你与月儿的婚事,为师自会跟你师叔说。月儿在这想必也不会停留太久,你便好好陪她玩几日。就算解除了婚约,她也还是你的月儿妹妹。婚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风七临两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拂了拂衣裳正要离开。   “师父……你的意思是?”季云风心里嘀咕了一下,抬脸望着风七临的背影。师父他这么做,难道只为了试探他?   “咳咳……为师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你好好养伤,记住为师跟你的约定。五年,五年以后的你,背起行囊一路北上。到时候,为师就算想帮你,也是鞭长莫及。”   季云风不说话,视线随着风七临的背影一直移到门口。   这么些年了,他头一次有些后悔,小时候那般不懂事。   ***   洛月徘徊在季云风的房门口有一会儿了,背着双手来来回回的走,一只脚在地上哀怨的踢着一颗石子从东边到西边,再从西边到东边。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啊?要是进去了再被那个小子嘲笑一通怎么办啊?可要是不进去,她脑袋里就消停不下来,老想着去看看他又怎么办啊……   想来想去,洛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季云风这院子还是老样子,除了几颗桃花树就是那边的一架秋千。跟孟沁媛那个院子差远了,一点儿也不漂亮。   “月儿?”孟沁媛穿过拱门,便瞧见了站在季云风门口的洛月。“你站在这儿干嘛?怎么不进去?”   “我……我……我来看风景的……看风景……”洛月的视线东瞧西看的没着落,表情囧囧的像是做什么错事被抓了现行一样。孟沁媛瞧着她那样子,也不好说穿,姑娘家脸皮薄。尤其是洛月,被人宠惯了,要是让她没面子指不定又该记仇了。   “我做好饭了,月儿去前厅吧,我叫了风儿就过去。”   洛月嗯了一声,撒开腿就跑了。躲在拱门旁边靠着墙,一手拍着胸口喘气,一手抚着发烫的脸颊。   “月儿?”   突然间洛月又听见有人叫她,蓦然胸中一股子气就不顺,上不来下不去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她这辈子头一回在人家门口不敢进去,就那么多人来围观!   “干嘛!大白天的要死啊!”洛月头也不回,张口就是一通带火的大吼。   刘志峰摸了摸鼻子,貌似有些尴尬。   “月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吃晚饭了。”   洛月这回听出是谁了,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绕过刘志峰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搭理他。   风七临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抬脚离去。   刘志峰这个人,如果他没什么动作。风七临想,他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但是话又说回来,带着居心上了华清峰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动作呢。   ***   晚饭的时候,季云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吃饭。尽管每嚼一下食物,左脸就很疼。左边的肩膀,也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孟沁媛瞧了瞧,起身去厨房给季云风盛了一碗汤。   “风儿,你喝碗汤吧。晚些时候,我再给你做些宵夜。”   季云风放下手里的馒头接过汤,随口说了声“多谢师姐。”孟沁媛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季云风此番真是懂事了很多。   刘志峰坐在不远处扒着饭,闻言却是眸光一闪,随即又不动声色。   “媛儿,今晚月儿就住你隔壁的房间吧。刚好那间房子本来也是留给她住的,想来她也比较习惯。”风七临夹了一下菜,随口说。   孟沁媛想了想,她倒是没什么异议,但洛月怕是不怎么愿意吧。果然,孟沁媛还未开口说话,洛月便抢了个先。   “师伯,我想住小疯子那个院里。他隔壁不是也有空房嘛,还两间呢。我今天下午瞧见有一间还整理的很干净,我住进去也就不用麻烦姐姐在收拾别的房间了。”   “不行!”季云风啪的一声将筷子按到了桌子上,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冲。话一出口,一桌子人都形色各异的看着他。   “洛月还是住我师姐院子里好些。”季云风又勉强解释了一句。但洛月已经被季云风那句‘不行’给弄的有些火起。   “为什么不行?!我就要住你隔壁!”洛月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扔,白瓷碗在桌子上转了个圈,才堪堪落稳。   “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硬是要住,别怪我不客气。”季云风视线落在面前的桌子上,语气有些沉。但洛月的小姐脾气也是一上来就按不住。她噌的一下站起来,凳子被她急急的动作弄翻在地,伸手一指旁边的季云风,气哄哄的就开了口。   “季云风!我就住了怎么着?!你不客气?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儿!有什么本事你拿出来啊!小心我再给你肩膀上添道彩你信不信!”   季云风两根手指捏着筷子转了转,靠着椅背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是没你有本事,你打人是一流。但是,这里是清河园,不是你家。”   “够了!”季云风话还未说话,风七临沉声呵斥。“洛月今晚去我院子里住,媛儿等会去收拾收拾。谁都别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风七临说完,站起身负手出了前厅。 作者有话要说:   ☆、乌漆墨黑夜惊魂   风七临这一走,剩下的四个人都面面相觑。洛月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孟沁媛和刘志峰倒是没什么,只是也没了再吃下去的心情。季云风则是一言不发的起身就走,洛月眼睛一直看着他,想着季云风要是给她道个歉什么的,她就原谅他。   季云风回了房间,洛月一肚子气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进去生闷气。孟沁媛给刘志峰交了个眼神,刘志峰默默的出去了。孟沁媛朝着洛月走过去,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月儿啊,你别伤心。风儿他过几日就会好了,没事儿的,啊?”孟沁媛拉了洛月的手,轻拍她的手背。白嫩的皮肤握在手心里,孟沁媛低着头望着洛月的手,却是不知道她的话是讲她洛月听的,还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就是明摆着跟我过不去!我不要再继续呆着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洛月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在家的时候儿,哪儿受过这种气。本来小时候的季云风整天围着她转,为何这么久没见,再见着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洛月始终想不明白。   孟沁媛也心知洛月小孩子气,气过也就忘了。“月儿,这段日子风儿他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情不是很好,你不要去招惹他就是了。你好些时候没来这儿了,姐姐明天陪你好好转转,可好?”   “他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了嘛!我哪儿招惹他了,明明是他招惹我的!”   “好好好,月儿也心情不好。都是风儿的错,回头我替你收拾他,啊?”孟沁媛起身走到洛月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洛月伸手搂住孟沁媛的腰,趴在她怀里蹭了蹭鼻涕。然后仰起脸朝着孟沁媛调皮的笑了笑,孟沁媛哭笑不得。   孟沁媛安慰完了洛月,收拾了碗筷就去了风七临的院子给洛月收拾住处。洛月坐在前厅百无聊赖,手里拿了桌子上茶盏的盖子倒过来在桌子上转着玩儿。心里却仍旧在想,季云风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如此性情大变。   想来想去,想到了季云风隔壁的那个房间。   洛月很奇怪,为何季云风对那个房间那么在乎?今晚吃饭的就他们几个,也没见有别的人。那么那个房间又是留给谁的?还打扫的那么干净?   洛月到底是个好奇宝宝,还是忍不住要去季云风隔壁那个房间,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   天黑了,屋子里没有掌灯。季云风躺在秋梨睡过的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手里握着的簪子贴在胸口,鼻尖都是秋梨的味道。   以前,梨子还在的时候。他总是嫌她不听话,嫌她话多还唠叨又爱管闲事。   如今梨子不在,这么安静的晚上。他都听不到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数羊的声音了。   洛月到了秋梨的房门口,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洛月站在门外有些发愣,白天的时候这间房不是上了锁吗?   瞧了瞧屋子里黑漆漆的也没掌灯,洛月吞了吞口水伸手摸着腰间的鞭子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抬脚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从门上透进来的月光在屋子里的地上照出不规则的形状,房间里明明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洛月就是觉得这房间里好像有人……而且那个人还在某个地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的后背好像吹了凉风一样冷飕飕的……   洛月粗略的看了看这间房,普普通通的客房而已。左手边是一个简单的书画屏风,后面想必放着床榻衣柜什么的,是个休息的地方。右手边是个简易的珠帘,后面放着书柜和书桌,旁边还有两盏灯。   “反正进来了,这里也没人,先把灯点了再说……”洛月这么跟自己说,然后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打开,走过去取了灯罩将灯点亮。   星星点点的烛火摇摇曳曳的越来越大,房间里也越来越明亮。洛月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房门忽然哗的一声开了,好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门板还重重的摔在墙上。洛月吓了一跳,急忙扭头看过去,害怕季云风听到声音赶过来,洛月赶紧过去关上房门。   可是洛月站在门口扶着两扇门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哪里有风啊?   “奇怪了……”洛月嘀咕了一声,关上房门。身后的灯忽然灭了!适应了亮光的眼睛又落进黑暗里,有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洛月有些害怕的靠紧门板,急忙伸手抽出腰间的鞭子。   “谁!”洛月压低了声音,既怕吵了隔壁的季云风过来又要吵架,又故意用压低的声音掩饰自己的害怕。   没有人回应她……   洛月靠着门板站了好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绷紧了神经观察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呼……”洛月出了一口气,又掏出火折子去点灯。   取了灯罩,可这回却怎么点都点不亮!洛月有些奇怪,探头过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火折子微弱的光却蓦然照出一个人的脸!洛月啊的一声扔了手里的火折子就往后退!   洛月又退回到门后,惊魂未定的她方才抬眼一看,却瞧见那个被她扔了的火折子竟然跟着她就悬在她身后的半空中!   洛月瞪大了眼睛,扬手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黑暗中季云风闷哼一声,火折子掉在地上,洛月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   风七临正在书房看书,洛月砰的一声撞开房门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发白,一溜烟儿的跑进风七临怀里抱着他有些发抖。   “师伯……师伯……有鬼!”   风七临揽着洛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皱着眉问道:“月儿,怎么了?哪里有鬼?”   洛月缩在风七临怀里,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的。   “小疯子……小疯子隔壁……隔壁那间屋子……有……有鬼!”   风七临闻言想了想,安慰洛月。   “洛月,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定是你看错了。”   洛月仰起脸看风七临,满脸的惊恐。“有!真的有!我明明看见一张脸!还有,我进去的时候外面明明没有风,房门却开了!还有还有!我点灯,怎么都点不着啊师伯!”   风七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洛月的长发。   “那你带师伯去看看,让师伯瞧瞧那个鬼长的什么样儿。有没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把我们月儿吓成这幅样子。”风七临起身,拉了洛月的手。“走,月儿带着师伯瞧瞧去。”   洛月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了大人在一块儿,胆子多少还是肥了两三圈的。   到了季云风的院子,洛月伸手一指季云风隔壁的房间。却是目瞪口呆!   “师伯!方才那里没有人点灯啊!这会儿怎么会有灯光!”洛月很奇怪,拉了风七临的手就快步往哪儿走。   站在房门前,洛月伸手推开房门。房间里烛火通明,季云风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瞧见有人进来了,才抬眼望向门口。   “师父,月儿。你们怎么来了。”   洛月望着季云风就像见了鬼一样,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你怎么在这!”   季云风挑了挑眉,翻了一页书。“我不能在这儿吗?”   “可我方才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没有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问我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倒要问你,我允许你进这个房间了吗?”季云风的目光沉沉的望着洛月,洛月自知理亏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进来看看不行啊。”   “不行。”季云风回答的很干脆,洛月被他倒打一耙愣是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你!”洛月指着季云风气的浑身发抖!瞧着季云风看她的眼神,洛月气不打一出来。   “我知道了!方才就是你在这屋子里吓唬我!是不是!”洛月气急了胡乱说,本就只想扳回一城,挽回点儿面子。   却没想到季云风一点儿也没反驳,直截了当的就承认了。“是我。”   洛月呆了一下,“啊?”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闯进我的地盘。吓唬你,还是轻的。”季云风说的轻描淡写,洛月被他揪着擅自闯入的名头不放,到底是个大小姐,吵架也吵不赢季云风。视线左右晃动着,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下台。   忽然,地上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让洛月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抬手指着季云风。   “你……你……我方才……”   “你什么你!没事儿就回去睡觉!别打扰我看书!”季云风打断了洛月的话,伸手拿起书案的书又看了起来。   洛月瞧了瞧季云风坐在书案后的姿势,方才她进屋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原来,书案上的灯是搁在左边的,而季云风竟然逆着光看书!   洛月刚想开口说话,风七临伸手拉了拉她。   “月儿,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洛月支支吾吾的眼睛看着季云风,不知道该说啥。季云风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也不看她。   末了,洛月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风七临视线掠过地上那几滴血迹,也是一言不发的出了房间关上门。   两人一走,季云风松了手里的书捂住了胳膊。   方才洛月在慌乱中那一鞭子,还是狠狠的抽中了他的胳膊。   ***   季云风捂着胳膊回了自己的房间,早上孟沁媛给他留下的还有些药,季云风便想着自己收拾收拾算了。   方才脱了上衣,房门便被人推开。洛月一身红衣走了进来,季云风急忙拉了衣服裹上。   洛月从门口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别藏了!我和师伯又不是傻子。不过给你留点儿面子而已,你还真当你自己是根葱了。”   季云风不说话,对着洛月,他现在是一个字儿也不想说。   洛月走过来站到季云风身后,将手里的瓷瓶搁在旁边,伸手去扒季云风的衣裳。季云风侧身躲开,皱眉回头看她。   “别碰我!”   洛月哼了一声,伸手朝着季云风的左肩就推了一把,季云风疼的咬牙。“你别不知好歹!我爹我都没给他上过药。”   “男女授受不亲。”   洛月抿嘴。“我是你未婚妻。”   “很快就不是了。”   季云风说的轻描淡写,洛月却是惊了一下。“季云风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怒骂解婚约   “字面儿上的意思。”季云风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提了最不该提的事情。但说都已经说了,索性说个明白也好!   “洛月,我跟你之间的婚事,到此为止。”   洛月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怎么就突然提到了婚事?   “小疯子!你少来!你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当初可是你求着我的!”洛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把脸转向一边儿。   季云风伸手把上衣拉好,并未去看洛月。“那我现在再求你一次,解了吧。”   “不解!不解!就是不解!”洛月唰的一声放下双手朝着季云风的耳朵就是一通大吼,情绪有些激动。“从来只有我不要别人的份儿,哪儿轮得到你先不要我?!”   季云风拉好衣裳,一边系上衣带。   “洛月,那时候你我都太小。我对你,不过只是心里的一股骄傲在作怪。你说你见过很多比我好看的男孩,我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季云风系好衣带,挪了挪身子坐在床沿,弯腰去穿靴子。“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你也并不需要我这样的未婚夫。如此绑在一起,也没有意义。你会遇到更好的,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我并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   季云风的话让洛月有一瞬间的呆愣,本能的就张嘴反驳。“凭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解!你能把我怎么样?!”可说完了,仔细想一想,也兴许真是他说的那一回事儿。跟他在一起的感觉,的确跟和隔壁萧府家小公子在一起的感觉差不多……   “洛月,能说的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你解不解是你的事情,但你从今以后,不要再以季云风未婚妻的身份自居。我不承认。”季云风穿好了靴子,站起来朝着那边的书案走去。   洛月被季云风完全忽视了,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洛月握着拳头看着季云风的背影,下意识的就想抽出鞭子赏他两下!洛月手摸到腰间的鞭子,眼睛四下一瞄,季云风换下来的裹伤布还搁在床边的矮凳上,上面带着血。   洛月一瞬间就像瘪了气的气球,蔫儿了。   季云风走到书案后面坐进椅子里,好像完全忘记了洛月还在他的房间里。洛月气的咬牙切齿!季云风一天之内挨了她两下,要是再打第三下,估计她都快没脸在清河园呆着了!   这打也不能,说话又说不过他!洛月重重的哼了一声,抄起手边儿的物事就朝着季云风使劲儿砸过去。   “季云风!”   季云风头也没抬,翻着手里的一本书。   整个房间从床榻到那边的书案,刚好是房间的两端,洛月从这边扔东西过去,也只砸到了书案前面的地上,空气里一声细小的微不可见的声响悄悄散去。   洛月也不想去看季云风究竟有什么反应,气呼呼的就朝门口走。她想,她需要出去吹吹风,在继续跟这小子呆在一起,她非烧着了不可!   “站住。”   洛月方才走到门口,却突然听见季云风沉沉的声音叫她站住?洛月不自禁的捏紧了拳头。这种人!这种情况!这种态度!简直!不能忍!   “你说让我走就走!你说让我站住就站住!季云风!我还不是你媳妇儿呢!”   洛月转身朝着书案就是一顿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河园不能呆了,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这根本就是跟不上思路的表现啊!   季云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书案前面,脚下的地上有方才洛月气急了扔过去的一团裹伤布。季云风手里正捏着一根簪子,原本簪子上雕的三朵桃花,如今只剩下两朵还盛开其上。洛月看着簪子边缘上一道崭新的裂痕,以及季云风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东西,望了望季云风的表情,瞬间有一种犯了错的感觉。   “你现在不是我媳妇儿,以后也不会是我媳妇儿。洛月我告诉你,我的园子不欢迎你,以后请你走到门口就给我止步!”季云风握紧了右手里已经与簪子剥离的一朵桃花,硌的手心发疼。这是他与梨子之间的信物……唯一的信物……   季云风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责怪以及铺天盖地的厌恶,洛月心里原本那一点点愧疚很快就被季云风的态度磨没了。“季云风!你发什么疯!”洛月三两步走到季云风身前,劈手抢过他手里的簪子举到季云风眼前。“这簪子都比我好?我是你的未婚妻你不会忘了吧?!为了一只木簪你就这么对我,它是金的银的还是天王老子戴过的!”   季云风冷冷的盯着洛月,薄唇抿成一条线。“还给我。”他伸手去夺簪子,洛月闪身往后退了一步。举着手里的簪子狠狠的朝着旁边的墙就摔了过去,簪子从墙上弹到地上,洛月又两三步上去狠狠的踩,可了劲儿的踩。   “叫你骂我!叫你吼我!怪我弄坏了你的簪子!我今儿还就偏偏弄给你看!”   季云风不如洛月行动灵活,他一点儿武功也不会。眼看着簪子要被扔到墙上,他下意识的上前就去接,却及不上洛月的动作快。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月把那只簪子踩在脚底下。   洛月抬脚的间隙,季云风几乎能够看到。簪子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儿,三朵桃花全部碎裂……   洛月朝着簪子一顿狠踩!累的有些气喘了才停下来,退后一步,看了看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簪子,貌似十分满意。   “哼……”   季云风呆呆的望着地上的簪子,然后慢慢蹲下把碎块一片一片捡起来拾到手心里。   洛月眼见着季云风一言不发,居然沉默的蹲下去捡一个一文不值的已经坏了的东西!   “季云风!这根簪子到底是有多重要!”   “比你重要千万倍,一万个你也赔不起。”   洛月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一只木簪都比她重要?她怎么就赔不起一只木簪了!洛月伸手指着地上的季云风,气的说不出话来。   季云风捡起最后一片碎块,慢慢站起身。他完全无视洛月的行为,终于把洛月最后一点儿理智也摧毁了。   洛月急急的上前一步绕到季云风身前,扬手啪的一声就把季云风手里的碎块打落了满地!食指指着季云风的鼻尖,眼里全是骄傲。   “季云风!我告诉你!我洛月不是谁想要就要的起的!你不要我我也不是非跟着你不可!别说你一只木簪,就是你整个华清峰上的桃树!我愿意烧的时候,它一个也别想跑!”   洛月怒气冲冲的一番话,季云风眯了眯眼睛,不怒反笑。嘴角那一抹弧度,泛着嘲讽。   “洛月,我想我应该教会你一个道理。”季云风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啪的一声响。洛月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季云风,眼眶里是越来越浓的水雾。“你打我!”   季云风轻哼一声,漆黑的眸子盯着洛月的眼睛。“洛月,这世界不是你家的,它不姓洛。”   洛月却完全不在意季云风说的话,她在意的只有,季云风打了她……   “季云风!你居然打我!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   “我不是你爹。”季云风蹲下去,再一次去捡那些四分五裂的木簪碎块。   “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不过弄坏了你一只木簪你就打我,我要是烧了你的院子你当如何!季云风你不要忘了,要不是我爹,你三岁那场大病早就去见阎王了!你现在这条命都是我洛家的!你凭什么打我!”温热的眼泪从洛月的眼眶里溢出,顺着脸颊一只蜿蜒到下巴。   季云风蹲着的身体却微微一僵,随即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你给我出去。”   “我不走!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你以为你是谁!”   季云风手扶着门框,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洛月看着被泪水模糊了的季云风,心里突然很痛。她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季云风!你混蛋!”   混蛋?季云风轻笑,他什么时候不混蛋了?他一直都很混蛋。   “洛月,你有没有试过,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你面前被毁的七零八落。”季云风低头望着地上的木簪碎块,忽然不想在这样把故事放在心里。   一个人纪念已经失去的,只有一个人知道。可是他喜欢贺秋梨这件事情,全世界的人知道了,又如何?   季云风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洛月突然有一种感觉,季云风下一秒是不是会哭?   “洛月,告诉我,你有没有试过?”   有没有试过?洛月想了想,最重要的东西……她最重要的只有爹娘……她的爹娘仍然健在……所以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小疯子……那个木簪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季云风忽然呵呵的笑出声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碎块。“对我来说,一只木簪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代表的意义,我看到它,才能够证明我真的遇见过梨子……”   “梨子?水果?还是人名?”   季云风抿了抿唇,轻轻开口。“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解除婚约吗。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她叫秋梨,我叫她梨子。”   ……洛月缓了一会儿,才一字不漏的接收了季云风话里的意思。   “你说……你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在哪儿?我想见一见。”洛月想明白了以后,却可悲的发现她的重点根本不在婚约上面,她只想见一见那个让季云风喜欢上的女孩啊……   “她死了。”   洛月一愣,脸上的疼都几乎忘了。“死了?怎么会死了?”想了想原因,又接着说“怎么死的?得病死的嘛?要是得了病,你可以去找我爹啊,怎么会让她病死了呢!”   季云风摇了摇头,手心里握着的木簪碎块几乎把他的掌心硌出血来。   “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我害死的……”   “啊?!”洛月惊呼一声。   ***   几日后,洛月联系了等在山下的黑衣人侍卫,回了洛阳。   临走的时候,她把季云风拉到一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洛月走后,季云风松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却忽然又觉得,以后的路,还长。   季云风解除了与洛月的婚约,洛月说她要回家主动跟她爹说婚约的事,当作是她主动不要季云风的。而如今,季云风唯一的念想,就是长大、去北凉。 作者有话要说:   ☆、五年光阴转眼过   时光匆匆,五年光阴转眼间便如江河之水一去不返……   洛阳无名坡   贺离一身普通的男装站在山坡上,青丝束于脑后,微风轻抚起发梢,纷纷扬扬。身后是一匹精壮的马,不远处是一座茅草屋,屋旁种着一棵梨树,白色的梨花在枝头如雪盛开。   这里,是贺离住了五年的地方。门口那颗梨花树是她亲自种的,旁边不远处用篱笆围起来一片地方,里面养了五只鸡。贺离从来没有忘记过,爷爷说只要活着便养五只鸡。   以前贺离小,不怎么明白。现在的她一个人住了五年,才渐渐的明了。   那是一种等下去的方式,告诉自己,会有希望的。   贺离闭上眼睛朝着茅草屋微微弯了弯腰算作告别,耳边忽然响起昨晚洛明和她说的话。   “贺离,你此去北凉。切记我交代给你的注意事项,三年之后,不管你成功与否。你都要回来这里,给我个交代。”   洛明是洛月的爹,贺离……便是五年前的贺秋梨。那一日她喝下瓷瓶里的药,本想着或许就此命丧黄泉不必在为尘世奔波劳碌,醒来之时却仍身在阳间,与天地日月为伴。   “贺离。”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甜甜的女声,贺离抿了抿唇无奈的笑着转过身去。山坡下跑来一袭红衣,蹦蹦跳跳的鲜艳如火。等到她跑到了身前,贺离从怀里掏出一方叠成四方的的手帕,面上一朵梨花盛开。   “阿月,你怎么来了。”贺离伸手把手帕递给洛月,洛月伸手抄过手帕擦了擦汗,然后拎在手里当扇子一样晃悠。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你不是把我扔下就走了。”   贺离深呼吸了一下,有些头疼。洛月跟她年纪一般大,她只比洛月大了两个月而已。贺离有些不明白,为何她跟洛月的性格天差地别,洛月到现在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   “阿月,我此去前路未知,不是去玩的。”   洛月轻哼:“骗谁!我跟着你就是去玩的了?”   贺离好想伸手扶额,这丫头死缠烂打的功夫是一日比一日精进。想起洛明因为洛月不读书就无奈皱眉的模样,贺离简直是感同身受。谁家有这么一个任性爱撒娇还蛮不讲理的孩子,都会一天到晚的不安生好吗……   “阿月……”   “停!”贺离还没说完,洛月便伸手打住了她的话。“我告诉你贺离,你今天要是不带我一起去,我就自己跟着你!反正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看你怎么办!”   贺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怪自己。本来说好的早上天不亮就走,偏偏等到了现在,等来了这个烦人精。洛月已经把话撂这儿了,她要是说不,洛月肯定自己跟去。她要是说好,洛明那里该怎么交代?   贺离头疼,她现在头疼的程度比五年前面对季云风的时候头疼多了!不能让她跟去,还不能明说……对着洛月干什么事情都得绕着弯儿来,这是贺离这几年跟洛月相处的心得。   “哎!想什么呢?带还是不带,你说句话啊。”   贺离还在想怎么跟洛月说,肩膀上突然挨了一拳,说是不疼倒也不轻。贺离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眼看洛月。   “洛月,这样吧。你回去问问先生,若是他同意你跟我一起去,我便带着你一起。”   洛月对着贺离挑眉,模样就像是看大街上的人贩子。   “真的?”   贺离点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时候表情一定要真诚,要比真金还真!   贺离面瘫一样看的脸都抽筋了,洛月盯着她愣是想从她脸上找出点儿什么可疑的迹象。身后的马儿突然喷了一口气,贺离跟洛月都吓了一跳。   贺离不说话,洛月已经别开了眼。绞着手里的手帕将信将疑的说:“你要是趁我回家的时候先走了怎么办?”   贺离望天,“不会的,我等你回来。”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不敢看我的眼睛,你要是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等我回来!我就……”   有希望了……贺离心一松,面上低头去看洛月。洛月两眼正看着她瞪得圆圆的,黑葡萄一样的瞳孔,贺离几乎能看见她的影子在里面。   “阿月,我等你回来。”   贺离十分诚恳的说着昧良心的话,老天啊,请你千万别惩罚我!   贺离说完,洛月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手帕还给了贺离。贺离看着自己那张被洛月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手帕,默默的揣进怀里。   一张手帕……而已……只要洛月能回去,能不挡着她的路,不求着跟她一起走。一张手帕而已……没关系!   “那我回去问我爹。”洛月说完转过身,贺离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每次跟洛月在一起,她真心觉得像是在打仗。   “你不准先跑你听见没有!”耳边忽然响起洛月的大吼,贺离惊的捂着耳朵直揉,脑袋里被洛月吼的直嗡嗡。贺离再抬眼,洛月已经跑开很远了,下山坡的时候还一蹦一跳的。   贺离看着洛月无奈的笑了笑,她跟洛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洛月什么都有,身边围着的都是爱她护她的人,贺离心里清楚,贺离现在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她没有洛月那样可以任性骄纵的资本。   有时候,贺离看着洛月会想起来那个五年没见的少年。如今可能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真正的能做男人能做的事情。   贺离抬头望天,胳膊忽然被马儿伸过来的头蹭了蹭。贺离笑着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马脖子上挂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   “墨宝,你说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熟悉的人变成陌生的模样了吧。就算是我和他如今相遇在大街上,我都不一定能够认得出他。”贺离轻轻将头靠在墨宝的脖子上,伸手轻抚墨宝的鬃毛。“更何况,我根本没有看清过他的样子……”   贺离心里十分的明白,她跟季云风不可能在遇见了。季云风或许已经以为她死了,而她,也不可能再回去华清峰找他。既然当初走了,她就不会再走回头路。   五年的时间,贺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又丑又瞎的丫头了。她的眼睛已经被洛明治好了,脸上的疤也已经没有了。贺离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五年前季云风的模样。仅仅是一团人形的蓝色……还有那些任性的蛮不讲理的话。   季云风总是会说:“烂酸梨!你在不听我的,我就把你拉到山上去喂狼。”他生气的模样,调皮恶作剧的模样。在如今,她的记忆里都只剩下一些声音。   山坡上,微风轻抚。带着梨花淡淡的香气,贺离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墨宝的脖子,另一手拉了缰绳握在手里。利落的翻身上马,灰色的衣衫下摆划出一个弧度最后在马背上铺开。贺离拉好缰绳,深呼吸一口气抬眼正视前方。   “墨宝,我们走吧。”不管什么样的未来,只管前进不要回头,即便,路边的风景里永远再不会有那个人出现。   ***   贺离出了洛阳上了官道直奔北面而去,墨宝的脚力很好,跟贺离配合的也很默契。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声,飞扬在身后的发丝衣摆,都让这时的贺离看起来英姿飒爽。   “贺离!等一等……”   身后好像有人叫她,贺离不确定的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一个人一身锦衣华服追着她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她。   贺离勒住缰绳,停在路边并未下马。后面那人很快追了上来,看起来他那匹马也是匹良驹。   走进了,贺离才认出这个人,她认识。   “贺离。”那人也在贺离旁边停下,开口跟贺离说话。脸上有些汗珠,面色带着运动过后的微红。   贺离点了点头,礼貌的说:“刘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刘志远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手里拉着缰绳控制着垮下的马。   “贺离,洛月可是跟你在一起?”   贺离摇了摇头,就知道这人是来找洛月的。其实,她跟这人并不相熟,连正面都没有打过。也不过是在洛府的那些日子,整日见他跟在洛月身后,两个人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的,看样子,这人该是看上洛月了。   “洛月这会儿该是在府里,你怎的追到这里来了。”   刘志远伸手抹了一把汗,微微蹙眉。   “我就是从洛府出来的,府里的管家说洛月不在府里。昨晚洛月跟我说,她要跟你一起出去,听起来好像路程好很远。我今天一大早特意带了足够的银子从家里偷溜出来,就是想跟她一起去玩。”   去玩?偷溜?贺离无奈。刘志远看起来是个直率的性子,一张脸不算好看倒也清秀有加。那性子跟洛月在一起倒是惺惺相惜,不过洛月那丫头可比他厉害上太多了。刘志远交了洛月这样的朋友,不得不说是近墨者黑啊。挺老实一个孩子,愣是连偷溜都学会了。   “洛月是来找过我,不过现下已经回府了。你若是现在过去,兴许还能逮着人。再过个一时片刻的,就说不准了。”   贺离说完,刘志远感激的朝贺离拱了拱手。   “贺兄,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在下一定当仁不让。”   贺离还礼:“不敢当,刘公子还是赶快去找洛月吧。”   刘志远嗯了一声,走了。贺离呼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装束。   算起来,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平常女子或许已经嫁人了,而她,从她在洛府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便是一身男装。她是女孩的身份,除了洛明,连洛月都没告诉。到如今,也四五年了,被人贺兄贺兄的称呼着,贺离都已经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发生地在北凉。这一章,乃们可以猜猜大概的走向~~~~   喵~表示,我好纠结。   原本的不算大纲的大纲已经完全脱节,我会说吗?!【你已经说了   前面的一卷完全是废了!我写文天马行空一样不分主次群戏的毛病,一定要改!   所以,乃们监督我吧。如果我哪天又犯病, 请一定替我拨打【120】 ☆、客栈偶遇一怪人   贺离一路向北,天快黑的时候才停在一个小镇。贺离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也就一个小包袱。里面放了必须的东西,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些散碎银子。   停在客栈门前,贺离下马,店小二勤快的过来牵走了墨宝。贺离拿着包袱进了客栈,大堂里人不多,倒也还算可以,店面看起来很干净。   “客官,客官请问您是住店还是吃饭啊?”一个店小二跑过来招呼贺离,贺离看了看他说了声:“住店。”   店小二吆喝了一声:“好嘞,客官里边儿请。”伸手做了个引路的动作,贺离跟着他上了楼。   “客官住什么房?小店今日生意不错,剩下的空房不多了。”   贺离跟着店小二上楼梯,随意的看了看楼下吃饭来往的那些人,倒也没什么特别。“有什么便住什么吧,干净就行。”   对于住店来说,贺离不挑。有什么住什么,只要干净,晚上睡着安静就行了。   贺离跟着店小二停在一间房门口,店小二推开房门站到了一边。贺离抬脚进去,房间普普通通,不过桌布床单被子茶具,看起来都挺好。   “客官,怎么样?”小二跟在贺离身后问了一句,声音带着职业使然的讨好。   贺离点了点头,顺手把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床上。转身朝着店小二点了点头“好,就这间吧。”   店小二嘿嘿的笑了笑:“那好,客官您先休息着,晚饭小的给您送上来。想吃什么,客官您跟小的说。小的店里的大厨,那可是顶级的好!”   贺离敷衍的嗯了一声,伸手准备去店小二掏银子。   “客官……客官您看这是最后一间房了,您要是还不满意,那小店真的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房外突然传来声音,贺离动作一滞抬头朝门口看去。   房门没有关,那人就直接进来了。一只黑色的纹凤软靴,然后是一片被踢起来的黑色衣裳下摆,银丝绣着图案。随后,那人跨了进来,站在门口背着双手打量这间房子,挑着眉,长长的睫毛上翘着,高挺的鼻子微微抿着的唇。   “客官……客官你看怎么样?”还被堵在房门外的另一个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那人看了一圈,末了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就这间了。”   贺离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身旁招呼她的店小二就走了过去在门口那人身旁,弯着腰点了点头。   “客官……这间房已经有人了……”   那人浓眉一挑斜睨着店小二,“什么?”淡淡的声音,有些微的冷硬,带着气势。   店小二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间房……”话还没说完,便被堵在门外的小二拉了出去。   末了,门外响起两个店小二对话的声音,声音被故意压低了,贺离也听不太清楚。不过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间房子,今晚她恐怕是住不成了。   门口那人貌似有些累了,负着手走到桌子旁竟自坐下,修长的手从袖子里伸出给自己倒了杯茶。白皙的手指握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势倒是有些优雅。   不过贺离就不大看的顺眼了,明明是她先来的,要让出这个房间也没说不可以。不过那人这样无视她的存在是几个意思?好歹她也比他先到那么一小会儿,虽说还没付钱,但多少他也应该有点儿礼貌吧?   贺离抿了抿唇将手里掏出来准备付钱的银子重新装回口袋里,抬脚走到桌子旁边。贺离自认为很有礼貌的开口。   “这位仁兄,这间房是我先来的。”   那人好像此时才发现贺离,手握着茶杯手肘撑着桌子,侧脸看贺离。这么走近了他,贺离才发现,这人的模样还是不错的,不过脸上那股子傲视天下的表情就不太讨喜了。   那人看着贺离,淡淡的说了一句。“什么?”   贺离无语,敢情这人只会说这一句话?贺离抿了抿唇,决定还是放弃跟这人沟通。本来她也没打算非住这个房间,过来跟他说话也不过是想提醒提醒他,房间里还有个人。既然跟这人这么难交流,贺离想了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讲那么多干嘛。   “没什么,祝您晚上睡得好,吃饭吃得香,再见。”贺离淡淡的说了句,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得宜的笑,说完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那人没说话,贺离还没走到门口,方才那两个挤出去商量的店小二回来了。   “客官……”先前招呼贺离的店小二,眼睛看着贺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客官,要不您在换一间……”   旁边另一个店小二也一并点头哈腰的讨好,“就是就是……咱们店里还有很多房间,让小王带您再去看看。”   贺离不说话,看看?看什么看?如果还有比这间房好的,那么屋里正后来居上的那个人就不会坐在那儿不走了。   “嗯。”想是这么想,贺离还是嗯了一声。出门在外,少惹麻烦。住一晚而已,又不是住一辈子。   两个先前还很为难又不好意思的店小二同时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贺离这么好说话。最后还是招呼贺离的那个店小二反应快一点儿,冲着贺离点头哈腰的道谢。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贺离摆了摆手:“不用了,带我去看房间吧。”   店小二领着贺离去了另一间房,跟原先那间房差不多,挺干净,就是小了点儿。房间里的装饰也没那一间好看,床单被子也稍微逊色了一点儿。   贺离看完了房间,伸手推开了木质的窗户,清凉的风瞬间涌了进来。   “客官……”   店小二小声的叫了一声,贺离没回头,伸手掏了银子给他。“你去忙吧,晚饭帮我送上来就好。”   店小二如蒙大赦,说了声好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临走还帮贺离带上了门。   贺离面对着的窗户站着,这里是客栈的二楼,窗户外面的后院。中间一个小池塘,里面有几尾红色的小鱼穿梭在碧绿的荷叶间。此时尚早,荷花都还没有抽苞的迹象。   贺离突然想起,她在洛府醒来的时候。洛明告诉了她前因后果,说她为什么会在哪儿,并且给了贺离一盆花。贺离看着那盆花很奇怪,根本没见过。洛明也没说为什么给她花,有什么用。他只说让贺离养着,贺离养了五年,那盆花倒是长了不少,就是不曾开花,也没有抽苞。   空气里随风而来的是一阵桃花的香气,在那个小池塘旁边,就种着几颗桃树,不远处还有一个小亭子,里面放着石桌石凳。   这个客栈看起来不大,倒是老板布置的很用心,环境不错。   闭上眼睛,空气里的桃花能够让贺离不可抑制的想起五年前。   有个少年背着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桃花阵,他说那片桃花很漂亮。可是贺离想,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亲眼目睹那片桃花。   笃笃……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贺离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调了调面上的表情,然后转身走过去拉开房门。   房门拉开,贺离还没抬眼看看是什么人。眼前便被人举过来一个包袱,仔细一看,贺离想起来了,这是她方才放在那个房间里的包袱走的时候忘了带走。   贺离伸手接过,抬眼看那人。那人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斜着眼睛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贺离抿了抿唇,好歹是人家把自己的包袱送来了,道谢是应该的。   “多谢兄台。”   “不谢。”那人淡淡的说了一声,贺离无语,原来这人不是只会说什么那一句话的。   谢也道过了,这人怎么还不走?贺离站在门口,那人站在门外。他整整比贺离高了一个半头,贺离只到他的胸口。这样的身高比例,让贺离满头大汗。   “兄台进来喝杯茶吧。”贺离本来就是客套一句,其实意思是说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一直侧着脸看着旁边,贺离十分想关门。可人家毕竟是来给她送包袱的,直接拍门不太好,可是这样站着,他不拿正眼瞧她,而且,那么大的身高差距让贺离觉得,很无力。   那人不说话,完全不理贺离。贺离抿了抿唇,手上用力,下一秒,房门就会被啪的一声拍上。   可房门是拍上了,那人却一只手推着房门又进来了。   贺离简直无语,这人是要怎么样?请他进来他不理睬,不让他进来他又自己进来。   既然人已经进来了,贺离就好人装到底。走到桌子旁边,贺离望着那人说了句。   “兄台请坐。”   那人还是站在门边,眼睛看着外面。门上白色的窗纸不知何时被他通了一个窟窿。   贺离捏着手里的包袱,闭了闭眼睛。然后自顾自的把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凳子上一点儿一点儿抿着喝。   这人完全跟她不在一个世界,她说什么他都当做没听见,或者是真的没听见。既然如此,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不过一个男人在她屋里,而且还关着房门。贺离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喝茶什么的就做个掩饰也好,免得到时候女扮男装穿了帮。   房间里静静的,那人靠在门边儿一直往外看,贺离坐在凳子上慢慢的喝茶,时间过的有点儿慢。   “开门开门!”隔壁房间突然传开砰砰的拍门声,贺离挑了挑眉,没在意。   门边儿那人却收回了视线,浓眉微微蹙着,貌似在思索什么。   “外面那些人,不会是抓你的吧?”贺离闲来无事,随口开了个玩笑。看也没看门口那个人,低头继续喝茶。   忽然感觉到一道冷硬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贺离咽了嘴里的茶,抬眼看过去。   那人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瞳孔一动不动。贺离心里一个激灵,难道她猜对了?   隔壁房间噼里啪啦的好像已经翻完了,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贺离突然有点儿紧张,如果外面的人真是来抓这人的。那她怎么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贺离想了想,放下茶杯转身走到窗户旁边指了指窗户看着那人说:“你从这儿跑吧。”   那人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我还会害你?我只是不想被人抓而已。”   那人还是不说话,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贺离压低声音,“你到底走不走?!”   那人眸光微闪,敲门声已经响起。贺离心里一颤,紧张更甚。伸手扶额,贺离在心里祈祷。   “开门开门!”   贺离放下手,正准备过去开门,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原本还站在门口的那人瞬间便到了她眼前,贺离条件反射的跳开一段距离。再抬头,她清晰的瞥见那人的眼睛微微一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觉得我正常了…… ☆、莫回之后有路谷   贺离眼睛瞥了瞥房门又望向那人,意思是现在这情况你想怎么办?   那人挑了挑浓眉,伸手搭上窗台,表情十分淡然。“开门。”   咦?贺离一愣,外面那些人不是抓他的?他不跑吗?贺离张了张嘴想问清楚,末了看见那人冰冷冷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就算要抓,他是主犯,她顶多是个不幸受牵连的。   贺离默默的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好几个官兵,几乎把整个走廊堵的水泄不通了,个个面色僵硬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容侵犯的模样。   “喂!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领头的上来就冲着贺离吼,手里的刀明晃晃的拿着朝贺离杵了杵。“让开,让开。我们要进去搜!”   贺离无语,默默的侧了身。外面的官兵鱼贯而入,本来就不是很大的房间瞬间连个立足之地都没了。贺离扶额,这些人看起来哪里像是官兵,根本就是土匪。   贺离在侧脸去寻刚才那个人,窗台边儿早已没了影子。她在心里默默的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没有被连累总是好的。   一群人乱七八糟的搜完,确定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了,领头的大手一挥连个抱歉都没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房间里被他们翻得遍地狼藉,贺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官匪官匪,是官,也是匪。   贺离正打算一个人把房间收拾收拾,起码把床铺一铺晚上好睡觉。刚走到床边,身后便投来一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贺离有些无奈的转过身。   “大哥,你怎么还没走啊?”   那人站在那里没动,深褐色的眼睛望着贺离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睑冲着贺离低了低头。贺离挑眉,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谢我?”   那人不说话,闪电般的拉开房门走了。秋梨呼了一口气,转身继续整理床铺。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整个客栈才安静下来。秋梨躺在床上准备放松一会儿,闭上眼睛,却做了一个梦……   “梨子,我送你根簪子好不好?我削的桃木簪子可好了……我师姐追着我要我都没给她削……”   “阿风,我这条发带挺好的,不用了。”   “烂酸梨!我削的发簪我师姐追着我要我都不给!给你你倒还嫌弃上了!”   “我没有……没有……”   “你有!你就有!”   “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梦境终止,贺离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浅灰色的帐顶,还是在这间客栈。一切都没有变,那只不过是场梦。就连梦里的贺秋梨,都看不清季云风是什么模样。   笃笃——   “客官,客官您醒了吗?”   贺离撑着胳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鬓角,走过去开门。店小二端着饭菜站在门口,看起来菜色不错,还冒着热气。   贺离侧身,店小二进来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一边放还一边说:“客官吃好了叫我,我上来收盘子。”   贺离嗯了一声,店小二放好菜就出去了。肚子适宜的咕咕一声叫,她笑着摸了摸肚子,然后坐下吃饭。   贺离吃饭不挑食,她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是个乖宝宝。做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不像阿风吃什么都……挑食。   伸过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慢慢咬烂。贺离舔了舔唇上的汁液,点了点头。   “怪不得阿风喜欢吃这个……”   今晚的饭很好吃,贺离吃了没几口却好像饱了。按理说她赶了一天的路,会很累很饿。   靠在窗边,今晚的月亮一般。不亮,也并没有完全被乌云遮住,贺离突然想起她离开清河园的前一天。季云风跑去跟她挤在一个被窝,然后说了一些话。她好像还记得,阿风说有点喜欢她……   三月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吹的久了,贺离搁在窗台上的手都有些冰凉。伸手关了窗户,贺离走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   躺在床上,鼻尖都是桃花的味道,喉咙里还有红烧肉的味道。贺离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笑着。   “阿风,我来了……”   当一个人那么轻易的就住进你的脑袋里生根发芽,那就是一场不可磨灭的灾难。其实你不用去抵抗,你只要安静的等他到来,然后一起毁灭,便是圆满。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贺离就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发。背了自己的小包袱,牵着墨宝顺便带了几个馒头和一壶水,以防下一站到不了镇上。   天边方才亮起鱼肚白,启明星还在。三月的清晨还是有些冷,树木的枝叶上都带着露珠。呼吸的时候,还能看见白雾。   贺离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穿上,这才翻身上马开始赶路。   南丰的国土成不规则的圆形,北边一座莫回山是南丰与北凉的分界。早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也曾试图跨过莫回山攻打北凉,战争耗费了巨大的国力,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南丰有名的风将军战死沙场,风家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戮殆尽。虽说那一战,南丰惨败,不过北凉也没占到便宜。   于是,此后两国各自派兵驻守莫回山有路谷的两头。禁止国人去对面,也同样禁止对面的人进入自己的国土。不过禁止归禁止,有心人还是会有自己的办法。倒是北凉出产的毛皮御寒之物,从那一战开始越发贵起来。但禁止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南丰断过货,不过那东西价钱翻了好几倍,自然成了有钱人的消遣了。   贺离读书不多,小时候常听爷爷讲故事。在洛府那五年,闲来无事也就翻翻书。学富五车算不上,不过一些该知道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比如,季云风今年十八岁。比如,风七临姓风。在比如,洛明让她去北凉找的人姓季。   贺离不是不期望还能遇见季云风,不过遇见了又能如何?她早就死了……   ***   按路程来算,贺离骑马三天便可到达南丰北边的边境。但贺离直到第四天中午才到达最北边的莫回镇,为此,贺离摸着墨宝的鬃毛问墨宝。“墨宝啊,你是不是偷懒了?”   墨宝摇头,哼了哼鼻子,喷的贺离把脸转开老远。   贺离伸着手指头戳了戳墨宝的额头,皱了皱鼻子。“好墨宝,乖墨宝,下回我不说你偷懒了,小气鬼。”   贺离牵着墨宝进了镇子,越往北方天气越发干燥。莫回镇的人平时出门都带着头巾,把脸和脖子都围起来。必要的时候才会伸出手,否则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书上说,莫回镇的习俗跟北凉差不多,百年前的莫回镇还是北凉的国土。虽然后来被南丰攻占,不过南丰倒是没有勒令居民更改习俗。毕竟,传承了几百年的东西,不是说改就改的。   贺离牵着墨宝进了镇,沿着主大街走了好久也没瞧见一家客栈。卖吃的的店铺倒是还瞧见一两家,可是她今晚住哪儿啊?   一直走到望见北边出镇的大门了,还是没瞧见客栈。贺离呼了一口气,“算了,今晚还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日落的时候,贺离坐在莫回镇外的一座亭子里。石桌上放着她买的烧饼和一个水囊,墨宝在旁边的草地上悠闲的吃草。   等夕阳落下最后一道光线,贺离也收拾了桌子拿了一件衣裳铺在石桌上,准备就趴在这凑合一晚。过莫回山关卡的办法,说实在话她还没想出来……   ***   月上中天,贺离趴在桌子上被冻醒了。虽然披了衣服但还是冷,睁开眼坐起来伸了伸懒腰,手背触到一片毛茸茸的触感。   贺离侧脸,墨宝正站在贺离身边。高大的身躯挨着她给她取暖,不过亭子里四面透风,实际上也好不了多少。但贺离还是很感动,伸手揽了墨宝的脖子,贺离将脸贴着它的脖子伸手揉了揉它的鬃毛。   “好墨宝……好墨宝……”   墨宝哼了哼鼻子,喷出来一片白雾。   贺离呵呵的笑了笑:“不要闹,我谢你呢。”   “跟一匹马也能这么亲。”   冷风里突然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儿痞痞的味道。贺离挑了挑眉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亭子外面四处看了看。夜里黑,今晚的月亮倒是挺亮。   “找我吗?”   身后一丝微微的响动,贺离转过身。   那人倚着亭子站着,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有些发光,手里捏着一根说不出名字的野花来回晃悠,样子倒是十分悠闲。一张脸长的还算不错,漆黑的眸子,薄薄的唇泛着桃花的颜色,两条眉毛浓淡适中。一头黑发以一根发带束在头顶,脑后散落的头发有两缕从肩上滑落到胸前。   整个人的姿势和气质都不错,不过贺离看着他投过来的眼光就有点儿流氓了。   “一匹马也是活物,有感情的。你对它好,它自然就对你好。”贺离说完移开了视线,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缓步朝着亭子里走。   一道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存在感有些不容忽视。贺离抿了抿唇,走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也没打算侧脸看他一眼。   身侧忽然伸过来一枝花,捏着花径的两根手指修长泛着轻微的小麦色。   贺离看了看那朵花,然后还是侧脸对上了那人的眼。   “什么意思?”   那人挑眉,漆黑的眸子好像泛着笑意。对上他的眼睛,贺离好像能够看懂他的眼神。心里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心跳好像快了两拍。   “看不出来吗?送你的。”那人轻笑着说了一句,捏着花的手又朝着贺离伸了伸。   贺离呼吸了一下,她现在一身男装,送花?她可没有不良癖好。淡淡的说说了句,“谢谢,我不喜欢花。”贺离转头朝着凳子走过去,还没走两步。头上忽然一凉,贺离伸手去摸,帽子已经被人取掉了。贺离还摸到了一朵花,居然在她头上插花……   贺离伸手揪掉头上的花,捏在手里指尖搓了搓,一朵花瞬间便成了花泥。“这位仁兄,你家父母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数吗?”   那人呵呵的笑了笑,右手指尖顶着贺离的帽子转圈。   “礼数这东西,早就被我就着白饭下肚了。你需要它吗?要不我吐出来给你?”那人伸手摸了摸下巴貌似思考了一会儿。“对了,它现在应该不在我肚子里了。说不定你方才揉烂的那朵花就是我的礼数浇灌出来的。”   贺离咬牙看着那人,握了握拳。   “把帽子还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无耻之人叫风北   那人侧头看贺离,然后食指转着帽子朝着贺离走过来。他一直走,已经过了安全的距离。贺离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忽然抵上了石桌。贺离伸手扶着石桌身子微微后仰,面前那人还是在不断的逼近。贺离的视线落在他白色衣襟上,鼻尖忽然有一股桃花的味道。   “停,别在走过来了。”贺离几乎已经快躺在桌子上了,那人不知何时两手撑着石桌俯在她上面。漆黑的眸子还是在笑,看样子比方才还要开心上好多。   “往后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贺离眯了眯眼睛,心跳得厉害。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容许有男人再继续这样近距离的呆在她身边,这让她感觉很危险。   贺离手里捏了一颗石子,那人要是在低下来一点儿,她就点他的穴道。   可是那人却忽然停下,他隔着距离看着贺离。眼睛里忽然又多了一些东西,贺离有些看不明白。末了,那人唇瓣轻启:“我叫风北。风雨的风,北方的北。”   咦?“你先起来。”贺离看着风北的眼睛说。   风北笑了笑,恍惚间好像还朝着贺离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在考虑要不要起来。”   贺离闭了闭眼睛,呼吸。“我叫贺离。”   “哪个贺,哪个离。”   “恭贺的贺,离开的离。”   风北好像沉默了一秒钟,贺离抿嘴皱眉,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你到底起不起来?”   风北笑了笑,松开了撑着桌子的手,然后退开了一步。   “那我以后叫你梨子怎么样。”语气完全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那是陈述,是在说一件事情而不是问一个问题。   贺离从桌子上起来,伸手拉好肩上披的衣裳,瞥了风北一眼然后又挪开了视线。   “有必要吗?”   风北侧脸抬高视线绕着亭子转了一圈,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再看贺离的时候,漆黑的眸子带着水雾,然后努了努嘴。   “你讨厌我?”   贺离忽然有些愣,这人……是想哭?委屈了?受欺负了?她欺负他了吗?   “没有……”贺离说完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说这样违心的话没事吧……   风北却不信,扁了扁嘴一副委屈样。伸手指着贺离:“你有……你明明讨厌我……”   贺离呆了一下,有些不知所谓。明明刚才是他先欺负她的……是他先取了她的帽子的……怎么这会儿变成他委屈了……   贺离闭眼:“好吧,我同意你以后叫我离子……”   贺离五年来已经没有动过太多的情绪了,什么叫生气她不知道,顶多跟洛月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无奈。但方才她明明是生气了,生气风北离她那么近。可是心里还有一种感觉……很复杂……   “梨子,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这国之边界露宿野外,就不怕有坏人吗?”   贺离拂了拂衣袖,再抬眼的时候风北已经自来熟的坐到了石桌对面,拿着她放在凳子上的食物就吃。一边嚼还不忘拎着她的水壶喝水,贺离愣了。这是闹哪样?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贺离伸手撑着石桌上身前倾,定定的看着风北脸色有些冷。“风北,你在没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吃着我的烧饼喝着我的水。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风北正在喝水,闻言瞥了一眼贺离放下水壶合上盖子。又动了动嘴咽下了口中的烧饼,转了半个身手肘撑着石桌对上贺离的眼睛,才一脸无辜的对着贺离说:“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吗?”   “那是我的东西。”贺离咬牙。   风北呵呵一笑,朝着贺离抖了两下眉毛扬了扬手里水壶。“你的就是我的。”他说着又就着水壶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扭脸看贺离,唇边还带着晶莹的水渍。   “你……”贺离生气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拿着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一点儿礼数都不懂,你对谁都这样吗?真好奇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贺离一口气说完,胸膛急剧的起伏,脸色微红。   风北本来还打算再喝一口,听见贺离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转头一看贺离生气了,风北咬了咬唇,一瞬间又变成了小白兔。   “梨子……你又讨厌我了……”   贺离简直无语,默默的抬头望天。松开撑着石桌的手坐到凳子上,一手撑着头默默无语。   “梨子……你不要生气……”风北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你说‘我错了’一样。   贺离不看风北,一句话也没说。   等了一会儿,对面的呼吸渐渐清浅。冷风从亭子的东面吹进来往贺离的衣服里钻,贺离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裳。不经意的侧头,风北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贺离再一次叹气,觉得自己到底是走什么运才会碰见这个人。无耻到一定的境界就不说了,一张脸简直比城墙拐角还厚上一砖。   哎……   天快亮的时候,贺离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压的有些麻的手臂。一件白色的衣裳从她肩上滑落,贺离愣了一下,低头伸手把衣裳捡了起来。白色的衣裳没什么装饰,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贺离在抬眼看对面,空无一人。侧头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她就只剩亭子外面的墨宝了。   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贺离微微勾了勾唇角。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牵了墨宝朝着莫回山前进,那件白色的衣裳被她搁在了石桌上。   若是风北还会回去,就还给他。若是他不会再回去,那件衣裳便留给下一个在那儿过夜的人御寒吧。   ***   到达莫回山下也不过辰时末,贺离小心的站在隐蔽之处观察了一会儿。莫回山下驻扎着军队,为了减少需耗,军队在山下化整为零建了住处开了荒地。外围都被栅栏阻隔,内里有士兵巡逻,几乎只有一刻钟的间隔。   贺离松开旁边的树枝收回视线,翠绿的枝桠弹了弹晃回原位。   想要过去,估计不太容易。   贺离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情况。四周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贺离将自己跟墨宝藏了起来。   先观察观察,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能过去。若是有就依样画葫芦,若是没有。那就等天黑好了,天黑了总是好办事些。   “什么人!”关卡处忽然传来官兵的声音,贺离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来拨开旁边的草丛看过去。   关卡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观实在普通不起眼,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正跟官兵交涉。   “军爷……我们是过去探亲的……”车夫说着给官兵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贺离抿了抿唇,不过是些银两,钱财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不错。   “不管是探亲还是什么,你们都请回。皇上早在十几年前就下了令,不准有人进莫回山。”那官兵说话的口气,到底是好了些。   “官爷通融通融……”   官兵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这事儿没的通融。”说着就把手里的钱袋作势又还给车夫,车夫又推给了官兵。面上笑的讨好:“官爷留着喝茶……喝茶……”   官兵满意的朝着车夫上下打量了两下,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的拉了旁边的一名官兵,闲聊的样子说:“哎,这天什么时候黑啊,真累。”   车夫嘿嘿笑了笑,转身驾着马车走了。贺离松开手,坐了回去。   “看来,只好等天黑了。”   ***   贺离把衣裳铺在地上躺在草丛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方才落下。吃了些烧饼喝了些水,贺离坐在草丛里跟墨宝轻声说话。   “墨宝,你说咱们今晚能不能顺利过去?”   墨宝侧了侧头瞥了贺离一眼。   贺离伸手摸了摸墨宝的脖子:“墨宝,你别一副这么泄气的模样。咱俩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侠,也没有盖世武功。但咱俩是好搭档来着,好墨宝,来,给我笑一个。”贺离捧着墨宝的头扭过来对着自己,朝着墨宝笑了笑。墨宝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挣开了贺离的手把头转向一边。   贺离垂下手呼了一口气:“墨宝,咱们要加油。知道吗?”   墨宝喷了喷鼻子。   “如果连莫回山都过不了,怎么去北凉找人?”贺离抬头忘了望天,末了握拳。“墨宝,咱们一定行的。”   此刻的天空,一半是黑的,一半的灰的,头顶是过渡的深灰色。贺离朝着天空伸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身体,后仰躺在了草丛里。   她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她相信她一定能过莫回山。不为什么,只为了那个姓季的女人。   贺离总觉得,季云风,风七临,洛明,还有洛明让她找的那个姓季的女人,这些人之间一定有关系。   风七临姓风,十几年前战死沙场的将军也姓风。季云风姓季,洛明让她找的那个女人也姓季。可是季云风跟她说过,他是风七临从山下捡回去的。贺离这就想不通了,是风七临在说谎?还是她多心了?   天空几只鸟儿组队飞过,贺离叹了一口气决定不想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若北凉的那个女人真的跟阿风有什么关系,那她该为他开心,至少他还有亲人,不会觉得孤单。   白天那辆马车又来了的时候,贺离已经看不清马车前面赶车的人还是不是白天那个车夫了,不过看身形不太像。马车到了关卡前面,守卫的士兵恰巧都转开了脸。一两个在看旁边,一两个对着头挤在一起聊天,反正都当做没看见马车。   车夫下了车竟自挪开了栅栏,然后趴在马车旁边儿说了什么。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车夫上了马车开始赶路。   贺离早已经拉着墨宝从草丛里出来跟在了马车后面,墨宝一声不吭,贺离目视前方跟在马车后面。过栅栏的时候,贺离心里千万个祈祷。把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什么的问候了个遍,保佑她千万别被人戳穿。   直到过了所有的关卡绕过一个弯进了有路谷的谷口,贺离都是这么跟在马车后面装傻充愣的走。   进了有路谷,前面已经没有关卡了。顺着唯一的谷道一直走,就到了北凉的复仇河,那便已经是北凉的地界了。   前面的马车忽然停下不走了,贺离呆了呆。马车上的车夫已经到了她面前,朝着她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说:“小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嗷~   今天天气很好,乃们粗去踏青吗?   乃们如果没粗去肯定是在想我嘛   因为我觉得全身都有劲儿码字~【粉蛋,不是全身小JJ啦!】   嗷嗷嗷~ 乃们跟我索索话嘛 么么哒~ ☆、北凉贵族微生叶   贺离想过马车上的人会当着官兵的面戳穿她,但那种可能不大。因为他们是偷偷塞了银子过来的,肯定也不想事情闹大。她倒是没想过进了有路谷以后,车夫会给她来个下马威。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再得寸进尺这么跟下去?其实她也没打算再跟着啊。   贺离抿了抿嘴,朝着马车拱手道了声:“多谢。”他日再相见什么的,她想马车上的人估计也不想再相见了。   偷渡去北凉的南丰人,单枪匹马,不是商人能是什么好人?不管马车上那人是什么身份,又是哪里的人,不过贺离想,他们着实不是一路人就对了。   不等马车上的人回话,贺离一夹马腹绕过马车沿着谷道走了。隐约听见后面的车夫叫了“公子……”然后马车上的人说了句:“走吧。”便再也没声了。   马车的速度是及不上贺离的,贺离也有心不想再跟后面的人遇见了。一直走到确定后面那马车跟不上来了,贺离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下。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月光浅浅的斜照在谷道上。一边阴暗,一边月白。满目都是石头山壁,路边的杂草已经老高。谷道常年少有人走,这草都是长的这么欢快。   草丛多了,蛇虫毒物什么的,自然是有的。书上记载,莫回山有路谷里没有其他的岔路,只有一条谷道通到复仇河。贺离想了想,早年打仗的时候不讨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有路谷前后只有两个出口,这样硬碰硬的打,而且谷道狭隘不易行军布阵。南丰的子民不如北凉的人彪悍,输了也不奇怪。   不过贺离奇怪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想得明白。为何先皇会这么愚蠢的让风将军率军攻打北凉?   想来想去,贺离觉得她还是算了吧。都说圣意难测,大臣们都想不明白劝不了的事情,她想它做什么。更何况,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冷风渐渐的大了些,贺离在谷道里一直未曾休息。这有路谷里毒物遍地,能早点儿走还是早点走的好。虽说贺离身上有些洛明给的丹药,不过能少用就少用。毕竟她去北凉找人的事情,虽然洛明没说,不过她也清楚不容易。三年的期限,指不定有什么事情在后面等着呢。   风越来越大,隐约能够听见水流声。天色已经快要亮起来了,贺离催促墨宝加快脚力。想着在天亮之前先看一看那边是什么情况,也好想想怎么躲过北凉军队对南丰人的封杀。   正想着怎么过去复仇河,墨宝忽然一个不稳贺离差点被甩出去。她心里一惊跳下马蹲身查看,墨宝的蹄子正深深的踩进了陷马坑里。   墨宝一声压抑的低叫,贺离抬头心疼的看着墨宝,伸手抚摸墨宝的脖子。   “墨宝……墨宝不疼……我帮你出来。”   贺离本以为陷马坑只是一个坑而已,出来就好了。她使劲把墨宝的前蹄弄出来的时候,墨宝却叫的越发让人揪心。贺离起先不明白,直到看见墨宝蹄子上血淋淋的刮痕,贺离狠狠的咬了咬牙。   “北凉人竟然如此歹毒,在阵前挖陷阱也就算了,还在陷阱里费了心思!”   墨宝站在一旁没有,贺离蹲在马蹄旁边在包袱里找药。   洛明给她带的都是些解毒疗伤的药,还有她自己做的月事时候吃的药。翻到了金疮药,贺离捏着瓶子勾了勾嘴角。   伸手从衣摆上撕了一块布条,贺离给墨宝上了药包好伤口。一边缠布条一边说“墨宝,这是先生独门制作的金疮药。很快就会好了,墨宝乖。”   墨宝低头碰了碰贺离的头,喷了一口气,贺离被吹的脖子发痒。   “墨宝别闹,等会我们慢慢走。大不了今天不过复仇河,我们在有路谷里呆一天,晚上再想办法过去。”   贺离缠好了布条,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墨宝的鼻子。   “墨宝,能走吗?要不咱们歇会儿再走。”墨宝哼了哼鼻子,把脸转向一边。贺离笑了笑,把包袱收拾好背在肩上松了缰绳。   “墨宝跟着我。”   贺离抬眼看了看前方,还看不见尽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这时的风想是一天之内最冷的了。   贺离紧了紧衣襟,抬脚朝着出口走,墨宝跟在后面,乖乖的。   贺离吃一堑长一智,小心着地上的陷阱,不过也因此慢下来不少。等到谷里起了淡淡的薄雾,天色灰白,已经能够看见出口的时候。耳边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里,似乎还夹杂了些车轱辘的声音。   贺离听不太清楚,疑惑的往后看了一眼。薄雾笼罩的谷道里,也看不清什么。   “不会是昨晚那人又追上来了吧?”贺离扭头看墨宝,墨宝眨了眨眼。“墨宝,咱们快走。”   虽然贺离先前骑马比马车快上一点儿,不过她步行了那么久。马车可就比她不止快上一点儿了。身后的马车声音越来越清晰,贺离无奈的抿了抿唇。   马车追了上来,贺离心想,人家总是带她过了关卡,打个招呼不为过吧。   谷道狭隘,贺离拉着墨宝靠了靠边儿。车夫那是那个人,坐在前面赶车似乎看了看贺离。贺离微微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小兄弟的马怎么了?”   贺离倒是没想到车夫会停下来跟她说话,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一下。“方才我的马不小心踩进了陷马坑,受了点伤。”   车夫看着贺离哦了一声:“这段路陷阱有些多,小兄弟还是小心为好。”   “多谢指点,在下记住了。”   车夫嗯了一声,正准备扬鞭赶路。马车里却忽然传出声音:“带上他。”   咦?贺离愣了愣。便见车夫侧头朝着帘子以里低头恭敬的说了声“是。”然后回头看贺离,眼睛里比方才多了些什么。“小兄弟上来吧,你的马跟在后面就行了。”   贺离想了想,她跟马车上的人根本不认识。而且过关卡的时候已经托人家的福了,这会儿还坐人家的马车?不太好吧。   “在下慢慢走就行了,不劳烦了。”   “你确定你过的了复仇河的关卡吗。”车夫看着贺离的眼睛面无表情。   “额……我确实还没想好怎么过去。”   “那就上来吧。”   贺离抿了抿嘴,最后点了点头。坐在了马车前面,墨宝跟在后面。   贺离心里也奇怪,这人为何帮她?根本不认识没交情啊。想问吧,也不合适。最后她跟自己说,这世上怪人真多。   “小兄弟,容我多问一句。你去北凉做什么?”贺离闻言侧脸看过去,车夫还在目视前方专心赶车,好像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我去找人。”这不算是假话吧。   “天下皆知两国已经绝交多年,你去找什么人。”这不太像是聊天了,这是问话。   贺离刚想开口,便听马车里传出声音。“路柏。”   车夫噤了声,贺离倒是皱眉。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带着一丝冷硬,而且少语……难不成,是前几天客栈里跟她抢房间的那个人?   贺离越发觉得可能,张了张嘴最后也没问出来。人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出了有路谷,面前豁然开朗。一条河奔流不息水势湍急,河面上一座不宽的吊桥。木板看起来不是很厚实的样子,看样子这桥时日已久。   到了吊桥前面,马车停下,车夫下去之后贺离也跟着下去了。墨宝从马车后面走了上来,低头蹭了蹭贺离的胳膊。   “此番真是多谢两位了。”贺离拱手“以下不敢在劳烦,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在下一定请两位吃饭,以表谢意。”   车夫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河对面的守兵。“等过了那里,你再走。”   贺离脸色微红,有丝尴尬。   马车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片刻后,那人跳下马车站在贺离的对面。果然是那个在客栈里跟她抢房间的人。   贺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下意识礼貌的点了点头。“多谢。”   那人看着贺离眼睛微眯,末了嘴里冷硬的吐出两个字。“不谢。”   那人说完转身走上吊桥,先前的车夫跟在后面。贺离悻悻的挑了挑眉拉着墨宝也跟了上去,到了守兵面前。贺离本是准备好了要做一番审问,谁知守兵见了走在前面的那人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低头行礼。   贺离心里一惊,勾了勾唇。   客栈里被官兵如此仔细搜查的人,北凉守兵见之行礼的人。不是北凉的皇家贵族,便是北凉的朝廷命官。   默默的过了关卡,贺离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前面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贺离。   “微生叶。”   贺离抬眼看他,“微生叶?”   微生叶点了点头,“名字。”   贺离哦了一声不说话,微生叶抿了抿唇侧头跟车夫说了什么,用的是北凉话。   随后,车夫朝着贺离面无表情的开口,眼神里带着一把刀。“不管你到北凉来是做什么,你都安生一点儿。若真是像你说的来找人,找完了你就走。若是南丰的细作,便给你个忠告。南丰迟早会成为北凉的国土,你要站对阵营。”   贺离呵呵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嘲讽般的惊讶。“真是不曾想过,在客栈里跟我抢房间的人,居然在北凉身份不低。”   微生叶垂了垂眸子,转头又跟车夫说话。贺离清了清嗓子,低声咕哝了一句:“不会说南丰话还敢跑去南丰……”   微生叶斜着眼睛瞥贺离,脸色冷了一分。   贺离松开了肩上的包袱滑到手里,然后放到了墨宝的背上,背对着微生叶。“你要说什么就对着我说,我听得懂。”   微生叶哼笑了一下,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下贺离,然后用流利的北凉话跟贺离说:“我叫微生叶,客栈的事情和关卡的事情咱们就此一笔带过。你若安分守己的在北凉,不管你是找人还是干什么,我都不介意。其他的,你看着办。”   贺离伸手抚摸墨宝的脖子,侧脸朝着微生叶挑了挑眉。   “你放心,你们的北凉江山若是能因为我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便受到威胁,那也只能算你们太不济。”   微生叶勾唇,清晨的阳光刚刚好照亮了他脸上的自信。“日后便见分晓,咱们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JJ终于抽完了   放章改文案编辑章节什么的都唰唰了   乃们好了吗?不抽了吗?【表砸脸】   祝福乃们快点抽好哟~   ╮(╯▽╰)╭么么哒~ ☆、遍地流氓的北凉   微生叶领着那个叫路柏的车夫走了,贺离站在原地望着微生叶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   微生……是北凉贵族的姓氏……虽然这些年南北消息不通,不过朝廷总是有办法捕捉到对方国家的信息。可这贺离就不太清楚了,她只是从书上知道以前微生姓在北凉的地位不低。   贺离来之前已经学会了北凉话,北凉人跟南丰人面上也无甚区别。贺离换了北凉的装束,牵着墨宝光明正大的在北凉找了家客栈。   北凉的国都不像南丰一样在国土的中心,北凉的国都是在距离莫回山五百里处的燕明城。贺离要从复仇镇到燕明城需要几乎半个月的时间,可是她到了北凉也并不知道那个姓季的女人在哪儿,完全是大海捞针。   贺离在客栈里吃了顿满意的热饭,便躺在床上小小的睡了一觉。醒了的时候,下午已经过了一半。   贺离睁开眼睛,脑袋还有些迷糊。揉了揉额角,贺离撑起身子下了床。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微暖。   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还没喝到嘴里,眼前忽然重影了一下。接着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袭来,下一秒,贺离手里的茶杯落地开花,人也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离伸手摸了摸头从地上爬起来,找了灯点上,有些疲惫的坐到了凳子上。   本来她还想下去走一走看看能有什么收获之类的,结果一下子到了半夜。   喝了一杯茶,贺离抬眼望了望窗外。窗外有淡淡的月光,对面的房屋她也看的颇为清楚。   不知道她这样子,还能多久。   “呼……再多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走一步算一步,尽力而为吧。”贺离这么跟自己说,随后撑着桌子站起来朝床边走。   踩上脚踏坐在床沿,贺离伸手去摸枕边的包袱。触手平平坦坦,床单铺的整齐。贺离微微皱眉伸手朝旁边摸了摸,末了,心里一惊侧头过去。整齐的床铺,一丝被动过的痕迹也没有。惟独她的包袱不见了……   “我的包袱呢!”   贺离急忙站起来把整个屋子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贺离出门下楼唤了小二,小二端着一盘饭菜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客官有何吩咐?”   贺离看着小二着急的说:“你可曾看见有人进我房间?”   小二疑惑的侧头瞧了瞧门号,然后看着贺离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贺离失落:“我的包袱不见了。”   小二闻言啊的一声,表情倒是一点儿都不吃惊。态度瞬间变了个彻底,嘴里呼呼的说风凉话。“客官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包袱自己都看不好。住店的时候不是提醒过你吗?这会儿东西丢了想要找回来,怕是不可能了吧。”   贺离无语,她昏倒的那一段时间里肯定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偷走了她的包袱……   小二原本想走,却又停下瞥了瞥贺离问。“包袱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   贺离抿嘴看着小二说:“不是特别重要,但也相当重要……”见小二回头这么一问,贺离心里瞬间有了一丝希望。说不定这小二知道什么呢……   半天,小二斜眼瞥着贺离,不疼不痒的说了句。“那你就自认倒霉吧。”   贺离瞬间有种被人捶了一把的感觉,这风凉话说的……   “我在你们客栈丢了东西,你们总该替我找找吧?”   小二闻言轻哼了一声,理都没理贺离,端着托盘就走了。   贺离心里一股子小火冲了上来,对于北凉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北凉人,不仅阴毒,而且傲慢无礼。怪不得书上都把北凉人称为蛮夷。   贺离正准备转身回房,那边的小二却又转过身来叫了她一声。   “喂,客官。我说你的房钱交了没有?”   贺离咬牙,单手推开了房门。“你不会自己去问掌柜啊。”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拍上门,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得想想办法。包袱里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洛明给的那些药可不能丢啊。她的眼睛要每月吃一粒洛明特制的药才行啊……   贺离扶额,“怎么办啊……”   正愁着,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淡淡的三声,不长不短。   贺离呼了一口气,起身开门。房门方才拉开一条缝,一只手就突然伸了进来,上面挂着一个包袱。贺离心中一喜,急忙伸手拿过包袱。   “我的包袱……”   “下次注意点儿。”流利的北凉话,淡淡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倒是有一丝轻蔑?   贺离抬头,正对上微生叶的眼。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声:“谢了。”   微生叶轻哼了一声:“如你这般粗心大意,今后在北凉,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额?“你的意思是北凉乃强盗横行的国家,遍地都是暴徒行凶?”   微生叶习惯性的吸了吸嘴,低了低头又重新看贺离。   “北凉不是遍地暴徒,不过北凉人崇尚的是武力。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不管是你的东西还是你的女人,只要别人看上了,而你无力保护它们,那么它们就会被掠夺,成为别人的东西。俗称,战利品。”   贺离看着微生叶皮笑肉不笑的:“禽兽。”   微生叶听了这话偏头看贺离,轻笑了两声。“北凉跟南丰的差别就在于,我们勇猛,我们坚强。”他伸手一指贺离“而你们所谓的崇尚礼数,不过是你们软弱的借口。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你们臣服的对象。”   贺离也笑,自认为笑的大方有深度,就像南丰的民风。她伸手扶上房门,“日后便见分晓,咱们有缘再见。”   关上房门,贺离把包袱搁在桌子上检查了一番。除了银子不见了,什么都还在。   ***   第二天,贺离便离开了复仇镇,目的地是北凉的国都,燕明城。   对于那个姓季的女人,洛明并没有给贺离过多的信息。贺离只知道这个女人长的很好看,被掳到北凉十九年。算起来,今年也三十五上下岁了。洛明给贺离看过一张画像,但贺离现在几乎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个女人很美,不是那种娇弱的美,她美的很坚强。   贺离沿着官道一直往东北方向前进,其实从复仇镇到燕明城不算远,但是中间却要经过一片三百多里的沙漠。若是绕过那片沙漠,到达燕明城的路程会翻倍。   沿路的风景不比南丰,南丰植被茂密到处都能见到鲜花绿草。北凉较之南丰相比,植被较少,越往北上土地越发沙质。   贺离从复仇镇出来的时候,多备了一个水壶。想着进沙漠之前多备些水,也能少点罪受。   一直走到沙漠前最后一个镇的时候,贺离连客栈都住不起了。晚上只能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好在包袱里的衣裳还在,倒也不会着凉。   在街上置办干粮的时候,贺离只要了十几个馒头。   因为贺离包袱里的存银没了,只剩下身上一些碎银。贺离算了算,如果每天三顿饭,每顿饭一个馒头的话,到达燕明城的时候还剩下三十文钱。那就代表着她到了燕明城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去找人,而是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时日不早,再有一个时辰就要黄昏了。贺离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进沙漠。   在镇外找到一个破庙,大堂里的塑像都已经残缺不全了。贺离恭敬的站在塑像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弟子没地方住,今晚暂且借地休息一晚,冒犯了。”   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喝了些水,贺离盖着衣服窝在墙角就睡了。半夜的时候,贺离突然被墨宝的叫声惊醒了。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院子外面的景象,贺离心里又惊又怒。院子里下着雨,一个人正拉着墨宝的缰绳死拉硬拽,想要把墨宝偷走。   墨宝张嘴叫了两声,那人手里拿着皮鞭朝着墨宝身上就是一下。压低了声音朝着墨宝吼:“别叫!”   贺离咬牙,北凉人当真可恶!她顺手抄了手边的一根木头,悄悄的走到那个人背后,举起手中的木棍对准那人的后脑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砰的一声,那人应声落地。贺离身上早已经被雨淋透了,衣服头发都贴在脸上。她手里拿着木头看着倒地的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从那个人身上跨过去走到墨宝身边抚了抚墨宝。   “乖墨宝,我都没舍得抽过。”   贺离兀自心疼墨宝,庙门外有人进来走到她身旁了她才发现。   微生叶站在路柏撑着的伞下面,一身黑衣看不出湿了没有,不过靴子上却是泛着水渍的。他看了看贺离,又瞥了瞥躺在地上的那人,呵呵的笑了两声,意味不明。   “学的倒是很快。”   贺离不说话,拉着墨宝走到了屋檐下。弯腰拿了干衣裳给墨宝擦身体,她倒是把自己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运气不佳的雨夜   微生叶唇角抿了个弧度,抬脚朝着屋檐下走去。路柏在旁边给他撑着伞,大半身子都在雨里。   “一匹马而已,比你自己还重要么。”微生叶甩了甩袖子,漫不经心的说。   贺离没看他,心里越发对北凉人印象不好。   “一匹马怎么了,马也是活的。”   “呵呵。”微生叶笑了笑,走到屋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贺离给墨宝擦完身上的水,微生叶已经在那边生好了火,橘黄色的光照在他脸上,深褐色的眸子里火光跳跃。其实,微生叶长的还不错。相较于南丰的人来说,面相偏向粗犷刚毅。   这间庙虽然旧了,倒也还不算太简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这里也就几个墙角有些滴水。微生叶坐在房间东边,贺离在西边儿,以最中间的那一尊塑像为中间点。   “过来吧。”微生叶手坐在火堆旁边随口说了一句,裸着胸膛,肌肉倒是还不错。贺离愣了一下,然后红了脸。路柏正架了一根竹竿给微生叶烘衣服,贺离急忙把脸转向一边,伸手摸墨宝的脖子。   微生叶一看贺离的模样,呵呵的笑了笑,好像心情很好。“在场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贺离身子单薄,湿了的衣服和头发都贴在身上,越发看起来不像男人了。   贺离还是不说话,装傻充愣。微生叶又没有叫她的名字,谁知道他在跟谁说话。男女授受不亲,她是断断不能过去跟他坐在一块儿的。这么想着,贺离打了个冷颤。   一会儿,手臂突然被握住,贺离被迫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回头看见微生叶的脸就在她一尺之外的距离,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微生叶轻笑:“你这人真有意思,三个男人在这儿,我叫你过去烤火取暖再把衣服弄干,你倒是只装作没听见?南丰的男人都像你这么娘吗?”   贺离皱眉,说她娘?她本来就娘。可是南丰的男人都像她这么娘?这是什么话……   “我过不过去是我的事情,南丰的男人娘不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微生叶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松开了贺离的胳膊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她。   “南丰的男人娘不娘是跟我没关系,你现在可是站在北凉的国土上面。”   贺离无语,她仰脸对上微生叶的眼,胸中鼓了一口气,对着微生叶没好气的说:“北凉怎么了?北凉就能管我脱不脱衣服?”   微生叶看了贺离一会儿,一言不发的转身,大手一扬。“随你吧。”   贺离瞥了一眼微生叶,转身蹲下跟墨宝窝在一块儿。让她在两个男人面前脱衣服,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贺离越发觉得冷。她也知道一身湿衣服穿不得,可是想换衣服也没地方……   “喂。”   微生叶突然叫了贺离一声,贺离回头。微生叶伸手指了指火堆对面,那边架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搭着微生叶的衣服。   “你过去那边坐着吧,我看不见。”微生叶说完,继续用手里的木棍捣腾火堆。他戳了几下,火堆倒是越来越旺。   贺离垂眼犹豫。   “梨子……哎呀,梨子快过来接住我。”庙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贺离转脸看过去。风北正一手撑着伞,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包袱。另一手拎着一个麻袋,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样子。浑身都有些狼狈,头发衣裳都湿了大半。   贺离立马站起来冲进雨里伸手想要接风北,风北三两步冲过去把伞举到了贺离头顶。   “你把伞拿好,这个包袱拿好。里面全是衣裳,湿了可没得穿了。”   贺离嗯了一声接过包袱,拿着伞想往风北头上遮。风北伸手推她:“赶紧到屋檐下面去啊,怎么还是这么笨。”   外面雨下的哗哗直响,大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屋檐外面的地上,积水已经没过了鞋面。   两人跑到屋檐下的时候,贺离的衣服本来就已经湿透了,风北把伞给了贺离也瞬间被雨浇了个透心凉。   风北把麻袋搁在地上,甩了甩头发拧了拧袖子。把贺离手里的包袱拿过来打开,取了干衣裳递给她。指了指庙堂里的烂石像,转脸对着贺离说:“到那边去换。”   贺离有点儿愣的伸手接过衣裳,哦了一声。风北浑身都在滴水,额上跳出来那缕头发上汇聚的水珠快要滴下来了。贺离站在那儿看着风北没动,犹豫了半天轻声的说了句:“你不换吗?”   风北正在拧衣服,闻言低着头抬眼看贺离。人家都说一般人低着头抬眼看人的时候额头上会有皱纹,可是风北额头上除了几滴雨水滑落的纹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我等会儿再说,你先去换衣服,我找些木柴生火。”风北说完四下去找能用的柴火,贺离看了看他,抿唇拿着衣服朝着塑像走去。   这是一套普通的男装,从里到外什么都有。可是贺离的裹胸布还是湿的……   愁了一会儿,没办法。贺离只能把裹胸布拆下来拧了拧水打算重新裹上……   这时,不远处的一块木墙突然噼里啪啦的一声!那一整个用木板做的墙全塌了。贺离心里猛的一震下意识的抬头,风北正站在倒塌的木墙对面看着光身子坐在一堆稻草上换衣服的贺离。贺离脑袋嗡的一声,就像爆炸了一样。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跳甚至都停了那么一下。   贺离大脑回过来之前,风北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贺离站着了。外面的雨下的哗哗的,风北从头到脚都站在雨里。   贺离回过神来急忙拿衣服往身上套,可是她手忙脚乱的再加上皮肤上有水,就是穿不好。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风北还背对着贺离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整个人都已经被大雨浇的从头到脚直流水了。淋透了的一头黑发一撮一撮的粘在一起,不知道是冷还是为什么,他有些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贺离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抬脚走到那堆烂木头旁边伸手戳了戳风北。   “在站下去你就病了。”她的声音已经很平静了,心跳也在慢慢的平静下来。方才那一瞬的紧张和惶恐都在渐渐平息,她想,她真的越来越像大人了。如果是洛月,几乎会跳起来吧。   风北背对着贺离站着没动,手里捏着一根木头像是要捏断一样。“对不起。”他开口,声音轻轻的。   贺离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还有一丝难过在里面。她抿了抿唇说:“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看了一下……而已……   风北慢慢的转过身,外面的风好像突然转了向,哗哗的把雨水从风北身后吹进来。他漆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贺离,松开了手里的木头然后双手握住贺离的肩膀。   “梨子……”   风北欲言又止,贺离望着他。他漆黑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贺离在一瞬间仿佛明白他要说什么。在风北重新开口之前贺离低下了眼睑,伸手把风北的手推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风北,这些柴不能用了,我去别处找找看还有没有干的。”她说完转过身去,却看见微生叶就站在塑像旁边!贺离又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微生叶……也看到了?   贺离站在那里愣愣的没说话,微生叶盯着贺离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眼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回火堆旁边坐下。   “你们过来坐这里吧,这间破庙能烧的干柴不多了。”微生叶一边拿手里的木棍捣腾火堆,一边貌似漫不经心的说。   贺离低头,背后突然噼啪一阵响动。片刻,贺离的手腕被风北握住。风北站在贺离的对面看着贺离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梨子,你回去吧……”   贺离歪了歪脑袋,微笑着看风北。“为什么要回去?”   风北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说:“这里很危险,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在呆着了。”   贺离轻笑了一声,挣开风北的手。“我不走,我还有事呢。”她侧脸绕过风北朝着微生叶的火堆走去,又随口说道:“对了,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风北抿唇,顿了一下说:“我来找亲人。”   贺离走到微生叶的火堆旁边坐下,伸手烤了烤火,搓了搓手背。“我也是来找人的,呵呵。”她笑,想要把不该有的气氛挥散掉。   “我知道北凉子民不少,不过近来找人的也太多了些。”微生叶拿着棍拢旁边的碎火,漫不经心的说。他垂着眸子没有看谁,声音听不出什么,但他话里明明带刺儿。   贺离抬眼瞥了一眼微生叶,又低下头。他垂着眸子看火堆,面无表情。贺离心里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微生叶没有戳穿她,说明他根本没有在意。她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北凉人生性直率富有野性也带着放荡不羁的豪迈。这一点,贺离放心。再说,出门在外女扮男装的不在少数,她又不是第一个。   微生叶是站在她背后的,就算他看到了什么,也不过是她的背。她并不打算如世俗那般,跟微生叶怎么样。如果非要按世俗来说,她要怎么样,也应该是跟风北怎么样。   可她这辈子除了季云风,没有喜欢谁。从小爷爷就曾经告诉她,没有感情的结合,对两个人都是苦难。何况,微生叶是北凉的贵族,就算她想怎么样,人家还不愿意呢。   至于风北……贺离不愿意去多想。   “我们只是来找亲人而已,北凉应该没有不准找亲人一说。”她说着,伸手烤火取暖。   贺离话音方才落下,微生叶便接了过去。“不准找亲人是没有规定,不过两个南丰人跑到北凉找亲人,就有规定了。”他抬眼看了一眼贺离,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风北。“南丰人进入北凉,杀无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手机屏被人给摔了~   %>_<%   乃们快安慰我~ T.T ☆、针锋相对的试探   风北已经走到了贺离身旁坐下,跟她隔了一段距离。他的衣袖还在滴水,方才他每走一步,鞋子都浸出很多水来,此时身后已是一串水脚印。   “杀无赦?要杀,也应该是官府来杀吧。”风北挑着眉也看着火堆,一边拧衣摆,一边淡淡的说。   贺离脑袋里冒了个问号,这火堆是绝色佳人不成?有那么好看?   她一边烤火一边搓手暖一暖手背手腕跟脸颊,面前的火堆被微生叶弄的火势很大,窜起来老高,烤的脸都有些烫,贺离挪了挪坐着的木桩往后退了退。   “官府……”微生叶放下手里的木棍,看了看手上的灰,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擦手。“就算我现在将你们两个就地正法,官府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风北呵呵的笑了两声,状态颇为悠闲,就是他那一身湿哒哒的衣裳不太搭调。   “那你还等什么。”   风北说完,微生叶本是垂着的眸子猛然抬眼看他,深褐色的瞳孔里跳跃着两朵火焰花。他的眼神有些犀利,又好像在观察火堆对面的风北。“等你们求我。”   风北抬眼看他,挑眉不语,等着微生叶的下文。   微生叶擦完了手,右手捏着手帕举到火堆上面。手指松开,手帕掉到烧的红彤彤的柴火上。瞬间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手帕滋滋的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一团。“你们既然敢来北凉,就应该有所觉悟。我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十几年前两国皇帝的圣旨放在那儿,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风北轻笑:“这里是北凉,当然是北凉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微生叶抬眼与风北对视,两人的中间隔着火堆。贺离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升温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微生叶问风北。   “风北,风雨的风,北方的北。”   微生叶猛然瞳孔一缩,看着风北说:“十几年前战死沙场的凤七夙是你什么人。”   风北拧衣服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你说风七夙啊,他是我们南丰伟大的英雄。”   微生叶哼笑了一声不再看风北,低下眼睑随意的动了动手。风北以低头拧衣服的姿势,一直暗暗注视着微生叶的动作。   “我最后问一次,风北,风七夙。你们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   “北凉人都像你这样,见一个人就问人家跟风七夙有没有关系吗。是不是风七夙十几年前把你们打的太狠,以至于到如今你们还这么忌惮他。”   微生叶哈哈的笑了两声,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路柏走过来递给微生叶一个水壶一样的东西。说是水壶,不过贺离看着那里面指不定有什么东西呢。面上印着奇怪的图案,张牙舞爪的好几种动物,却奇怪的没有一点儿违和感。微生叶仰头喝了一口水壶里的东西,贺离看见那个水壶下面,刻着一个风字。   风北看到那个水壶,身体好像一僵。眉头一皱,张嘴就要说什么。贺离急忙伸手拍了风北的肩膀,推了推他。风北侧脸看贺离,贺离朝他挑了挑眉伸手把风北方才拿来的另一套干衣服丢在了他脸上。“瞧你衣服湿成那样,赶紧去换了。”   衣服落在风北的膝盖上,风北看着贺离一会儿,然后勾着唇角嗯了一声。   贺离又说:“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换。”   风北抑制不住的笑了,没说话,拿起干衣服走了。   微生叶一直不言不语的看着风北跟贺离,贺离表情十分自然的一边烤火一边搓手。微生叶不说话,贺离也不说话。   如果贺离刚才没有想错的话,微生叶很可能是在试探风北。可是他为什么要试探风北,又凭什么恰巧在这里逮到风北?如果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话,那么从贺离在南丰境内遇到微生叶,再到微生叶带她进入北凉,以及在客栈里包袱被偷还有现在相遇在破庙。这一切,都在某个人的掌控之中!   一念至此,贺离忽然有种从心底里发冷的感觉。   “还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微生叶漫不经心的开口,贺离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说:“我叫贺离。”   微生叶哦了一声,然后遥遥的比了一下风北说:“你们两个,是一起的?”   贺离侧头看了一下风北方才坐的位置,木桩上一片潮湿。“我们……”   “我们不是一起的。”贺离还没说完,风北就开口打断了她。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淡蓝色的长衫同色腰带,袖口和领口是深蓝色的边。贺离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一下,风北变成了一片人形的蓝色。那一瞬间,贺离好像看到了季云风……他在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贺离眨了眨眼睛再看的时候,风北已经走到她身旁坐下了。火光照着他的脸,很好看。贺离无意识的轻笑,勾起唇角。   微生叶看着风北呵呵的笑出声,举了手里的水壶给风北,眼里意味不明。   “敢不敢喝一口。”   风北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漆黑的眸子看着微生叶。“有什么不敢。”他说完,仰头。贺离握紧了膝盖上的手,风北的喉结滑动了两下。片刻后,他把水壶还给微生叶,唇上还带着水渍。他赞:“好酒。”   微生叶笑着没说话,把水壶又递给贺离。贺离愣了一下,微生叶笑出声:“一壶酒而已。”   贺离还是没动:“我不会喝酒。”   微生叶哈哈的笑了,举着酒壶的手没有收回。“长夜漫漫,喝口酒暖暖身子也好驱寒。今日有缘相聚,说不得他日便刀剑相向。今朝有酒今朝醉,贺离赏个脸可好?”   微生叶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面上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恶意。按理说贺离再推辞就是不近人情,可是方才他跟风北的那阵子互相揣摩,还是让贺离心里不踏实。   说实在的,贺离也不过是个弱女子。不会武功,没什么本事。只身来北凉走这一遭,她必须得谨慎。   贺离还在犹豫,微生叶递过来的酒壶已经被风北夺了去。贺离看见他仰头喝了两口,下一秒,风北放大的脸便呈现在她眼前。贺离还愣着,口中已经被人渡了酒过来,辛辣的一路燃烧顺喉而下。   他的唇柔软的覆着她的,他的舌轻轻掠过她的牙齿,仿佛蜻蜓点水般轻盈。贺离愣愣的看着风北,他漆黑的眸子就在眼前,他长长的睫毛几乎触到她的。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她却慢慢闭上眼睛,不敢看。   风北离开了贺离的唇,她开始咳嗽。嘴里辣辣的好像吃了辣椒,呼吸也有些不顺。   “还未请教大名。”风北把酒壶还给微生叶,微生叶没接。只是目光锐利的看着风北说:“那酒壶就送给你吧,在下微生叶。”   风北轻笑了两声,垂眸看着手里的酒壶,伸手拂过面上的图案。“既然微生兄不愿意要了。”他右手拿起酒壶扬手朝着门外丢出去,“这酒壶样子怪怪的,我也不喜。”酒壶被砰的一声扔到外面,没有合上盖子,壶里的酒撒了一地。外面的雨滴重重的砸在酒壶上,回荡着声响。   贺离抿了抿唇,站起来跑到外面把酒壶捡了回来。站在屋檐下面把里面的酒倒光,然后合上了盖子。   “我不会喝酒,不过这酒壶我很喜欢。风北你怎么不问问我要不要,就给扔了,还得害我跑出去捡。”   微生叶终于结束了跟风北的对视,撇过头看贺离。贺离正从门口走过来,一身干衣服又被雨淋的湿了些,不过还好,坐在火堆旁边烤一烤想来就干了。   “那就送予贺离吧。”   贺离朝着微生叶笑了笑,点了点头:“多谢。”   ***   贺离躺在草席上蜷缩着身子一夜没睡,风北靠在塑像旁边,路柏给微生叶尽可能的把睡的地方弄的舒适。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天快亮的时候,微生叶走了。贺离看见风北睁开眼睛看了看微生叶,他没动,她也没动。   天亮了,那边的火堆也已经灭了。贺离有些许的困意刚刚想要睡着,身上被人覆上一件衣裳。有人轻抚她的脸,吻她的眼。她无意识的蹭了蹭那人的手,轻轻呢喃:“阿风……”   风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离开。   脚步声轻轻的到了院子里,贺离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的看见一片蓝色渐渐不见,然后她闭上眼,睡了。   贺离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她做了好几次没有规律的噩梦。她梦见有人杀她,长剑到了她眼前,却插入了另一个人的胸膛。她梦见她嫁人了,隔着喜帕她看不清楚跟她拜堂的人是谁。她还梦见,她回到了华清峰,可清河园却在燃烧着熊熊大火,黑烟冲天……   贺离惊醒,撑着胳膊坐起来。手却碰到了身旁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   某人要开始卖萌了……【下章】 ☆、倾城一顾入我梦   风北面对着贺离躺着,双手合十枕在脑袋下面。面色有些发红,整个人都蜷着。   贺离伸手拍了拍风北,叫他:“喂……”风北没反应。贺离身上还盖着风北的外衣,此时正搭在腿上。   他该不会是病了吧?   贺离伸手朝着风北的肩膀又推了两下,风北晃了晃,好看的眉皱了皱,模模糊糊的咕哝了一下嘴之后又没了动静。贺离瞧着风北的脸色有些红的不正常,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风北的额头皮肤很好,贺离手心的触感如丝,但温度却有些烫人。   贺离收回手,急忙把腿上的衣服给风北披上。抿了抿嘴呼了一口气:“这下有的忙了……”   风北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的,完全不见醒,贺离推他都没反应。这里又没有药,最近的镇子也要半天的路程,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贺离没办法,只能找了个破旧的瓦罐在火上烧开了水,打算给风北擦脸擦手散热。   他侧着身蜷在那儿,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微微翘着。躺着的姿势像个孩子,一头黑发都铺在身后。   贺离扳过风北的身子让他平躺着,风北终是男子,贺离一个不稳几乎趴在他身上,还好她的手及时撑住了旁边。拿了毛巾湿了水,走过去坐在风北身旁。   贺离把毛巾折成长方形,从风北的额头开始顺着边缘向下,沿着轮廓一点点擦过他的脸。脸上的绒毛湿了水,被抿的贴着皮肤又站起来。风北静静的躺着,呼吸有些粗重且炙热,可是他很安静,不呓语,也不乱动。   贺离给风北擦了脸,又重新洗了毛巾,把他的衣袖撩起来,给他擦手擦胳膊。   时间过的很慢,周围只有屋檐在滴水的声音。贺离一直重复着动作,不自觉的微笑着,她自己都没发现。   如果一切来的太美好,那会让人觉得宿命是在开玩笑。她不敢去看去想,只是因为她不想接受那样残酷的终会不见的幸福。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贺离从来没有清楚的定义。她只是觉得,只要他好,就什么都好。   一直到傍晚,太阳落下西山,天都已经快黑了。贺离重新架了火,把昨天她和风北的湿衣服都洗了一遍,弄干。风北的烧已经差不多退了,但他还没醒,而且时不时的会咳嗽。   贺离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不过不发烧了终究是好的。明天早上再看,如果风北还不好,她就跟墨宝回去镇子上抓药。   昨天风北来的时候还提着一个麻袋,贺离啃完了硬馒头才发现麻袋里面全是吃的。无奈,她扶额,看来还是她运气不佳。   贺离打算把瓦罐洗干净了,给风北熬点儿粥喝。麻袋里什么东西都有,贺离笑,风北准备的倒还挺齐全。   她正坐在木桩上翻风北昨晚提来的麻袋,肩上突然被人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贺离吓的跳起来跑开两步才回头,风北站在贺离刚才坐的木桩后面。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整体看上去还不错,比早上发烧那会儿好多了。   “你有病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贺离拍了拍胸口,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风北。风北浑身无力,慢慢的蹲下坐到了方才贺离坐的那个木桩上面。他没看贺离,面前不远处的火堆映着他的脸,苍白的皮肤上镀上一层光晕。   风北说:“梨子你忘了么,我还在发烧……”他说着,伸手扶额垂下眼睑眉头微皱。“好难受……”   贺离抿唇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在风北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个火堆。贺离手里还拿着一个勺子,探着身子又瞧了瞧瓦罐里的粥。   风北原本没发现火上还熬着粥,贺离这么一动作,他才瞧见。于是瞅了瞅贺离,脸上笑的灿烂,漆黑的眼睛愣是对着贺离眨了眨。   “梨子,我饿了……”   贺离抬眼望天,没看见……心里却是忍着笑的,难以想象风北这么大的人还会撒娇?这让贺离想起了洛月,洛月倒是不会撒娇,洛月有什么事情只会拿着鞭子直接抽过去。   风北伸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喉咙里还有痰,他咳的很难受。完了又抬眼去看贺离,贺离抿唇,站起来走到旁边伸手摸了摸竹竿上搭的衣服已经干了,于是她取下来丢给风北说:“穿上吧。”   衣服直直的丢在风北头上,他坐在那里头上盖着衣裳倒有些像个新娘子。贺离偷偷掩嘴无声笑了笑,新娘子哪儿有他那样的,风北这辈子是做不了新娘了。   贺离找了个还能用的碗舀了一碗粥,风北眼巴巴的望着。贺离只当没看见,端着碗走到外面凉了凉,温度差不多了才转身回去准备递给风北。   风北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头枕在上面微瞌着眼,整个人无精打采很无力的样子。   贺离挑眉,风北趴在膝盖上别看眼睛眯着,他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里的碗好吗?贺离走过去拍了拍风北的肩膀,风北像模像样的假装不经意的抬头,一碗粥递到了眼前。   “吃吧,吃饱了赶快睡,睡醒了还不好的话,你就自求多福吧。”   风北喝了一口粥,味道好的让他微微眯眼。闻言又侧脸看贺离:“为什么?”   贺离转身走向旁边的草席准备休息一会儿,照顾风北忙了一天,她好累。“我还有事,不能跟你在这儿耗着。”   风北站起来端着碗跟到了贺离旁边,蹲下看着躺下的贺离说:“你要去哪里?”   贺离侧躺着,双手合十脑袋枕在上面。“燕明城。”   风北喝粥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即咽了嘴里的粥伸手一拍膝盖。“我也去燕明城哎,我们同路,真的同路。你明天走吗?”贺离闭眼,风北又说:“我们一起吧,你会煮粥我就再也不用啃干馒头了。”   贺离没动,淡淡的说了句:“我没钱。”   风北挑眉:“你遇到小偷了还是遇见打劫了?”   贺离不说话,风北喝完了粥把碗拿在手里。“不要紧啊,我有钱就行了。”   “你的是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北嘿嘿笑了笑,呼吸一个不顺又咳嗽了两声。“梨子,我的就是你的嘛。我出钱买东西,你来煮,我们两个人吃,多好。”   “不好。”   风北啊了一声,作势侧了头伸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你说好?哦,我知道了。那我们明天一起上路,哈哈。”他说完不等贺离回答就站起来走了,贺离睁开眼睛,风北已经跑到那边正在盛粥,一不小心还被烫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急忙摸耳垂,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   贺离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睡了。   或是真的累了困了,贺离很快睡着了。她做了个梦……   那里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桃花林,每一朵桃花都盛开到极致,粉红粉红的花瓣中间是金黄色的花蕊。有一个少年坐在一颗桃树的三岔枝上,他手里捏着一枝桃花,眉眼低垂。指尖捏住一片花瓣,轻扯。贺离似乎能感觉到他心里好像有什么烦躁的难以决定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阵风,慢慢朝着少年飘近。   末了,她终于听见那个少年嘴里呢喃着一个名字。“梨子。”   贺离心里忽然一痛,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捂住胸口砰砰直跳的心,却怎么都动不了身体。她张嘴喊叫,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周围的桃林开始燃起大火,大火从外围呈圆形直逼那个坐在桃树上的少年。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炙烤人,贺离心里一惊朝着那个少年喊:“阿风快跑,再不跑要被烧死了!你快跑啊!”   她撕扯着喉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喊的喉咙都发疼。那个少年却还是坐在枝头扯着花瓣,不曾侧头看她一眼。   大火逐渐蔓延过来,橘红色的大火被风吹着一个浪头朝她打了过来,贺离啊的一声惊醒,坐起身。   “梨子,你怎么了?”风北的声音在贺离身旁响起,已是深夜,不远处火堆上的柴火也快烧尽了。贺离的肩膀被风北扳过去,他手里拿着帕子一点儿一点儿擦掉贺离额头上的汗珠。漆黑的眸子在深夜里泛着担忧,贺离呆呆的还没从梦中缓过来,一颗心仍然揪着痛着跳个不停。   “梨子?”风北叫了一声,贺离仍然没有回答。他握着贺离的肩膀,沉默了一下又松开。撑起身走过去给火堆添了柴,又捣鼓了一会儿,破庙被火照的越来越亮。   风北又走过来蹲在贺离身旁,他方才和衣而眠,外衣仍然搭在贺离身上。风北伸手拉贺离,说:“梨子,我们到那边坐一会儿吧。”   贺离不说话,目光呆滞的望着风北的脚下,又放佛穿透了物质再看别的什么……   风北抿唇,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梨子,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别这样不说话,我很害怕……”   风北话音落了,贺离的视线一点一点抬高望向风北的脸。他那么好看,五官不算精致却那么和谐。他背后的火光亮亮的给他加了光圈,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就在她眼前。   贺离心里忽然一阵钝痛,眼睛酸酸的像是进了沙子一样难受。她傻傻的愣愣的看着风北,咬着唇忍着想要张嘴问他到底是不是“他”的欲望。   贺离知道,季云风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可能性有多小。贺离也知道,即便眼前的这个他就是“他”,又能如何?如果他还念着她,认出了她,为何不与她相认,为何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我叫季云风’?他说他叫风北,他叫‘风北’,他不叫季云风……   贺离别开眼微微仰起脸看向破旧的庙门外,她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液体憋回去。贺离说:“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风北望着贺离,不说话。他漆黑的眸子背着火光看贺离,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在流动。   人们都说,如果真爱一个人,不管他是贫是富、是傻是呆、即便他四肢不全目不识丁口不能语,依然爱。   可是贺离不知道,她对季云风的感情,到底能不能算是爱。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她都会问自己。爱吗?贺秋梨你爱着那个每次说要把你拉去喂狼却一次都没动过你一个指头的少年吗?你爱吗?   他每天任性蛮不讲理,可他有着细腻的心思和通透的眼光,他什么都清楚却并不想那么清楚。他就是那么傻那么笨那么任性那么傲娇,贺秋梨你爱他吗?你到底爱不爱他?!   她从来不敢给自己答案,她从来不敢剖开心里去看一看。那个少年,是不是从在山道上相遇的第一眼就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风雨飘摇,从来不曾改变。即便那只是一片人形的蓝色,即便,那只是一块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的剪影。   风北端了一碗水给贺离,她伸手接过淡淡的说了声:“谢谢。”风北不说话,翻身在她旁边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分开在天亮   贺离接过风北递来的水,却没有喝。她把手落在膝盖上,觉得心里突然很疲惫。   她生气他对她不够坦白,却忽略了自己何尝不是。她怪他没有对她坦白身份,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他装做陌生人。他们都有自己不想坦白、不愿意坦白、不能坦白的理由,谁也怪不得谁。   风北盘膝坐在贺离旁边,眼睛望着那边的火堆,眸子里是跳跃的火焰。两人都沉默许久,静静的庙堂里只有柴火偶尔爆出火花,噼啪的几次寂寥的响声。   第二天,贺离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旁的草席上没有人,空空如也。身上依旧盖着一件白色的外袍,贺离起身,外袍滑落到腰下。   那边的火堆只剩下红彤彤的火炭,没有烟也没有火焰。火上还架着昨天的瓦罐,冒着白色的雾气,庙堂里有丝丝缕缕的粥香。   贺离起来走到火堆旁,盛了一碗粥坐在旁边的木桩上一口一口慢慢的吃。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起来头有些晕,不怎么想吃饭。一碗粥,她从滚烫喝到冰凉,碗里的粥不过才下去了一小半。   当阳光照进庙堂一直铺到贺离脚下的时候,贺离放下手里早已冰凉的碗牵了墨宝拿了自己的东西,飞一样的出了破庙一头奔进沙漠里。   她等了,可是他没有回来。   贺离甚至笑自己,难道每天晚上的时候她都会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然后遇见那个叫风北的人。到天亮了,她又会回归到原来的世界不成?   ***   沙漠不比平地,墨宝在沙漠里不如骆驼。这个贺离是知道的,可是她不能放下墨宝不管,而且,她没钱再买一匹骆驼,更没钱绕过沙漠走远路。   贺离走出三百里的沙漠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她整整啃了半个月的干馒头。好在中间还碰到过一两个商队,给了她一些水。   过了沙漠到了平地就好多了,贺离拉着墨宝踏出沙漠,站在平地上疲惫的抚摸瘦了一圈的墨宝的脖子。“墨宝啊,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贺离中午走出沙漠,到了镇上用身上仅有的三十文钱吃了一顿能力范围内的好饭好菜。慰劳好了自己,贺离又拉着墨宝趁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找了片好草地,让墨宝吃饱喝足。一人一马没钱住客栈,只能继续找个地方将就。   或是累的实在太久了,贺离这一晚上睡得十分沉,连梦都没做。   吃饱喝足自然是要赶路的,到达燕明城已经是第二天将近中午了。贺离站在城门前,望着城门上那三个歪七扭八龙飞凤舞的北凉字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燕明城,真不容易啊。”她内心深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可最起码她已经做好了开头。   贺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墨宝,搂着墨宝的脖子凑在它的耳边说:“墨宝,咱们终于到了。”   “你可是贺离?”旁边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声,拿着一幅画像朝贺离走过去,贺离侧头看他。一身普通的装扮,不像是官兵,那会是谁?她在北凉可不认识人,洛明也没有说过她到了燕明城以后会有人接她啊。   贺离不语,那人很快走到了贺离面前。看了看贺离的脸,又打开画像对照了一下。然后合上画像面无表情的对着贺离说:“跟我走一趟。”   贺离挑眉,心里没底。她得罪谁了?还是她犯了事儿了?看这架势,不会是拉她去坐牢吧?   “这位大哥,请问……”   那人拽过贺离手里的缰绳,伸手示意贺离进城。“别问那么多,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人拉着墨宝就朝城门口走,贺离站在原地想了一下。那人回头,“还不走?”   贺离敷衍着哦了一声,抬脚跟上。   这个人身份不明,去哪里也不说,手里还有画像,看样子是站在城门口堵了她好几天的架势。她进北凉以来也只碰到过两个人,一个是微生叶,一个就是风北。能有本事找人在城门口堵她的人,想来,是微生叶吧?   可是贺离想不明白,微生叶为什么要堵她?   走了好几条街,街道上的繁荣程度渐渐下降。贺离心里越发没底,难道是她想错了?前面那人是骗子?或者是个人贩子?贺离心里一惊,又穿过一条街,面前的房子已经有些破旧,没有红墙绿瓦也不是能说的过去的民宅。   贺离顿住脚步,不能再继续跟着他走了。手指伸在嘴里吹了个口哨,墨宝瞬间拉着缰绳挣脱那人的手转身朝着贺离跑过来。贺离利落的翻身上马,墨宝载着贺离迅速奔跑。   身后那人大喝一声追了上来,贺离没敢回头,俯低了身子专心看着前面的路,只希望能尽快摆脱后面那个身份不明的人。   前面是一个巷子,按着原路,冲出这个巷子不远处就是城门。城门通着的就是燕明城的主大街,到了大街上,就算那人在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怎么样!   贺离这么想着,那个巷口越来越近,身后追的那人居然会武功!他居然从旁边的屋脊上抢先贺离一步从屋脊上跳下来堵在了巷口!   贺离心里一惊,急忙勒住缰绳。墨宝的前蹄高高的在那人头顶扬起,那人站在巷口平伸着胳膊堵住贺离的去路,面无表情,一丝不让。他身后的主大街上忽然一辆及其华丽的马车飞驰而过,贺离心里一震。若不是这人拦着,她估计就跟马车撞上了。   马车经过那一瞬间,贺离好像看见车帘被人撩起又落下,扶着帘子的那只手,白皙贵气。贺离微微眯眼收回视线,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拦在巷口的那个人。   “你到底是谁,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不管刚才那个马车上的人是谁,她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那人抬眼看贺离,浅褐色的眸子十分淡定。“属下钊垣,奉叶王爷之命,请贺离姑娘跟我走。”   “叶王爷?”   “王爷说姑娘收了王爷的酒壶,希望姑娘赏个脸让王爷帮姑娘接风洗尘。”   贺离轻笑,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是微生叶,害得她虚惊一场,还以为要被人贩子拐卖。“那你方才要领我去何处?”就算微生叶要请她吃饭,可是为什么越走越偏僻?   钊垣朝着贺离拱手一礼,用的竟然是南丰的礼仪。“是属下没说清楚,王爷在别院宴请姑娘。别院在燕明城外围,走这条路比较近。”   贺离将信将疑的看着钊垣,微生叶派人在城门口堵她,给她接风洗尘是借口,要监视她这个从南丰偷渡过来的人才是真的吧?贺离在心里冷笑,北凉人做个王爷都像他这么累吗?碰见一个南丰人都要往自己视线可及之处安排,他看得过来吗?   “带路吧。”不管微生叶玩什么花样,她还是先看看再说。毕竟这里是北凉,逃是肯定解决不了问题的。还不如去看一看,若是能够有机会利用一下这个王爷的权势,找人想来也容易一些。   钊垣躬身答“是。”伸手拉了墨宝的缰绳为贺离在前面牵马,贺离有些不适应。她从小到大还没这么被人礼遇过,这是不是要折寿的?   “你在前面走,我自己跟上就行了。”贺离想把缰绳扯回来,钊垣不松手。“王爷的贵客,这是应该的。”   还是刚才的路,越走越偏僻。就在贺离忍无可忍的想要再一次逃跑以策万全的时候,穿过了巷口,贺离看到了燕明城的西城门。瞧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她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牵马的钊垣侧脸瞥了一眼贺离,没说话。   贺离想,钊垣肯定在心里笑话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贺离下马,钊垣把墨宝交给下人牵走安顿。贺离站在门口看着大门上挂着的牌匾,自己苍劲有力放荡不羁。   “这是你们家叶王爷亲手提笔的嘛?”   钊垣点头称是,领着贺离进门。一路上,贺离找机会说话,钊垣除了嗯是哦,别的一概不说。贺离忽然警觉,如果不是微生叶治下有方,那便是有人交代了钊垣不准多言。为什么不准多言?贺离忽然又一种隐隐的不详的预感……   贺离不再说话,默默的又跟钊垣拉开了一步的距离,退到他身后三步远,悄悄的把身上习惯带着的石子握了几颗在手里。   到了一间客厅,钊垣示意贺离坐下。贺离嗯了一声,打量整个客厅。布置的还行,就是有点过于富丽堂皇了,到处是珍珠瓷器玉石雕刻品。这样的客厅让贺离心里不妙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   在破庙里和客栈里跟微生叶相遇的几次,虽然微生叶什么都要求最好。但从他的言行来看,绝对不是这样奢靡的人!   客厅里除了钊垣和贺离,没有别人,一路上贺离也没有碰到过其他的下人!想到这里,贺离几乎确定了,钊垣口中的‘叶王爷’,并不是她所想的微生叶!   贺离慢慢的走到椅子旁边随意的坐下,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客厅,表现的像个从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人。   钊垣一直站在客厅门口,规规矩矩,也不与贺离说话。贺离心念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钊垣蓦然伸手拦住贺离:“贺离姑娘要去哪儿。”   贺离呵呵的笑,伸手挠后脑勺。   “哦,这客厅布置的这么富丽堂皇,我有点儿不适应。”   “贺离姑娘稍等,王爷一会儿就来。”   贺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只得转身坐回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威逼利诱的王爷   等了好久,贺离心里树立起来的警戒屏障越来越强。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明明有两个人,可她觉得好阴好冷……   钊垣站在门口像个死人或者更像石像,贺离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反正她说了话也没人会理她。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站在门口的钊垣忽然叫贺离。   “贺离姑娘,请跟我走。”在鸦雀无声的客厅里忽然出现声音,贺离心里咯噔一下,小小的吓了一跳。然后侧头看了看钊垣,默认。   现在她身处在什么地方,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即将见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完全不知道,所以她目前能做的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钊垣领着贺离在园子里七拐八拐的,虽然这园子华丽漂亮,但贺离现在委实没有心情去留意那些。   绕过一座假山,钊垣停下,贺离抬眼往上看过去。十几级台阶之上,是一座亭子。   “贺离姑娘,王爷在上面等你。”   钊垣说完就躬身退下了,贺离不语,沉默的抬眼看高处的亭子。   这是好几处假山连在一起的,旁边还种了一颗很粗的松树,树荫笼罩着亭子。微风轻抚,亭子四周的白色纱帘被吹起。里面隐隐约约的能看见有人、有桌子。   贺离抬脚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让她离那高处又近了一层,吹在她身上的风也越来越凉。   “贺离姑娘,欢迎你来到这里,我的贵客。”透过白色的纱帘,贺离看见一个人的影子,却看不清他是对着她站着,还是背对着她站着。   贺离不语。   纱帘被风吹起,贺离看见一桌子丰盛的佳肴。   “贺离姑娘,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啊,进来与本王共进午餐。”   贺离站在那里没动,里面那人信步走过来。贺离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她几乎能够感觉到这人的视线在她脸上,这视线,让她觉得背后呼呼的吹冷风。   那人伸手撩开帘子,“贺离姑娘,请。”那是一张很妖魅的脸,跟微生叶很像,可是他身上发出的气息,是冰凉的。   贺离不语,抬脚走进亭子。她面上淡淡的表情无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在袖中的手紧的发疼。   “钊垣想必都跟贺离姑娘说了,本王想为贺离姑娘接风洗尘。姑娘初到燕明城,这顿饭,就算是本王对姑娘的欢迎。”那人走到贺离身后,距离她很近。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有温热的气息吹在贺离的耳边。   贺离捏紧手心,咬牙忍着没动。她不能动,一旦动了,她就输了,她会被这个人像蚂蚁一样捏住的。   “钊垣只跟我说,请我来的是叶王爷。我私以为这个叶王爷是跟我有几面之缘的微生叶,没想到,北凉的叶王爷还不止一位。”贺离努力的让自己平静,说话的口气做到不卑不亢。   那人轻笑,呵呵一声绕到贺离身侧,伸手捏住贺离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把玩。   “钊垣没说错,请你来的的确是烨王爷。”他顿了一下。“不过,北凉的烨王爷只有一位。那就是我,微生烨。火华之烨,而不是,飘落的树叶。”   贺离心里一顿,那么,微生叶是谁?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认识的那个微生叶是谁?”微生烨微微上前了一小步凑近了贺离,朝着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个微生叶,是太子,皇位的继承者。”微生烨无声的笑了,心情好像很好,他看着贺离的眼光就像一只猫看着手里的老鼠。   “你是不是很高兴?微生叶是太子呢。”贺离不语,他又接着说:“可惜了,他只是个过了气的太子。明白了吗?”   贺离有些意外,却并没有震惊。可是钊垣怎么知道微生叶送了她一个酒壶!   “那么,烨王爷又是如何知道我收了微生叶的酒壶?”贺离侧身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微生烨眼睛一眯捏紧了她的头发一拉,贺离痛的不由自主的又朝着微生烨过去。微生烨面上一直笑着,他伸手,揽住了贺离。   “贺离姑娘,这个可不能跟你讲,这是秘密,懂吗?”他揪紧了贺离的头发把贺离拉进他怀里,另一手抚上贺离的后背。“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该问的别问。本王保证你这南丰人在北凉,从今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听本王的话。”   贺离的头皮被微生烨扯的生疼,荣华富贵?她本就不想要,奢侈的生活她过不来。不过今天既然落到了这个人手里,他提出这样的条件,肯定是要她来等价交换的。   “烨王爷,荣华富贵我不求。这里是北凉,我自当遵守北凉的法令律例不会逾越分毫。若是哪一天我行差踏错,王爷也是可以将我依法惩办的。”   “本王以为贺离姑娘是个聪明人,能看透现在的情况。本王以为本王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微生烨忽然语气一变,揪着贺离的头发让贺离被迫仰起脸。他凑近贺离,脸上依旧在笑,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你的命都捏在本王手里,你以为你那点儿小聪明可以骗的过本王吗?啊?!”他挑眉,垂眼看向贺离的脖子。“本王直说了吧,只要你去微生叶身边给本王当个探子。哦对了,你们南丰人那边说的是细作。本王就放了你……不但放了你,还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烨王爷,你已经是王爷了。微生叶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太子,如此大费周章的让我去做细作。王爷觉得这样还有意义吗?何况,这燕明城里,比我合适给王爷当细作的人不是很多吗。贺离愚笨,还望王爷另寻他人。”   微生烨闻言呵呵的笑出声,他挑了挑眉松开了贺离的头发。贺离的头皮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握在手心里的石子也一直没有用。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这里是微生烨的地盘,她就算点了他的穴道也一定逃不出这里。更别说……墨宝还在他们手里……   都这时候儿了,她还在想着一匹马!贺离在心里不得不鄙视一回自己,这样的性情,以后必定会死的很难看。   “贺离姑娘,方才本王只是给你开了个玩笑。咱们先吃饭,吃完了饭再细谈。可好?”微生烨已经走到了桌子对面,指了指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笑的温和。好像方才那个揪着她的头发逼她去做细作的人不是他!   贺离在心里冷笑,北凉的人果然恶毒。威逼利诱不成,现在换成毒药牵制了?她敢打一百个赌,押这些饭菜里一定有剧毒!   “我能说不想吃吗?”贺离淡晒。   微生烨已经坐在了,闻言瞥了她一言。伸手拿过旁边的玉壶斟酒,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在亭子里。   “贺离姑娘可是嫌弃本王的饭菜不合胃口么?这可是本王专门请了南丰的厨子来做的呢。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忽然又觉得饿了。”贺离打断微生烨的话,就近在凳子上坐下。面对着桌子上花样百出的美味佳肴,贺离真心觉得累。微生烨的意思明摆着,如果她不吃,他就杀了那个厨子。   贺离不是善男信女,可是她还没想过才到燕明城不过一天,就要连累一个人为她而死。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如果她说不,那个厨子就死定了。如果她吃,顶多也不过是去给微生烨做细作,用微生叶的消息换取续命的解药。   “贺离姑娘这胃口真是刁钻,来吧,尝尝这一桌子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微生烨将装满了酒的酒杯推给贺离,“贺离姑娘,先干了这一杯,祝你以后在燕明城的日子过的愉快。”贺离不语,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清澈的杯底映着她的影子。   “本王先干为敬。”微生烨仰头一饮而尽,将空了的酒杯朝着贺离展示了一下,然后放在桌子上。酒杯落桌那一声浅浅的响,让贺离心里抖了一下。   “贺离姑娘,请。”微生烨示意贺离喝酒,他的此时此刻的所言所语完全是一派礼仪风范。可听在贺离耳朵里,却像是个催命符。   这一杯酒喝下去,她可就等于上了贼船了。   贺离抬眼看微生烨,“在我喝这杯酒之前,我想请教烨王爷一个问题。”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贺离姑娘请说,但凡是能告诉你的,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微生烨这会儿倒是大方了。   贺离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酒杯,看着杯子里的液体问出了她心里的疑问。“我只想问王爷,为何单单选中了我?微生叶一个过了气的太子,到底哪儿还值得你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这个问题,准确的来说已经是两个问题了。贺离没有把握微生烨会回答她,不过她起码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   皇室的厮杀向来是不分骨血亲情的,他们为了皇位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许出生在皇室是他们身不由己,能够安稳的长大成人已经是他们的福分或者上天的眷顾。面对别人的处处陷害以及各种明刀暗枪,贺离能够理解皇室人的无奈,却不能原谅这些人为了物质泯灭人性。   微生烨勾了勾唇角,笑的明媚。“贺离姑娘,这是两个问题。而本王只想回答你一个,关于你能知道的,也只有一个。”   “我想两个都知道,就算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不是。”贺离抬眸看微生烨,表情淡淡。   微生烨一挑眉垂眸看着桌面,手指在桌子上翘起又落下。“这样吧,这两个问题你选一个,本王来告诉你答案。”贺离刚要开口,微生烨蓦然睁眼看她,目光带着警告。“原本,本王只能告诉你为什么会选中你,而现在本王给了你选择,就看你是想知道哪一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虎口脱险的以后   “我想知道王爷为什么……”贺离顿了一下,微生烨看着她微微眯眼。贺离接着说:“为什么选中我。”   微生烨呵呵的笑了笑,右手搁在桌子上轻轻扣着。“本王还以为贺离姑娘不过见他几面就已经对他倾心了呢,原来不是啊。”微生烨对贺离的选择很满意,贺离不语,他又接着说:“如此甚好,本王也就不怕你会因为喜欢他而背叛本王了。”   微生烨从凳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贺离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俯低身子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另外,本王还想告诉贺离姑娘。本王……很欣赏你。”   贺离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没动。北凉人,当真是恶贯满盈啊。   “多谢王爷青睐。”   微生烨松开贺离的肩膀又走回去,伸手拿起玉壶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贺离始终垂着眼睛没有看他。微生烨把酒杯拿到眼前貌似欣赏了一会儿,然后高高的扬起手。空气中忽然砰的一声响!杯酒落地开花,碎片飞出老远。   贺离心中一震,看了一眼微生烨。   “贺离姑娘,让你见笑了。”微生烨呵呵笑了笑,做回凳子上。“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本王为什么会选中你。”   贺离不语,洗耳恭听。其实大概的理由,她心里基本已经猜到了。   “贺离姑娘与微生叶在南丰相识,一路上偶遇四次,本王说的可对?”微生烨抬眼看贺离,贺离却被他所说的话惊了一下。随即她立刻想到了监视二字,如果不是有人一路监视他们,微生烨怎么会如此清楚她一路上与微生叶相遇几次?!   “王爷一直在监视微生叶。”贺离坦白的问出,微生烨淡晒。   “哪儿有监视,说监视这个词让本王觉得有些承担不起。本王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派人暗中保护他而已。”他顿了一下,“贺离姑娘,以后做人不能这样,说话要拣着说,懂吗?”   贺离垂下眼睑,不说话。拣话说她不怎么懂,她只记得一句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很明显这句话现在并不适用。   “知道为什么会选中你吗?本王告诉你,你是唯一一个跟他相处一晚而没有被踢出去的人。”   贺离诧异,被微生叶踢出去?什么意思?   微生烨看着贺离疑问的表情发笑,伸手一指贺离。“本王就知道你不明白,不过不要紧,你以后就明白了。”他垂眼看贺离面前的酒杯,“贺离姑娘,如此,你还不喝么?”   贺离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毫不犹豫的伸手去端酒杯。   贺离从来不是拖沓的人,该来的总会来,该做的总会做,该走的也总会走。她能够笑看所有,接受所有,真的。   贺离端起酒杯,慢慢凑近唇。杯底忽然出现一个人的脸,他浓淡适中的眉毛弯着,漆黑的眸子朝着她笑,他好像在说:“梨子,我好想你。”   贺离闭眼,另一只手暗暗的在底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贺离,这不过是一杯酒。就算有毒,你也并不是不能再见到他了,不要伤心不要哭,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贺离张开嘴,手上用力。   “五弟,你请了我的客人来你这儿,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好歹这一桌子丰盛的菜也让为兄的尝一尝,你知道,为兄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馋得慌。”   贺离手上动作一顿,酒杯就已经被不知何时出现了的微生叶夺了过去捏在手里。贺离震惊,微生叶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干什么?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微生叶捏着酒杯轻轻转动,微生烨在微生叶到来的那一瞬间眯眼,满脸全是仇恨。半晌,微生烨起身朝着微生叶行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跪倒在微生叶脚下,行礼的姿势异常规矩。贺离看见他的手捏的死紧,手背上暴起青筋。她想,她也许明白了微生烨为什么会那么恨微生叶。   “五弟快快请起,这里就咱们几个人,不必行此大礼。”微生叶笑,伸手去扶跪着的微生烨。   微生烨抬起头顺势挥开了微生叶伸过去的手,自顾自的站起来。“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贺离看着此刻的微生烨,忽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悲哀。   他那么恨微生叶的原因,只是一个太子的位置,只是因为他每次见到这个太子还要行跪拜大礼,只是因为太子是储君……   贺离再一次刷新了对皇室人的认知,她沉默不语。   微生叶笑了笑,捏着手里的酒杯走过去又给微生烨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他端起酒杯看着微生烨说:“五弟,这杯酒,为兄谢你代我款待了贺离。为兄先干为敬。”   贺离一惊,微生叶要喝那杯酒?那可是有毒的!   她还来不及站起身去阻止,微生叶已经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微生烨淡淡的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杯中酒喝尽。   贺离站在微生叶背后,她只看到他的背,   微生叶说:“五弟,贺离是为兄的朋友,也不好在打扰五弟。为兄今日就将她先领回去,改日为兄在家里略备薄酒以谢五弟对贺离的款待之情。”   微生烨看着微生叶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贺离想,他一定是还忌惮着微生叶的,不然他不会大费周章的去监视微生叶、窥探微生叶,而不敢直接杀了微生叶。   “太子殿下请便。”微生烨说。   微生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空酒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他转身看贺离,朝她伸出一只手。他手心里有厚厚的茧,皮肤粗糙,食指上还带着些细碎的小伤。   贺离没伸手过去,而是朝着微生叶行了个礼。“贺离见过太子殿下。”   微生叶不语,看了看贺离然后收回手,侧头对微生烨说:“五弟,为兄的今日就先走了。”他回身看着贺离说道:“路柏,领着贺离姑娘,回家。”   贺离抬起头,这才看见路柏就在她身边。微生叶抬脚走到亭子边上撩开白色的纱帘走了出去,路柏带着贺离跟在后面。   一直下了亭子的十几级台阶,贺离听到亭子里一阵杯盘落地乒乓噪杂的响声。   贺离在心里为微生烨叹了一口气,照他这样的性情,委实太肤浅了些。别说他还忌惮着微生叶,就算微生叶手里没了让他忌惮的筹码,恐怕这人也胜任不了皇帝一职。北凉落在他手里,绝对会是遭殃的命运。   贺离跟在微生叶身后,她看见他负在背后的双手捏的死紧,他的脚步也越走越快。贺离心里一惊,微生叶喝的毒酒难道毒发了吗?   转过下一个路口,她身子忽然晃了晃碰了一下微生叶,微生叶停住脚步伸手扶住了她。   “太子殿下,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贺离看着微生叶有些苍白的脸说。   微生叶不语,伸手揽过贺离的肩膀继续走。   一直到出了别院又转了一个弯,微生叶急忙松开贺离伸手扶住墙,弯腰吐出一口血来。贺离捂着胸口喘粗气,微生叶真的很重。她看着微生叶吐出的血皱眉,那酒果然是有毒的。   她急忙拿出手帕给微生叶擦去唇上的血迹,扶着他的胳膊问:“你怎么样?”   微生叶脸色苍白,看着她淡淡的摇了摇头。“死不了。”他努力的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变的正常,贺离抿唇。   “你为什么要喝那杯酒,微生烨他忌惮着你,你根本不用喝那杯毒酒的。”   微生叶不答,路柏走上前撑起微生叶的身体。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贺离,贺离浑身一凉,仿佛掉进了冰凉的井水里。   路柏架着微生叶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两匹马,贺离站在原地没动。微生叶停住,侧过头看着她说:“走。”   贺离抿唇,垂眸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墨宝和她的包袱还在微生烨的别院……看来,只能在另想办法了。   路柏撑着微生叶骑一匹马,贺离自己一匹马。路柏快马加鞭的赶路,完全不顾及贺离能不能跟上来。好在贺离会骑马,不过还是跟路柏隔着一段距离,好死不死的没跟丢就算好的了。   路柏一直骑马狂奔,越来越远离繁华区,最后停在一所荒凉的破园子前面。   园子上挂着牌匾,清苑。外面是一圈破残缺不全的围墙,路柏拉着微生叶下马,他已经昏了过去。贺离到门口的时候路柏已经架着微生叶进了院子,她急忙下马跑进去。   院子里很普通但很干净,西边是一片菜园子不远处有一颗看起来年数已久的桂树,树下放着一张躺椅,旁边还有一个竹制的矮凳。东边是一架茅草棚,下面有灶台看起来是厨房,灶台上还冒着烟,空气里有淡淡的糊味。草棚外面的地上放着新砍回来的柴,劈柴用的木桩上还有竖好却没来的及劈开的柴火,劈柴用的刀被丢在旁边的地上。   这一切都告诉贺离,微生叶是得了消息急忙赶去救她的。   贺离心里忽然对微生叶产生了一丝愧疚,可更大的感觉却是不解。   一个落魄的太子,就算是仅凭着太子一个名号,也不能住在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欠人恩情的以后   “还站着干嘛!去烧一盆热水。”路柏站在门口两手扶着门框冷冷的看着贺离说。贺离哦了一声有点呆呆的,路柏冷哼,退后一步拍上了门。   贺离朝着厨房走过去,掀开锅盖,里面是一锅已经糊成黑色的米。   贺离呼了一口气,撸起袖管开始洗锅然后烧水。   坐在灶台前面看着红彤彤的火苗往外窜的时候,贺离在想,究竟微生叶为什么要救她,还代她喝了一杯毒酒。她原本是来北凉找人的,如今,刚进北凉就已经莫名其妙的被卷进一场摸不清头脑的暗涌里。   谁要杀谁她都管不着,可是微生叶救了她。这个人情她会记着,微生叶的毒她会想办法。如果不行,她写信给洛明,或者回去南丰求解药都可以。她不想欠人什么,尤其是北凉人。她并不仇恨北凉人,她只是不喜欢。如果非要说她仇恨北凉的话,那就是在有路谷里北凉的陷阱伤了她的墨宝。   一直到天黑,贺离都一直守在门外。路柏要什么她就准备什么,路柏的冷眼和不待见,贺离都自动忽略。她欠微生叶的,没办法。她感觉她甚至比中毒的微生叶还难熬,一个下午过的非常慢。   天黑快了的时候,路柏满头大汗的打开了房门。贺离赶紧上前看着他问:“还需要什么?”   路柏瞥了她一眼,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言不发的回身坐回了椅子里,看起来累的不轻。   贺离跨进门槛,房间里全是竹制的家具。左边屏风后面的的木床上,微生叶盖着被子安静的睡着。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一盆血水,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贺离侧头看微生叶,床幔被勾在旁边,微生叶的脸只能看见一半,完全没有血色。贺离别开眼,心里的一丝歉疚泛起涟漪。   “路柏,微生叶的毒怎么样了。”事情弄成这样,贺离觉得,当初她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多好。连累别人、欠人恩情这种事情,她觉得还不如中毒的是自己。   路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头,微瞌着眼。   贺离看着路柏的态度,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能怪人家不待见她,本来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的。她以为路柏是不会跟她说话了,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然后做些吃的,等会微生叶醒了,也好吃一点儿东西。   “站住。”贺离方才转身,路柏就叫住了她。她顿住脚步,侧头。   “贺离,我想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交个底。”路柏抬眼看贺离,有些浑浊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她。贺离无奈,交底?交什么底?   “路柏,你想知道什么。”贺离转过身,朝里走了两步一直到路柏身前两步远。“我完全想不出来我还有什么可以跟你们交底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我答。”   路柏对贺离的话完全不以为然,他轻哼。“从南丰的客栈,一直到北凉的燕明城。这只是巧合吗?”他站起来慢慢朝着贺离踱过去。“你以为,我们就那么蠢么?”他语毕,凌厉的伸手擒住贺离的手腕。贺离完全没有看清他是如何的动作,便已经受制于人。   路柏捏着贺离的手腕向外翻转用力,贺离起先还能忍着,最后疼的皱眉。“我只是来北凉找人,仅此而已。你也许怀疑我跟微生烨有什么交易,但我可以发誓告诉你,我遇见微生叶之前根本不认识一个北凉人。我对你们的皇室之争也完全没有一丝兴趣,我若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路柏轻哼,不再用力扭贺离的手腕,也没有松开她。他的目光里还是透着不相信,甚至像带着一把尖刀要把贺离剖析个彻底。“如果你的三言两语就想让我相信你,那我真是蠢透了。”   贺离无语,“如果你真的这么不相信我,何必由着微生叶救了我。你大可以拦着他不让他去,我说不定此刻也就死了,也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猜忌我是不是你们的敌人。”   贺离静静的看着路柏,她自以为她的眼神、表情、姿态,都已经很坦诚了。她也知道,皇室的人多疑,身为皇室人的护卫更是多疑。如果要让路柏凭着三言两语就相信她,是一万个不可能。她完全能够理解路柏的心情,也能够理解他的做法以及对她的怀疑。贺离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时间证明,她不是谁的同党,也不是谁的棋子或敌人,她完全不想搀和进皇权的争斗里。   床上忽然发出一声微响,微生叶慢慢睁开眼睛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开口虚弱的叫了声:“路柏。”   路柏哼了一声,放开了贺离的手腕,上前一步凑近贺离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呵呵……”他没了下文,朝着微生叶走过去。贺离揉着手腕抬脚出了房间去厨房,微生叶醒了,得先给他弄些吃的。   她撸起袖管准备做饭,却蓦然发现方才被路柏捏过的地方,已经是青紫一片。   贺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微生烨是如何知道微生叶给了她一个酒壶,又对微生叶的动作洞悉至此?若是如他所说的派人跟踪,以路柏如此多疑的个性不可能没有发现……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贺离熬了些清粥盛了一碗给微生叶端过去,她才走到房门外,便听见里面对话的声音。不甚清楚,听语气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贺离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走到房门口敲门,里面的人已经停止了讨论。路柏正从床沿站起来,微生叶伸手把袖管拉下去。看样子,路柏是在给微生叶把脉。   “我熬了粥,你先吃一些。”贺离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端着碗过去给微生叶。路柏似乎伸了一下手,却又放了下去,想是微生叶给了他什么眼色。贺离一直低着头,不愿多看。她走到床边当着微生叶和路柏的面,舀了一勺粥喝下去。   随后,她过去踩在脚踏上把碗递给微生叶。他靠在床头,背后垫了枕头,苍白着唇淡淡的说了声:“麻烦了。”   贺离退后一步下了脚踏,垂着眸子说:“不敢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中毒。”   微生叶轻笑,半道上气息不顺又开始咳嗽。“若是这么说,五弟能找到你身上,也是受我的牵连。”他伸手捏着勺子凉了凉粥,垂眸没看贺离。“想必他是想胁迫你接近我,然后把我的任何动向都报告给他。那么,他也该跟你说了,我是北凉太子。而且,是个落魄的太子。”   “看出来了。”   微生叶舀了一勺粥吹凉,喝了一口。“这清粥熬的倒是不错,比路柏熬的好吃多了。”   贺离挑眉,微生叶原来不是只会冷着脸寡言少语的,他也会调侃人,也会拿人开涮。“太子殿下吃的舒心就行。”   微生叶闻言噗的一声把粥全喷了出来,路柏急忙掏了手帕给他擦拭,然后收拾被子上撒的米粒。“贺离,之前你这么叫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叫,你舒服吗?反正我是不舒服。”   贺离瞥了一眼微生叶,他也正在看她。深褐色的眼睛好像泛着笑,贺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北凉人,性情多变。“你的毒,能解吗。”她还是比较担心他的毒,他的毒解了她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微生叶勾着唇角瞥了一眼路柏,路柏别过脸去不看他,表情不愉。然后微生叶说:“路柏是神医的关门弟子,这毒,他能解。”   贺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如果解毒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   微生叶嗯了一声,继续喝粥不再说话。倒是路柏盯着贺离的侧脸,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一样。   贺离不看路柏,她心里明白,微生叶在说谎。   ***   这个院子里总共不过一间主卧房、一间杂物间,一间茅草棚,如今来了贺离,这房间就住不开了。到了晚上,微生叶喊路柏整理床铺,又把新被子抱了一床出来。   贺离刚洗了碗收拾完,便瞧见微生叶在茅草棚边靠着木头柱子对贺离说:“你去睡床吧,我打地铺。”   贺离低头拉下袖管把袖口抚平,“我自己会找地方睡,你回去睡吧。”   微生叶挑眉,瞥了瞥草棚角落里的一堆稻草,已经被人整理好。“你不会想睡这里吧。”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疑问,贺离也不隐瞒,点头。   微生叶看着贺离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说了句:“随你吧,我让路柏抱一床被子给你。”   贺离点了点头“好。”   夜晚,贺离躺在草棚里的稻草堆上,她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夜空的星星。西边有一颗星星很大很亮,周围一圈的星星全都成了它的陪衬。   贺离想,帝王,也许就像天上那最亮的一颗星星。永远跟别人隔着一段距离,所有在它身边的人都只能甘心陪衬。他孤独清冷、光芒万丈,却仍旧是悲哀的。   贺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可她今天就已经差一点儿成了皇权的祭品。世事无常,贺离从没有觉得她有多强大有多厉害或者别的什么。她只是比别人看的透一些,想的简单一些,仅此而已。   都说夜晚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贺离直到睡着之前还在想,风北去了哪里……   他说好的一起上路,她睁开眼却不见了他。她等了,可是他没有回去。那么,他说他如果到了燕明城就会来找她。她还是等,只希望这一次他能够出现。   佛曰: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   佛曰:执着如尘,是徒劳的无功而返。   佛曰:执着如泪,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以自然。   故,顺其自然,莫因求不得而放不下。   只是彼时,贺离还不曾发现。五年前开始,那个人就已经成了她的‘放不下’,一辈子也放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相见的以后   第二天贺离起的很早,当微生叶打开房门的时候,贺离已经快把早饭准备好了。路柏在天没亮的时候出去了,他临走的时候特意看过贺离。贺离假装很安静的睡着,倒是不知道路柏有没有发现。   再炒个鸡蛋就好了,微生叶中毒,起码给他吃好一点儿,免得贺离觉得她亏欠他。   微生叶扶着门框站在房门口,远远的看着贺离忙这忙那的做饭。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他从小除了母亲以外排斥任何女人的亲近。倒是贺离,让他觉得还能接受。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贺离起先女扮男装,估计他也会一脚把她踢开吧。   做好了早饭,贺离擦了擦手准备去叫微生叶吃饭。她回身,刚好看见微生叶倚着门框在看她,看样子时候不短了。   贺离抿唇,抬脚站到草棚边也没走过去,以微生叶能听到的音量说:“吃早饭了。”   微生叶嗯了一声,脸色苍白着还是不太好。   贺离把早饭端上桌还不见路柏,想了想她又不能直接问路柏去了哪里。于是便换了个说辞:“怎么不见路柏来吃饭?”   微生叶伸手拿了个馒头,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贺离又垂下眼睑。“他出去给我找解毒的药去了。”   贺离哦了一声,又说:“那你先吃吧,我把饭菜留一些给他。”   “你不吃?”微生叶侧脸看她,喝了一口粥。   贺离走到门口排了排衣服上的灰,随口说道:“我吃过了,想出去到街上看看。”   “干嘛?”   贺离顿了一下,说:“随便看看。”   微生叶没出声,贺离听见他喝粥的声音,以为他不再说话了,贺离抬脚跨出门槛。她身上没钱,得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你别出去了,没钱可以先找我借。你来历不明摸不透底,没有人会用你。”微生叶说。   贺离愣了一下,“试试吧。”微生叶都穷的自身难保了,还借钱给她?她可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贺离抬脚出了门,按照昨天记忆中的路朝着燕明城而去。她不想承认,她找工作只是一个借口,她想去看一看风北有没有来。   世间那么多的人,能够跟你想的那个人相遇的可能只有几千几万分之一。贺离就那么去了街上,能遇见自然是好,不能遇见,便明天再来。   大街上人很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的人都穿的很特别。贺离去了卖菜的那条街,到了地方却傻了眼。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忘了告诉你,今天是北凉的凤舞节。”微生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贺离惊了一下,转过身看他。“你跟踪我?”   微生叶淡淡的笑了笑,不看贺离。“跟踪算不上,不过是怕你迷路,回不了家。”   这理由还真不错,贺离的眼神冷了一分,瞥他。“多谢太子殿下。”   微生叶挑眉,“不谢。”他像是完全听不出贺离话里的意思,反倒对她的道谢十分受用。   贺离没好气的别开眼,抬脚准备走人。路过微生叶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贺离被扯的失了平衡,朝他怀里倒过去。空气里一根细小的钢针错过贺离的肩膀,在不远处响起落地的声音,贺离却只顾看着微生叶皱眉,没有发现。她挣扎的站好退开一步,冷眼看他。   “微生叶。”微生叶还是微笑,看着贺离嗯了一声。“做什么。”   贺离不语,咬了咬牙嘴张张合合了半天。末了,推开微生叶走了。微生叶侧身看了看贺离的背影,瞥了一眼躺在墙角的钢针,在日光下泛着不一样的光。不远处的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站在微生叶身后默默不语。   “路柏,用不着控制她。她对我没用,也威胁不到我。”微生叶没有回头。   路柏想了想,虽然面上带着不甘,却还是没有说话。   “回家吃饭去吧,贺离给你留了饭菜在锅里。”微生叶说完抬脚朝着贺离离去的方向走。路柏开口问他“你去干什么?”   微生叶侧脸“老五不会放过她的。”说完追着贺离去了。   ***   贺离一路走到了燕明城的主大街,燕明城最繁荣的地方应该就是以这里为中心。附近的客栈商铺什么的,应该很多。   事实是,大街上人很多,铺子也很多,却不见一家店开门。贺离不解,末了才想起来微生叶刚才说今天是北凉的凤舞节。   关于凤舞节,贺离只是粗略的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并没有详细的记载或者介绍,没想到今天就是凤舞节……   贺离正想着,城门口突然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那人大声喊着“让开,让开。”   贺离抿唇退到街边,大街上这么多人,居然还敢骑这么快的马!   人们极快的退到街边,那匹马像疯了一样冲过来。贺离一直在看着马上那人,到底要瞧瞧什么样的人在燕明城人群密集的大街上居然还这么嚣张。直到那匹马越来越近已经快要到眼前了,贺离才看见,大街中间竟然站着一个孩子!   贺离想也没想就下意识的冲过去,那边的马越来越靠近,她前面又聚集了很多人。要一个一个扒开挡在前面的人,贺离走的极慢。眼看着那匹马就要冲到小孩身边了,贺离心里急的不行。   就在贺离焦虑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头顶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极快的速度掠过大街中间,贺离看过去的时候,路中间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贺离焦急的抬眼望向对面寻找刚才那个孩子和救了孩子的人,方才那匹马恰巧从面前奔过,一阵尘烟过后。对面一家面馆的二楼传来小孩哇哇的哭声,贺离抬眼看过去。   风北正蹲在小孩身旁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他手里拿着小孩生气丢掉的风车。孩子一直哭,他干伸着手也不知道怎么办。还一边尽可能努力的逗他开心,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窘迫。   贺离看他,他似乎有感应一般,在贺离看到他的瞬间侧脸,准确的找到贺离的位置然后对着她露齿一笑。   贺离有些哭笑不得,风北那个笑本来应该是一笑倾城的,结果愣是被一个孩子弄的极其狼狈。   贺离早已停下动作不再努力的扒开挡在前面的人想要过去,她站在原地一直微仰着头看着对面二楼的风北。周围的人都慢慢散了,他们各自去寻找自己的轨迹,或者去接着做自己打算做的事情。   而贺离,她安静的站着,并不急着过去风北身边。她想,他已经出现了,就好。心里某个地方在看到风北的一瞬间,慢慢的被填满。贺离觉得,能够再遇见,她真的很幸运。   末了,孩子的母亲在楼下朝着二楼的孩子叫喊。风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撑着二楼的护栏一跃而下,稳稳的把孩子交到他母亲手里的时候,风北如释重负的感觉。   孩子的母亲朝着风北弯腰道谢,风北说了什么。然后把风车还给孩子,那孩子接过风车,终于朝着风北怯怯的笑了笑然后搂着母亲的脖子。母子两人转身走了,风北朝着贺离看过来。他们中间不过相隔十步远的距离,风一吹,就会碰到一起。   贺离听见风北轻轻叫她:“梨子。”   她点头,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她知道他能够听见。   他朝着她走过来,她亦朝着他走过去。最后的距离停留在两步远,他没有再往前,她也是。   贺离说:“风北,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风北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别开目光,然后又转过来看贺离。   “梨子,我现在饿的很……叙旧的事儿咱们等会再说行么。”   ***   街上的面馆客栈铺子全都没开门,贺离没办法,只能把风北领回了微生叶的住处。方才走到院子外面,贺离便听见院子里砰砰的声音。仔细听了,像是有人在劈柴。   进了院子,贺离向右看去,果然,微生叶把衣衫前摆掖在腰间手里的刀举得老高,唰的一声落下,木桩上的柴火一分为二。   贺离走过去,把微生叶手里的刀拿走。“这柴等会我来劈,你先去休息。”微生叶侧脸,却没有看贺离。他的目光越过贺离落在风北身上,扶着木桩半蹲在那里很久。   贺离顺着微生叶的目光看过去,风北也在盯着微生叶。两个人目光都带着些微的敌意,贺离几乎闻到了火药味。末了,微生叶一句话没说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贺离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纳闷儿。微生叶什么时候跟风北这么对不上眼了?之前在破庙的时候,两个人虽然互相猜忌,但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互相厌恶啊。   “梨子,你怎么跟他在一起。”风北三两步上前,双手扶着贺离的头把她转过去面对自己,他漆黑的眸子盯着贺离的眼睛。他的目光里说不清有什么,表情也怪怪的,就好像贺离跟微生叶在一起是非常不对的事情一样。   贺离皱眉,伸手拂掉风北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我去弄些吃的给你,你等会,很快就好。”   她说完转身撸起袖子朝着厨房走去,留下风北站在原地握紧了手。   贺离一边洗米一边还忍不住还在想,这两个人怎么这次见面都怪怪的。   风北瞧见桂树下的躺椅,自顾自的过去坐了进去。躺在上面一晃一晃的,本是十分悠闲的姿态,如今他做起来倒是有几分急躁。   贺离收回视线,生了火把柴添好米下锅,看着红彤彤的火焰,她抿唇。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先找个差事养活自己,然后再想其他的。风北既然跟微生叶这么不对盘,干脆等以后找了差事就拉他一块儿去。   这么想着,贺离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之间的感应   这下要四个人吃饭了,四个人……贺离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忽然听见那边的开门声,贺离顾不上回头去看。想也知道,若不是微生叶出来了,那就是路柏进去了。反正风北是不会过去的,为什么?因为他傲娇任性还死鸭子嘴硬。   半晌,贺离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需要帮忙吗。”微生叶靠着木头柱子,淡淡的看着贺离说。   贺离正在和面,闻言有一瞬间的转不过来。微生叶居然要帮她的忙?贺离想了想,还是算了。太子啊……给她帮忙……这顿饭吃了估计会消化不良……   “不用,我忙的过来。”   微生叶撇开视线不语,抿了唇走到灶台前面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拿过烧火棍帮贺离烧火,一套动作下来十分流利老练。   贺离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和面。   “很奇怪?”微生叶看着灶台里的火,伸手用烧火棍捅了捅灶台里的积灰。   “是很奇怪。”贺离还没来得及开口,远远的传来风北不冷不热的声音。贺离侧脸看过去,他正侧躺在躺椅里模样十分悠闲,手枕在头下面,看着在厨房里的贺离和微生叶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他身后的桂树还未开花,一片青葱的枝叶十分茂盛,看起来年数不少了。   风北躺在那儿看着贺离,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又变成了小时候那般任性骄纵的模样。贺离下意识的开口:“阿风,别闹。”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和宠溺,风北一愣,微生叶一愣,她自己也是一愣。   贺离抿唇,默默的回头继续和面。   微生叶捏着烧火棍的手紧了紧,细细的烧火棍被他捏的咯吱一响,再捏下去估计就断了。   “梨子,我好饿哦,还有多久饭才会好啊……”风北瞥了瞥嘴看贺离,他伸手揉了揉肚子,看着贺离一脸委屈。好像他已经饿了很多天,再吃不到饭就会饿死了。   贺离翻了个白眼,回头继续揉面。“快了,你再等会儿。”   “唔……”风北淡淡的回应,带着哀怨和不满,随后没了声音。   灶台里的柴火忽然噼啪一声,响过以后,声音悄悄散开,一时间没人说话。   “贺离”微生叶开口叫贺离,贺离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微生叶却顿了一下没再出声,贺离不解,挑眉侧脸看他。   微生叶把头低的稍微过了一些,不知道是火光照的还是什么,他好像有丝脸色发红。贺离想到微生叶的毒还没解,有些担心的问:“微生叶,你不舒服吗?要不你去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弄就行了。路柏不是出去给你找解药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微生叶愣了一下,垂眼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让他去办点事情,中午不回来了。”贺离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忧心微生叶的毒。她把手上的面揉干净又洗了手,走过去蹲在微生叶旁边拉过他的手。   好歹她跟着洛明五年,多多少少学了一些毛皮。虽然及不上路柏是神医的关门弟子,查看一下脉象是否正常她还是懂的。   微生叶身体一僵,他瞥过视线正好落在贺离的头顶。贺离低头撩开他的袖口把了把脉,半晌,微皱的眉松开。“看不出有什么事,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让风北帮我就行了。”   贺离拉着微生叶站起来,推着他朝草棚外面走。微生叶抿唇被贺离推了出去,贺离松开他的手指了指房间说:“回去休息,吃饭我叫你。”   微生叶站着没动,贺离转身准备去继续做饭,微生叶突然拉住她的手,贺离愣了一下,回头。“吃完饭你可有时间。”微生叶说。   贺离皱眉,低头看着微生叶拉着她的手。微生叶呆了一下,然后松开,看着贺离等答案。   贺离收回手,淡淡的说:“你有事吗?”   有事吗?微生叶无语,随后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句:“没事。”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今天是凤舞节。”风北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跑风跑的一塌糊涂。对着贺离以外的人全是冷风,吹得人丝丝发凉,尴尬无比。   贺离并不清楚凤舞节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她只当没听见,然后继续回去做饭。倒是微生叶,走到半道上听见了风北的话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凌厉。风北挑眉,抱之呵呵一笑。   想抢他家的梨子?没门!   等到饭菜上桌,贺离放好了筷子,微生叶和风北早已经好好的坐在凳子上等着吃了。   微生叶规规矩矩,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家太子。风北就不一样了,那姿势,贺离十分想踹他一脚。   她忍了忍,看着风北说“风北,把脚放下去。”   风北无辜的侧脸看贺离,拿着筷子拄着桌沿说:“为什么?”   贺离咬牙,微眯眼。“你放不放。”   “放。”   风北把脚从旁边的凳子上放下去,又伸手把衣衫前摆抚平整,末了还模样怯怯的瞥了一眼贺离,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最后,姿势像模像样的坐着等吃饭。   贺离不语,在风北旁边坐下来。   “吃饭吧。”微生叶说。   一声令下,风北拿了筷子稀里哗啦的一顿风卷残云。贺离呆,微生叶呆……   “风北,你几天没吃饭了?”他拿着筷子每一个盘子里都搅合一下,夹了一筷子菜就往嘴里塞,两颊都塞的鼓鼓的。用力过大的动作还把菜拨出盘子甩到桌子上……   贺离无语,连她都一点儿胃口都没了,更别说微生叶了。   风北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水,又去夹菜的间隙回答了贺离的问题,“我上一顿饭是昨晚吃的,在沙漠里。”末了还继续奋斗桌子上的菜。   “你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觉,没有吃饭,没有休息?”   风北嗯了一声,嘴里还是满满的饭菜。   贺离抿唇,微生叶瞥了风北一眼说:“吃完去我床上躺一会儿吧。”   风北没吭声,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好不容易他吃饱喝足了,贺离瞥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桌子,站起来收拾。风北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看着贺离说“梨子,让他帮你收拾,我吃得太撑了。”   贺离收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抿唇。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盘子伸手去拉了风北的胳膊,风北被贺离拉的趔趄了一下。贺离说,“风北你跟我来。”   微生叶淡淡的看着他们两个出了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铺到他脚下。他垂眼,伸手开始收拾桌子。   ***   贺离拉着风北出了院子一路向西,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她才松开了风北的手。   “说吧。”她坐到旁边的一片草地上,淡淡的说。   风北也走到她身旁坐下,然后身子后仰躺在贺离身边把头枕在双手上。   “梨子,我见到你很开心。”   贺离没有回头也不看风北,微风轻轻吹着,周围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   “嗯,然后呢。”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风北微微闭了眼睛。   “我很困,想睡觉。”   贺离无语,末了,她开口说“你睡。”   远处好几只不同颜色蝴蝶一直在飞,留恋着一朵淡黄色的花。贺离的手抱着膝盖坐着,春天的风很暖。   风北撑着胳膊挪了挪身体,拉开贺离的手让她放平双腿,他挪过去把头枕在贺离的腿上,拉着贺离的手绕过他的脖子。贺离淡淡的垂眼看风北,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干嘛非要睡在我身上。”贺离轻轻的说,风北好像已经睡着了,贺离抬眼去看不远处的风景,又听见风北说:“梨子,我害怕。”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像淡淡的梦呓,又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贺离抿了抿唇,搂着风北紧了紧。   “怕什么。”   风北顿了一下,他闭着眼。贺离忽然感觉风北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末了她听见他说“怕没饭吃啦。”她低头,恰巧看见风北朝她挤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拉风北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懂礼数的。到最后,却做了风北的枕头。   贺离笑“你不是说你有钱嘛”   风北嗯了一声,伸手从贺离背后搂住她的腰。“我是有钱,可是我想吃你做的饭啊。”   贺离不说话,然后风北又说:“梨子,跟你说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先说来听听。”   “今晚你只能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风北睁开眼睛,双手伸过去扶着贺离的脸。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瞳眸里泛着亮亮的光,就像黑夜的星辰一样美丽。   贺离不解,然后说“为什么?”   风北嘟嘴,微皱了眉。“梨子,你乖嘛,你答应我就好了。”   贺离抿唇,抬眼看别处,不说话。   风北两手扶着贺离的脑袋左右摇晃,撒娇的声音说:“你就答应我嘛,就今晚而已啦。”   贺离伸手扒掉风北的手,她低头看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风北好像一愣,漆黑的眼睛暗了暗然后伸手搂住贺离的腰,脑袋又朝着她的肚子凑近了些。贺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反正你不能出去,你要是出去了就再也不理你了。”   贺离微微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不远处。蝴蝶已经飞走了,只留下那一朵淡黄色的花,随着微风轻微的摆动。   “我答应你就是了。”   风北笑,在贺离看不见的角度,笑的非常开心,笑的奸诈狡猾,笑的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此时,正在家里收拾洗碗的微生叶,突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红线糖人系姻缘   风北真的睡了一觉,等他睁开眼太阳已经下山了。贺离坐的腿都麻了,见风北醒来,她抿唇伸手托着他的头把他推开到一旁。   风北直起身手撑地朝着贺离撇嘴:“梨子……”   贺离无奈,伸手轻轻的垂着腿揉揉肌肉。“我的腿被你枕麻了。”   风北瞥了一眼贺离的腿然后欠抽的别过脸偷笑。贺离看着风北抖的十分欢快的肩膀,伸手掐他的腰。风北哎哟一声又疼又痒的躺到了地上,“梨子……梨子别掐了……”   贺离瞥了他一眼,轻哼。风北笑着揉方才贺离掐过的地方,随后他站起来伸手想把贺离拉起来,贺离腿麻的一丝劲儿也使不上,里面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一样。   贺离十分不情愿:“你拉我干什么,我腿麻。”   风北不说话,连拖带拽的把贺离拉起来。半蹲在贺离身旁,风北把贺离背在背上。   “你腿麻了,我勉为其难的背你回去。”贺离不语,双手搭在风北的肩膀上。风北背着贺离走了两步又停住,侧头朝着贺离说:“搂着我的脖子,不然小心我把你甩下去。”   贺离抿唇,慢慢的把手伸过去。   风北走的很慢,像蜗牛一样慢。贺离有些不知所措的侧头看周围的风景,心扑通扑通的跳。好吧,她脸是有点红……天渐渐黑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梨子,你这体质是不是天生的吃不胖啊?”风北没话找话,实际上贺离也真的是很瘦。   贺离愣了一下,随口说:“不知道。”   风北鼻子轻哼,贼贼的笑了笑。“你这样瘦的没几两肉,我想把你拉去卖了都不好意思。倒是天气刮大风的时候好处甚多,出远门都不用走,直接风一吹就过去了。”   贺离挑眉,涮她呢?“你想把我卖给谁?”   风北哈哈笑了两声:“现在,暂时不想卖。”以后也不想卖。末了又加了一句“等以后我没钱花了,唔……到时候就不一定了。哎,希望那时候的人都像猪一样蠢,能够把你卖个好价钱。”   贺离不说话,垂眼看着眼前这片不算宽广的背,她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他背着她走了很多山路。她手里拿着灯笼给他照明,他累的满头大汗还不让她下来自己走。那时候的他们,很单纯。   这条路一直向东,便会到达微生叶家门口。一路上贺离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不远处淡淡的灯火越来越近,还有风北浅浅的呼吸声,有些困意渐渐袭来。   快要到达微生叶家门前的时候,风北晃了晃肩膀轻声叫贺离。“梨子,醒醒……别睡了,前面情况不对。”   贺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朝前看,微生叶家门口明亮亮的好几个火把。借着火把的光,贺离隐约能够看见十几个官兵分两排守在微生叶家门口,她的瞌睡一下全醒了。   风北瞧见路旁的一棵树,走到树后面把贺离放下来。贺离手扶着树干探头看过去,除了微生叶家门口的两排官兵,他的房子周围整整围了一圈的官兵!   “梨子,微生叶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来抓他。”风北扶着贺离的肩膀也在观察,他虽是不喜欢微生叶,觉得微生叶好像在觊觎他家梨子。但此时见着官兵把守微生叶的家,他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幸灾乐祸兼落井下石。   “微生叶,是北凉太子。”贺离说。   风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微生叶居然是太子?哪儿有太子不住东宫,住在那种地方的?他的太子当的可真别致。”   贺离摇头,她正仔细的看着那边的动静。“我也不知道。”   那边,微生叶已经走出家门,身后跟着路柏还有几个看似官职不低的侍卫。一个文官手里拿着圣旨,表情淡淡的。   贺离松了一口气,照这样看,他们倒不像是来抓微生叶的。   微生叶侧脸跟那个官员说了什么,官员点头。然后一行人就停在了门口,微生叶好像四下扭头在找什么东西。一刻钟后,官员询问了微生叶什么,微生叶点头。官兵举着火把开道,贺离这才看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提起来的心落了地,贺离回头不再看下去了。“微生叶不是被抓,那些人应该是来接他的。”   风北不说话,微生叶怎么着他才不管,好歹也是一朝太子,就算被官兵抓了能怎么地?   “今晚我们没地方去了……”风北撇嘴,伸手揪了旁边的一根草在手里把玩,挑眉看着贺离说:“你想睡觉吗?你才刚睡醒,再睡就成猪了。”   贺离呼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着背后的树。“现在没地方去,睡觉也没地方睡啊。微生叶那个院子是不能去了,咱们两个南丰人,还是离官兵远一点儿才安全。”   风北点头,对于贺离的话表示赞同。贺离靠着树双手抱胸,抬头看星星。   “我的包袱跟墨宝都还在微生烨的别院里,我得想办法把它们弄出来才行。”   “墨宝?”   贺离翻了个白眼:“墨宝是我的一匹马,跟了我很多年了。你不是见过么。”   风北哦了一声,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今晚的月亮貌似很圆,其实明天才是十五。   沉默了一会儿,风北做了个决定,拉着贺离的手开始走。贺离不解:“去哪儿?”   风北扬了扬手里的草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贺离无语,钊垣把她带到微生烨的别院的时候,也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她现在有一种被人拐卖的感觉。   风北拉着贺离一路朝着燕明城走,照这么走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是燕明城的主大街。   “风北,再走就是主大街了,这么晚了你去大街上干嘛。”   风北笑,响响的吹了个口哨心情颇好。“带你去睡大街,宽敞又舒服。天为被地为床,再一壶酒,梦里归乡。”   贺离抿嘴,他居然没因为五年前喝酒被风七临罚的事情留下阴影。   又走了一段路,贺离隐约听见一些声音,噪杂着也分不清。   当风北拉着贺离走出一条暗巷又拐了个角,眼前一片人声鼎沸。人潮涌动之中,有人卖面具,有人卖吃食,还有很多小玩意儿。   贺离有些愣,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在洛阳的那五年,虽然洛月有时候会去拉她一起出去玩,但她多半都拒绝了,然后刘志远陪着她去做移动钱袋兼搬运工。   “梨子,今晚我们好好玩一回。喜欢什么买什么,我付钱。”风北拍了拍腰间的暗袋,自信满满的对贺离说。   贺离轻笑,侧脸看他。“有钱不能这么乱花,等到你没钱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风北笑,不说话。只要是她喜欢的,有钱没钱他都想办法送给她。   他伸手拉着她朝着人群挤进去,人很多,风北走在前面,贺离跟在后面。有时候人挤的贺离根本走不动,风北拉着她的手就在前面停下来等她。   很多个人头从他们旁边经过,他们又成为别人眼中的路人。贺离忽然间觉得很开心,不仅因为手心的温度。也因为,众里寻他千百度,不用蓦然回首,他就在灯火阑珊处。   贺离情不自禁的挂上微笑,风北也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本来他让贺离晚上不要出门是怕微生叶趁虚而入,他还想着等晚上的时候好好的整一把微生叶。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微生叶居然脚底抹油溜了。也好,他带着梨子出来玩,可比整微生叶更开心。   “梨子,那边又卖糖人的,我们去捏一个。”人多,风北说话的音量也比平时大了一倍,贺离点头,风北拉着她去买糖人。   卖糖人的是个老头,花白的胡子都到胸口了。旁边的牌子上还写着一句话,‘命定姻缘,红线糖人。’   贺离的等了好久,买糖人的人很多。大都是一男一女相携而来,做好了两个糖人就用红线绑在一块儿。男子拿着女子的糖人,女子拿着男子的糖人,然后一起朝着不远处的一座桥走过去。   贺离等了好久,风北终于拿到两个糖人递给她一个。风北果然还是爱玩,瞅着两个糖人开心的很。“梨子你看,你的嘴一点儿都不像,哈哈哈,没我的漂亮。”   贺离翻白眼,“你的鼻子也歪了,而且,阿风你说你的糖人比我的漂亮?真的吗?”哈哈哈哈……贺离憋笑憋到内伤。   风北愣了一下,好像这才发现。男子怎么能用漂亮做形容词……   于是他赶紧改口“是潇洒,潇洒英俊啦。”   贺离还是笑的停不下来。   风北撇嘴,哼了一声扯着贺离的手随着人流走。   他们手拉着手拿着糖人随着人流过了一座桥,桥上人很多。他们都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把糖人丢进水里。贺离看着奇怪,风北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拉了一个人就问,“姑娘,你们为什么把糖人丢进水里啊。”   “红线糖人当然要丢进水里,月老才会保佑我们白头偕老啊。要是……”那个姑娘还没说完,就被扯走了。   风北挑眉,想了想。糖人要丢进水里,月老才会保佑姻缘?不对啊!   凤舞节的传说他知道一点儿,可这红线糖人不是这么玩的啊。难道糖人不是用来吃的,是喂鱼的?   贺离也问了几个路人,都是话说一半就被扯走了。   最后贺离跟风北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决定,不扔。   这么漂亮这么像自己的糖人被扔进水里,难道不会有一种自己跳河的感觉吗?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下了桥。所有人上桥的时候手里都拿着糖人,下桥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惟独他们俩捏着糖人没扔。下桥的时候很多人看着他们俩眼神异样,风北挑眉,不予理会。   风北两三下把贺离的糖人吃了个光,贺离捏着倒是一口没舍得吃。末了,风北虎视眈眈的盯着贺离手里的糖人说:“要不要我替你吃?”   贺离笑的淡淡,很无辜的把糖人递给风北,笑眯眯的说:“你确定要自己吃自己?”   风北挑眉“有何不可,这就是个糖人嘛。”   他说完朝着贺离手里的糖人趴过去,贺离收势不及,风北的速度太快。贺离只好一边把手往回收一边把头低下去,想先把糖人塞进自己嘴里。   贺离咬住了糖人,却只咬到了一半……   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风北,他漆黑的眸子里有贺离的脸。贺离囧……下意识的想要松开糖人,不跟风北抢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开,风北已经开始咬那边的糖人。他吞掉自己嘴里的糖人,甜甜的唇瞬间贴上贺离。她脸红,一颗心瞬间跳的很快。   风北把舌伸进贺离嘴里,她口中的糖人尽数被他掠走。绑着糖人的红线慢慢消失在两人口中,他一手搂着她的腰慢慢闭上眼,另一手遮住她的眼睛。贺离只能从风北的指缝里看见一丝他光洁的额头,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他对于她的掠夺之中。   这不是只有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深情的告白   夫妻……这两个字好像一盆冷水瞬间朝着贺离泼下来,凉透了心。   她怎么能忘了,他有未婚妻!   贺离伸手用力推开风北,没看他脸上的表情极快的转身就挤进了人群里。她不能跟他这样,这样下去他的未婚妻情何以堪?贺离虽然很平凡,但是绝不做这样坏人姻缘的事情!   贺离的手从风北手里挣脱,不过一眨眼就钻进人群不见了。风北心里忽然开始慌乱,铺天盖地的卷住了他。抬眼看着茫茫人海转眼就没了他的梨子……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唇,方才,他吻了她……   “梨子!”他开口大叫,视野里全是人头,他已经找不到他的梨子究竟在哪里。   他在绝望里挣扎了五年,五年后,师父告诉他她还活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还是跳着的,他开始觉得他剩下的日子里并不是只有踏平北凉救母亲的任务。他的梨子还活着,还安好的活在天涯的某一处等着他去找她。   他慌忙的下山,直奔师父说的路线沿途寻找。在莫回镇外看到她安静的趴在石桌上睡觉的时候,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不敢走近。他多害怕她的再次出现只是一个梦……   他马不停蹄的寻她,却不能够告诉她他就是季云风。他害怕,害怕她会恨他讨厌他……   “梨子!你在哪儿!”风北发疯一样的扒开人群开始寻找,贺离躲在街角的一处暗巷里背贴着冰凉的墙收回视线。   他有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叫月儿。他说过月儿可爱任性,可他偏偏喜欢月儿的可爱。他说他的月儿粉红的脸蛋像大苹果,他说月儿虽然骄纵但是他喜欢……   将近子时,人群慢慢散去,风北转遍了整个主大街,完全看不见贺离的影子。贺离一直躲在暗巷里,更夫敲响了子时的梆子声。贺离收回视线慢慢闭上眼,转身离开。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忽然迎面过来一张渔网!贺离大惊急忙后退,身后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手持刀剑堵住了贺离的去路。   贺离把随身携带的石子捏在手里,一边默默的往后退。   将近十几个黑衣人就这样把贺离围堵在暗巷里,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贺离极快的思前想后,冷声问“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贺离抿唇,绷紧了浑身的神经。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贺离调整了姿势,手中的石子朝着巷口的黑衣人击去。   贺离在洛阳的五年,别的没学会,点穴她倒是学了七七八八。   只要打发了巷口的黑衣人,她跑出去,风北应该还没走远。再不济,外面人多,也便于她浑水摸鱼的逃跑。   黑衣人似是没想到贺离会出招,可他们到底是有功夫在身行动敏捷。贺离打出去的两颗石子只打中了一个!   贺离咬牙……朝着巷口奔过去的同时又朝着另一个黑衣人打出手里的石子。   黑衣人有了防备,贺离自然更不容易得手。   “风北!阿风!”   眼看着贺离根本斗不过十几个黑衣人,后面的也都围了上来。她只能扯开嗓子大叫,希望风北能够听到……   后面的黑衣人拉着渔网上来了,贺离腹背受敌根本不可能再逃脱!   “梨子!”风北听到贺离隐约的叫声,急忙跳到屋脊上朝着声音传来的的方向跑过去。贺离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么紧张的叫他!   风北赶到的时候,贺离已经被人装进了渔网里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风北站在屋脊上看着暗巷里的十几个黑衣人,冷冷的开口“放开她。”   “你们带着她回去,这个人我留下来对付。”一名黑衣人极快的决定了行动方案,其他的黑衣人背了贺离跃上房顶就跑。   风北眼神一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语,挥剑就跳上屋顶朝着风北攻了过来。黑衣人手持长剑,雪亮的剑刃泛着寒光。风北镇定的站在那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虚握在腰间。   黑衣人手执长剑直指风北的面门,剑尖转眼到了眼前,风北抿唇,平举胳膊右手掌心向外。   “停。”   黑衣人一愣,动作收势不及还是朝着风北刺了过来。风北侧头,剑尖贴着他的耳朵擦过去。   黑衣人掠到风北的身后,长剑仍旧横在胸前。“打架就打架,打到半路还喊停?你以为是撒尿,说停就停!”   风北低头侧耳,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转身看着黑衣人嬉皮笑脸:“这位大哥,方才你们抓的是我娘子……大哥武功高强人多势众,眼瞧着我是救不了她了。我也不问她是如何得罪了你们,但求大哥行个好,带我再去同她见上一面,好让她告诉我家中的银子藏在何处,以免她去了,我还要穷困潦倒度日。”   黑衣人一愣,挑眉。“你娘子被抓了,你居然只想着银子?”   风北笑,挥了挥手一副意气风发天下尽在我手的架势。“古人诚不欺我,银子不是万能的,没了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黑衣人哈哈大笑,风北暗地里眸光一闪,继续说道:“大哥……行个好,待我拿了家中的银子,回来分予大哥一半。若是他日赌场得意,定是不会忘了大哥的!”   ***   贺离一路被人背着,半路里被颠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末了,背她的人终于停下,贺离砰的一声被丢到了地上。   睁开眼,满目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明,身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被人点了穴道,她一动也不能动,连说话也不行。   贺离被扔下以后,黑衣人迅速撤离。贺离再度闭眼,不用想了,抓她的人除了微生烨不会有别人,而这次也不会再有微生叶来救她了。不管是吃毒药还是干什么,贺离都觉得没什么了。只是不知道风北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被抓。   过了不知道多久,贺离倒在地上,贴着地面的半个身子都被冰的有些麻木了。身后响起开门声,接着砰的一声,有东西被扔了进来。   “你们猜猜,这个男人进来是干嘛的?他不是来救他娘子的,他是来问他娘子把家里的钱放在那儿了,他好继续去吃喝嫖赌!哈哈……你说我要是不帮他这个忙,都对不起他……”   贺离听得出声音,这是那十几个黑衣人中的领头儿的。那他说的男人……难道是风北?!   黑暗里响着浅浅的呼吸声,隐隐的泛着桃花的香味。贺离颓然,风北,果然也是进来了……   呼吸声蓦然一重,黑暗里风北闷哼一声,随即响起衣裳窸窣的声音。风北强行冲开了穴道弄开了绳子,趴在地上寻找贺离。   这密室里不见一丝光明,他自己都呼吸紊乱、胸膛里气血翻涌,也听不清贺离究竟在哪里。   等到手边终于摸到一片布帛,风北急忙过去捞起地上的贺离。风北给贺离解了穴道,还不等松绑,贺离就压低了声音望着风北:“你怎么样了……”   风北不说话,伸手给贺离松了绑。贺离得了自由伸手去触风北,她的手贴在他胸前,触到一片濡湿。   “阿风……”   风北还是不说话,扯了贺离拥进怀里。他在贺离背后手里拿着帕子捂住嘴,慢慢把血吐出来然后塞进衣服里。手心擦了擦唇上的血迹,风北低低的干咳了两声。   “梨子,今天是凤舞节呀。虽然过了子时不过天还没亮,应该还作数吧。”   贺离不明所以,“做什么数,你没事吧……”   风北嗯了一声,搂着贺离又紧了些。“我没事,你听我这样像是有事嘛,呵呵。”   贺离不语,慢慢推开风北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   沉默了很久……   “阿风,月儿她,还好吗。”贺离开口,其实她哪里认识他的月儿,她不过是想提醒他、提醒自己。   风北愣了一下,“月儿?谁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月儿……   贺离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未婚妻。”   风北不语,随即哈哈的笑了两声。抚了抚胸口挨着贺离盘膝而坐,“梨子,我没有未婚妻了。五年前,我们就解除婚约了。”说起五年前,风北不由得一声喟叹。   “为什么?”贺离诧异,却意外心底竟有一丝欣喜,就像一直拦在面前的一条河忽然不见了。   风北低头,轻轻的说“我以为你知道的。”风北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的拂过贺离的心。贺离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抱了自己的膝盖,不说话。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冰凉的密室里有些冷,风北抖了抖,随即伸手拉了贺离的手。贺离挣了挣,风北强势的把她拥进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两手圈着贺离锁的紧紧的。   “梨子,我喜欢你,很久了,远远比我在没有你的五年里挣扎的时间还要久。”风北闭着眼,像是陷入回忆。贺离挣扎,他又收紧了怀抱。   “你不要动,你听我说。”   “梨子,你知道当初你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或者难过都已经不能概括我的感受,我觉得我就像死了一回。我每天早晨起来再也看不见你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我刚学会了吃饭的时候给你夹菜对你好,你就不见了。我本来想着,先把你送下山去确保你的安全,等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情以后还有命的话,我一定回去娶你。我不敢明目张胆的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怕我万一回不来就糟蹋了你一辈子。梨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那么的害怕。”   贺离闭眼不说话,她无法开口,因为喉咙哽的那么难受。   “在莫回镇外看见你的第一眼,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我一路从华清峰上下来,骑马三天只吃了三顿饭,连阖眼都不敢。我怕我万一躺下睡了,你就从我眼皮底下走了我都不知道。看见你的时候太阳才落山,你趴在石桌上安静的睡着,我就跑回镇上细心打扮了一番。我想我们五年没见了,你也肯定长的不一样了。师父说师叔治好了你脸上的疤,我从遇见你的第一天晚上就知道如果没了那块疤,我的梨子一定会很漂亮。我特意打扮了一番照了镜子,却还是掩不住黑眼圈和满脸疲惫。”有温热的水滴在贺离的头顶,浸入发丝。“我等着天黑了才敢靠近你,等你醒来才鼓起勇气跟你说话。梨子,你从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风北笑,笑的有些自嘲。“我害怕你讨厌我,怕你怨我带给你的命运转折。”   贺离伸手轻抚风北的脸,指腹触到湿润的水渍。“阿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以为只要她再也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会慢慢忘记她长什么样子,甚至到以后会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贺离说“我从没有怨你带给我的一切,我甚至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   风北笑,他收紧怀抱搂着贺离几乎把她揉进身体里。   “梨子,你是我这一辈子遇见最好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第一次告白……而已…… ☆、双双落网的以后   贺离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一切来的太快,出乎她的预料。她并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在风北心里已经重要到那种地步,她也并不曾怀疑风北所言是真是假,因为他从来没骗过她……   “阿风,不管你要做什么,和你一起以后又会遇到什么,我都不会怨你、不会恨你。如果非要到那一天,我所经历过的遭遇过的,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更疼。所以阿风,我会记着你今天说的话,就算以后都成为纪念,我也情愿。”贺离把脸紧紧的贴在风北的胸膛,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桃花的香味,成为她此刻心中最美的最美。她伸手搂紧风北的腰,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如果爱人之间还要做什么事情,能够心灵相通便已然决胜千里。   密室的大门被打开,沉重的石板门被机关拉起,发出沉闷的声音。风北呵呵一笑松开贺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脸上的表情全是真诚。“娘子,你就把藏银子的地方告诉我吧。为夫的求你了还不行嘛!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便成全了为夫在世上的日子可好?”   贺离眯眼,伸手用力推开风北。风北被推的几乎躺倒在地上,两手急忙撑在身后。贺离撇开眼,恨铁不成钢。“你我夫妻一场,我遭此大祸你不救我也就罢了,还想着家里的银子!”   风北撑着爬到贺离身旁伸手拉她的胳膊,可怜的模样:“娘子,你便可怜可怜为夫吧。你也知道为夫的习惯,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为夫没了你还能忍,若是没了银子你可叫我怎么忍啊。”   啪啪——   门口响起微生烨鼓掌的声音,贺离这才望过去。微生烨一身锦衣华服,背后的通道墙上都插着火把。“这可真是郎没心妻没义,这辈子你们俩能做夫妻也真是登对。”   贺离抿唇不语,如果微生烨不疑心她跟风北是夫妻的身份,相信风北只是个游手好闲之徒,那么把风北送出去是有可能的。   “你是谁?”风北看着微生烨开口,眼神赤果果的打量微生烨,瞧见他一身打扮价格不菲便开始眼冒金光。   微生烨挑眉,下巴微扬。“本王的名号,岂是你等市井小民能够知晓的。不过……”他顿了一下,眼神看向贺离。“只要你家娘子肯帮本王一个忙,本王保证你们两口一辈子荣华富贵。”   风北貌似急不可耐的跃跃欲试“什么忙?”   微生烨瞥了他一眼,又嫌恶似的别开脸。“这个忙,你可帮不上,要你家娘子才行。”   “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帮你的。”贺离冷哼。   微生烨不怒反笑,“先别这么急着回答本王,在这地下密室里,你们也逃不出去。本王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就敲墙三下,自会有人带你们去见本王。”   贺离冷眼看着微生烨笑着离去,密室的大门又被重新关上。隔绝亮光回到黑暗的一刹那,风北脸上的表情尽数抹去。   “梨子。”   贺离伸手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过来风北身旁,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隔墙有耳。”   风北不说话,把贺离揽进怀里。   “娘子,你就答应了方才那个人帮他一个忙吧。咱们既可以有钱,以后又有了靠山,一举两得啊。”   “我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太子殿下与我有恩,我是断断不能不能帮着别人害他的。”   风北明了了事情的大概,不再说话。贺离也安心的趴在他腿上想办法,想着如何能先把风北放出去。末了,却听见风北喊她“娘子……”   贺离浑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伸手在风北的腰后轻轻掐了一下。风北哎哟一声轻吟,贺离憋笑憋的很辛苦。   他长大了,自己也长大了。他们却仍然像小时候那般,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知道他说每一句话的意思,这真是可怕的默契。   风北说“娘子,你得为自己想想,为为夫的想想。为夫不是不想救你,实在是你较之银子来说,为夫比较需要银子。”你不要想我,想想你自己。   贺离又伸手掐他:“别跟我提银子的事儿,想要银子就自己回去找,我是不会告诉你藏在哪儿的。”我出不去,你出去。   “娘子,非要这般为难为夫吗?”要走两个人一起走。   “你我夫妻直至今日,我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不要再叫我娘子,我承受不起。若是有来世,我走路都一定避着你走。”你出去了才好救我。   风北不说话,搂着贺离微仰起脸深呼吸了一口气。   微生烨让贺离去接近微生叶做细作,如果贺离再继续不同意,他肯定会采取别的办法。要么用毒药控制贺离,要么就让贺离死。贺离的意思是想先让他出去,可他出去了能干什么?找微生叶吗?微生叶才被圣旨接走,如果不是自身难保,就多半是回了宫。皇宫大内,他又怎么见着微生叶叫他来救人呢!   风北思来想去,末了,笑开。   “娘子,为夫想明白了。银子都不重要,为夫一辈子跟你在一块儿才最重要。”   贺离抬脸看风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根本看不清楚风北的脸。伸手抚上他的眉眼,贺离轻笑。倾身过去俯在他的耳边说:“阿风,总要活着一切才有意义进行下去。如果死了,我们都死了,还有什么用。没有人或事能够证明我们存在过,所以阿风,你听我的。”   又过了多久,有人送饭进来。贺离叫住送饭的黑衣人,指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的风北恶狠狠的说:“把这个人给我弄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算我这辈子嫁错了人!你们赶紧让他滚,立刻马上就滚!”   贺离说话的时候拉着黑衣人的袖子,在密室了呆的久了脸上身上全是灰。她脸上的表情眼里的讯息,全是厌恶。黑衣人看着贺离很久,深褐色的眸子沉沉的望着她。   贺离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伪装的还不够好,于是她松开拉着黑衣人的手抄起地上的饭碗就朝着风北砸过去!满满的白米饭撒了一地,几块咸菜夹杂其中。饭碗砰的一声砸在风北的肩上,风北咬牙蹭的一声站起来。几个大跨步走到贺离身边揪着她的衣襟把她半提起来。   “我对你那么好,你到死都不愿意把家里的钱给我!也罢,你愿意死就死好了!老子还有大好的年华未过,等我回家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到你藏的银子!”   “够了!来人,把这个男的给我拉出去!”黑衣人大手一挥,守在外面的两个黑衣人上来架着风北就拖了出去。密室的大门被再一次关上,贺离无力的重新坐到地上,松了一口气。   风北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离一直没有吃东西也睡不着。周围黑漆漆的阴冷,安静的可怕。   她并不是很害怕,因为她最怕的事情不过是风北会遭受什么。现在风北出去了,她什么都不怕。如果能够有人来救她,自然是好。如果没有……没有救算了。   只不过,洛明让她找的那个女人。她到底是没有找到,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跟风北有没有关系。其实她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如果真的要死,最遗憾的也不过是没来得及看风北最后一眼。   ***   贺离被人换了地方关押,还是跟原来一样的密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贺离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看看来的谁了。这期间,有人进来送过饭,她一口没吃,然后就再也没人送了。   “本王以为,人最虚弱的时候最识时务。本王这回再问你一次,你是做,还是不做。”微生烨在贺离身旁蹲下,贺离窝在墙角蜷成一团,微生烨堵在那里就像巨兽看着眼前已经没有逃跑能力的猎物。   贺离不说话,她没什么好说的。   微生烨笑,伸手揪住贺离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来。他凑近在贺离的耳边:“本王再问最后一次,做,还是不做。”   贺离仍旧不语,连眼睛都没有挣开,眉头不过微微皱了那么一下。   微生烨轻哼一声:“或许你还不知道,本王那个太子哥哥已经派人在四处找你了。本王知道,可能是你那个丈夫跑去求救了。”他顿了一下,观察过贺离的反应又说:“但是本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外面那些人想破头也不会找到你在哪里。还有,你不要以为本王拿你没办法,你那个丈夫,可是在本王眼皮底下溜达好几天了。本王仁慈,要不要把他请来跟你聚上一聚?”   贺离心中一颤,还是没睁眼。既然她跟风北已经演戏演到那种地步了,微生烨已经相信了风北是她的丈夫,那么他没道理不相信风北会为了钱不要她。再者,这也可能只是微生烨在诈她。   好一会儿,贺离还是没搭理微生烨。微生烨渐渐失去耐心,揪着贺离的头发一甩,贺离的头砰的一声磕上密室的墙壁。   “来人,替本王让贺离姑娘好好开开眼,长长记性,本王的耐心真的已经耗费光了。”微生烨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贺离,淡淡的说。   “你还是直接杀了我比较好。”贺离伸手扶头,感觉一股子温热渐渐流进脖颈,整个脑袋昏沉沉的。   “本王可不舍得杀你,但若是你要死,本王也是拦不住的。只是不知道本王那个太子哥哥瞧见你的尸首,会是什么模样。再如果,本王报告皇上说南丰有个细作混进来被本王抓住就地正法了,又会如何。哎,本王真是难做……”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今天战8000,我居然手贱去PS了。呜呜呜呜……我的大结局,我的新坑,我的大纲还没写啊擦!妹纸们抽我吧,踩我吧,今天战不出8000就剁手! ☆、被放出来的以后   贺离蹙眉,微生烨这人她算是看明白了。城府不深却阴狠至极,这样的人,呵呵……   贺离不再说话了,微生烨伸手朝着门口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一边撸袖子一边朝着贺离走了过来……   “贺离姑娘,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你如此不识抬举,本王也是没有办法。本王开出来那么优厚的条件你都不答应替本王做事,你既是无福消瘦这世上的荣华富贵。那么,你就指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微生叶背对着贺离侧着脸,贺离只能瞧见他的轮廓,跟微生叶长的真的很像。   贺离靠着墙角默默闭眼,她不怕死……真的不怕……   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后颈忽然剧烈的一痛!贺离歪倒在地上。   “把噬心蛊给她种上。”微生烨淡淡的吩咐过后,抬脚出了密室。   ***   贺离没想过她还能再次醒过来,微生烨不是要杀了她吗?抬眼看四周,这是一个破庙,她正处在一堆稻草上,旁边墙角还有一只老鼠。好像忽然感觉到有人看它,老鼠叽了一声快速的跑掉了。   贺离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后颈剧痛之外,其他没有一处伤痛。她松开手放下衣袖,仔细寻思了一番。微生烨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了她,他一定对她做了什么!不然他就算是杀了她也不可能把她完好无损的放了。   “梨子!”破庙门口传来风北的喊声,贺离心中疑虑更甚。到底微生烨做了什么这么让他有把握的事情,不但放了她,居然还派人通知了风北来接她!   风北很快跑进了庙堂,三两步跑到贺离身边蹲下,二话不说劈手就将贺离搂进怀里。他的心还在跳,无尽的后怕还在撕扯。“梨子……”他叫她,仅此而已。   贺离嗯了一声,伸手回抱风北。他在害怕,她懂。   风北抱着贺离,很久,贺离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了。她轻轻拍了拍风北的背,“阿风,我还在。”   风北嗯,声音有些哽咽。在这短短的两天三夜里,他一刻都没敢阖眼。好不容易通知了微生叶找人,找了一天还一无所获。若不是他今早忽然收到一张莫名的纸条,他到现在都还找不到梨子。   “梨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有没有受伤?有没觉得哪里不舒服?”风北想起了什么,松开贺离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又捧住她的脸。   贺离三天没吃饭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眼前的风北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整个眼眶都是黑的,满脸的邋遢,衣襟上还有之前的血迹。怪不得贺离闻到一股子味道,原来是风北好几天没换衣服洗澡了。   “阿风,你有没有吃的,我很饿……”贺离被风北捏着手臂,有点儿疼。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贺离囧,风北又把她搂进怀里。   “梨子,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再也别这么做了,你知道我宁肯跟你一起死。”   贺离嗯了一声,不说话。就算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她的决定也不会变。   一生之中一旦有了至关重要的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以他为先。而贺离和风北,他们在彼此眼中,都是最重要的。   风北打横抱着贺离出门,她双手搂着风北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阿风,你还是背着我吧。”这么抱着,她紧张……   风北摇头不看她,注意着脚下的路。“你在我背后我看不到你,我会没有安全感。”这理由冠冕堂皇,他才不会告诉她,她的脸有多红。   贺离撇开脸,心跳的有些快,却在院子里看到了墨宝和她的包袱。贺离笑,墨宝胖了一圈儿,一定是在王府吃的太好又不运动的关系。   贺离很开心,拍了拍风北指着墨宝说:“阿风阿风,是墨宝,我的墨宝跟我的包袱。”   风北侧脸看了一下,真有一匹马,马上还挂着包袱。这匹马看着有点儿眼熟,仔细想了想,原来在莫回镇的时候他见过。   风北嗯了一声,抱着贺离继续走。贺离愣了一下。“放我下来吧,我们骑马回去会快很多的。”   风北抿嘴忍着嘴角的弧度和心里的窃喜,“叫墨宝跟着我们就行了,我先带你去吃饭沐浴换衣裳。”   贺离哦了一声,垂下眼睑,视线落在风北的下巴处。原本光洁的皮肤已经长出的青色的胡茬,贺离心情甚好的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有些扎手……   “梨子,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摸我下巴。你觉得合适吗?”贺离的动作让风北觉得心情甚好,难得的调笑她。   贺离像是偷东西被人逮了个正着的小偷,急忙收回手搂好风北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装睡!   风北笑,搂在贺离腋下的手动了动,贺离被挠醒,装不下去了……   “阿风,别闹。”   风北望天,十分无辜状。“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   风北抱着贺离走了很久,天黑的时候也没走回城里。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农户借住。开门的是个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进了屋,屋里还有两个孩子,都乖乖的睡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贺离坐在凳子上瞧着那俩孩子笑。   不多时,风北帮着妇人端了两碗粥过来。贺离想起身帮忙,却被风北按回凳子上。他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说:“你坐着,我来忙就行了。”   妇人瞧着他俩掩嘴笑着出了门,贺离又红了脸。“别闹。”   风北耸肩,出去帮忙拿筷子。   再回来,只有风北一人。贺离瞧了瞧风北身后,也没见妇人跟过来。就问风北:“阿风,这家的主人呢?”   风北把筷子递给贺离说“女主人去照顾男主人了。”   贺离不解,风北正在给她凉粥说:“我也不知道。”   贺离哦了一声不说话,视线忽然瞥见风北的动作。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舀起来一勺抬高手吹凉,反复动作。他的表情很认真,贺离几乎有点儿入迷的看着他。风北长的很好看,具体好看在哪里贺离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吧。   风北凉好了粥递给贺离,他抬眼,刚好看见贺离在看他。她的嘴角带着笑,两手交叠搁在桌子上撑着头。风北笑,把碗往贺离身前一放,顺势站起身来两手撑着桌子倾身过去看着贺离。   “这样看,会比方才仔细许多。”   贺离囧,回身、低头、四下瞥,下意识的想找事情隐藏一下自己的慌乱。再抬眼,风北已经坐回了对面,一边喝粥一边看着贺离笑的很开心。   “阿风!”   风北咽下嘴里的粥,努嘴指了指贺离面前的粥。“梨子快吃饭,吃完饭快睡,睡醒了我带你回去。”他说的倒是轻松,语气里分明还是乐的很。   贺离没好气的瞥风北,然后伸手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喝粥。粥的温度刚刚好,贺离悄悄的笑。   吃完饭去睡觉,贺离又犯了难。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   风北抱着贺离把她放到床上,贺离一直脸红红的。风北笑,伸手把被子给她拉好盖到下巴处。贺离看着风北两边的脸颊火烧一样,风北忍不住笑出声。“你脸红什么。”   贺离哼了一声不说话,侧身往床里侧不经意的挪了挪。   风北瞧着贺离的背,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拉了一张椅子放到桌子旁边,自己坐进去后把腿放到了桌子,靠着椅背闭上眼。   贺离见没了动静,灯火也灭了,悄悄地回过身看过去。从窗外进来的月光照上风北的脸,莹白如玉。   一夜好眠,第二天贺离醒的时候,风北已经起了好一会儿了。睡了一觉觉得身体恢复很多了,贺离起身下床。穿上鞋子才迈出一步,贺离忽然脚心一痛,接着眼前一黑便朝着前面直挺挺的倒下去。   风北方才推开房门,便瞧见贺离快倒在地上了,他一个大跨步走过去接住她。把她抱过去放到床上,贺离好端端的身上也没有伤,那她这样是怎么了?风北也搞不清楚。   他正要转身去找女主人来给贺离脱了衣服检查一下,贺离皱着眉悠悠转醒。   风北坐过去拉住贺离的手,焦急的询问:“梨子,你怎么样了?”   贺离伸出另一只手扶额,觉得脑袋里嗡嗡的疼。“我没事,就是觉得头好疼。”   风北不敢耽搁,吃过早饭就带着贺离回了燕明城。城门口处,贺离远远的就瞧见了路柏。路柏对贺离有戒心,贺离也不欲与他多攀什么关系。她把脸转向另一边靠在风北的背上,风北骑着马入城。他没见过路柏,自是不认识的。   贺离本想就这么走过去算了,路柏却拦住了他们。   “贺离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路柏说的及其客气,贺离无法,只得应了。风北不认识他,贺离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他才嗯了一声不语。   “路柏,我身体不太舒服,等过几日在去拜访行吗?”贺离虽然感谢微生叶救她,可是她着实不适合再跟皇室的人打交道。尤其别人还防着她,她就更不想去了。想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能拖就先拖着好了。   本以为路柏不会反对,谁知他却说:“主子家里有好的大夫,正好能给贺离姑娘瞧瞧。   贺离有些猜不透路柏的意思了,不过既然他这么坚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可了。   贺离本来以为,微生叶是被接进了宫。路柏领着贺离却是到了一所府邸,上书季府二字。贺离看见牌匾上的字迹,一颗心莫名其妙的跳了两下,心底冒出一股子不安。   进了府,墨宝被下人带走安顿。路柏径直带着贺离和风北两人去了后院,风云轩前,路柏停住脚步,伸手示意两人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远赴北凉的真相   贺离默默的与风北对视一眼,风北拉着贺离的手上前推开了房门。贺离握紧了风北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原来紧张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推开房门,正中央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上的男子,白衣翩然,风姿卓越。贺离感觉风北的身体忽然一震,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才发现他的眼光停留在画像上,满目的震惊。   “阿风……”贺离轻唤,风北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   “季云风。”旁边忽然传来微生叶的声音,竟然叫出了季云风这个名字!从踏进这个房门开始,贺离觉得有些事情就好像一头蛰伏的狮子一样,就要把人吞掉。   微生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停在风北右手边三步远。   “季云风,画上的男子,你认识吗。”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陈述。贺离蹙眉,微生叶,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在之前那座破庙里,他就一直追问风北认不认识风七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感觉到贺离的目光,微生叶垂眼笑了笑。“贺离,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画上的这名男子,是我的父亲。如果他也是季云风的父亲,那么,我跟他的关系,就是同父异母……”   风北忽然打断微生烨的话,“你胡说!”贺离的手被他握的生疼,指骨都挤在一处。他转脸朝着微生叶大吼,声音里全是不相信。   微生叶笑,淡淡的,很镇定,他走到画像下的香案上燃了一炷香奉上。背对着风北:“我知道你不信,你跟我来。”   微生叶抬脚绕过香案,贺离拉着风北跟过去。风七夙的画像对面居然又是一副画像!那上面的女子,正低头抚琴,十指修长笑容妍妍。贺离瞪大了眼睛,这个……不是洛明给她看过画像的那个姓季的女人吗!   风北压抑着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这两幅画像就像颠覆了他的一切。他发疯一样冲过去揪住了微生叶的衣领,双目赤红。“微生叶!”   微生叶被风北推着抵上不远处的桌子,整个人都几乎被风北压在桌子上。   “季云风,这个是你的母亲。对吗。”   风北整个人已经快要疯了,贺离跑过来使劲儿把他从微生叶的身上拉开,微生叶已经被风北掐的红了脸。   “季云风,你母亲的画像是我们的父亲临终之前画的。你父亲的画像,是我母亲画的。”微生叶说话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很平静,就像春日的湖面,风和日丽不起一丝涟漪。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甚至是恨我。也知道你很想问我你的父母在哪里,但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在一起,很幸福。”   风北又要挣开贺离冲过去,贺离伸手死命的抱住风北,他的愤怒让她几乎无所适从。小的时候在一起,他说他没有父母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他的痛,很痛。父母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贺离很清楚。也许他现在脑袋里除了愤怒根本想不起其他的,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找到的只是两幅画像。   贺离转头看微生叶“告诉我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微生叶点头,转过身背对着贺离和风北。贺离将愤怒的风北按进椅子里坐好,微生叶倒了一杯茶过来。   “我娘是北凉皇帝的姐姐,两国大战想必你们都非常清楚。那一年,我娘随着皇帝去了战场,遇见了风七夙,你爹,也是我爹。三次交战以后,我娘不可抑制的爱上了风七夙。那一场战争最后的两败俱伤也是她策划的,你们都以为风七夙死了,事实上只是我娘掳他来了北凉。他不爱我娘,我娘便派人去南丰杀了风家全家,撸了你母亲。我娘很骄傲,觉得她堂堂一个文武双全的北凉第一美人竟然还有男人不要她。她一怒之下用你母亲威胁风七夙,后来,你母亲被休妻,风七夙娶了我娘。再后来,你母亲被人救走,我娘也怀了身孕。风七夙急疯了,无奈他被我娘废了武功,只能每日跟我娘闹。再后来,你母亲被我娘的人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带回去只来得及看了风七夙一眼便死了,风七夙在你母亲死后跟着自尽。我娘生下了我和弟弟,也走了。”   微生叶一口气讲完,才转过身来看贺离。他的目光绕过贺离落在风北身上,此刻的风北两手紧紧的捏着衣裳,满脸的肃杀。   微生叶抬脚走到风北身前,低头看着他。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谁。我去南丰也是为了去找你,我娘留下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找到你。她说她欠你的,欠你母亲的,欠整个风家的,可是她不后悔。我娘吩咐了,把爹和你母亲葬在一起,她自己远远的葬在旁边。我知道她知道错了,所以我求你原谅她。”微生叶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季云风,我娘杀了你全家,我代她向你赔罪。如果你肯原谅,我娘泉下有知也安心了。如果你怒气难平,你可以杀了我。”   几乎是微生叶话音刚落风北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如闪电一般掐住了微生叶的脖子。他咬着牙看着微生叶,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母!债!子!偿!”   贺离伸手去拦风北,被风北推到一边。这样的风北,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阿风!你难道想兄弟间互相残杀吗!无论如何,微生叶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你不能这么做!”   风北完全听不进去,脑袋里只剩下报仇两个字。“我风家一百多口人,难道都白白死了不成!”   贺离跑过去拽风北的手“你杀了他,所有人也都活不过来了!”   风北一颤,贺离的话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   贺离伸手使劲儿的掰开风北掐着微生叶的手,微生叶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紫。贺离终于掰开的风北的手,微生叶弯腰剧烈的咳嗽。   贺离伸手抱住风北,她把他揽进怀里用力的抱着。   “阿风,阿风没事了,有我在呢,阿风……”   风北眼睛赤红的盯着微生叶,一眨不眨,他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可是贺离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这却已经是事实。   “阿风,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贺离尝试着把风北带走,远离这个房间。带着他回家睡一觉,睡一觉之后就当做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季府。   风北不动,他就像没了灵魂的布娃娃。贺离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手心里瞬间濡湿,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淌落进手心。   贺离把脸贴在风北的肩上,她说:“阿风你别怕,有我在。”   ***   两日后,贺离拉着墨宝带着风北准备回南丰,微生叶从那一天过后再也没出现过。路柏拦着贺离和风北不让走,于是他们俩在季府住了两天。风北每天都对着他母亲的画像一坐一整天,贺离奇怪,他为什么不看风七夙?   风北说:“对于一个背叛过妻子的男人,从他背叛的那一刻,他就不需要再被后人怀念。”   贺离不说话,把手覆在风北的肩上。风北伸手盖住贺离的手说:“梨子,我们回华清峰吧。你嫁给我,我们自给自足,再也不要踏入尘世。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不快乐,我也不会让我的妻子陷入危险。如果真的有像他那样的境地,请你相信我,我会爱你到死。”   贺离不说话,吃完饭便去马厩看了看墨宝,然后准备了行李打算走人。事已至此,他们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一大早,风北骑在马上朝着底下的贺离伸出手。贺离背着包袱,他笑:“娘子,请让为夫带你一程吧。”   贺离挑眉,拿下肩上的包袱放到风北手里:“走吧。”   风北皱眉嘟嘴:“梨子……”   贺离把眼睛瞥向一边装作看不见,腰后忽然伸来两只手,贺离惊叫一声,被风北拉上马背放在身前。他呵呵的笑了笑,拉了缰绳策马出城。贺离能够感觉到他心里的感觉,她向后伸手搂住他的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呼吸清浅。   风北跟她一样,都是来找他的母亲。没想到找到的只是两张挂了十三年的画,他觉得风七夙背叛了他母亲。他不能理解为了救人而成就的背叛,她清楚,她一直清楚在风北的意识里,他从来不管原因,只管结果。   他承诺了,他要娶她,他一辈子不会背叛她,就算是遇到风七夙那种境地,他也不会背叛她。她却没有告诉他,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她宁愿他选择背叛。只要活着,一切都是好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贺离想的太简单,也许是她这时候还并不能理解风北的固执。   真心不悔的爱着一个人,无论任何理由的背叛,都是不可原谅的。   风北带着贺离出了城,一路朝着家的方向走。贺离很开心,可是贺离却忘了,微生烨还在,他不会就这么放走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微生兄弟的下场   傍晚,贺离和风北投宿在客栈,挨着的两间房。吃完了饭贺离就开始犯困,脑袋重的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了。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下去,好在风北走在她后面扶了她一把。贺离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风北扶着她回了房间,贺离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睁不开眼了。风北把她扶到床上脱了鞋子拉好被子,贺离已经一动不动的好像睡死了。风北皱眉,伸手摸贺离的额头,温度刚好。“梨子,梨子?”他试探的叫了两声,贺离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   风北十分担心,贺离就算是累了也不可能困成这样。她这样的状态,不正常!   风北没办法,自己又不会把脉。只得叫了小二去找大夫,小二应了一声就去了。风北回到房里端了盆水,给贺离擦脸擦手,贺离完全没有反应。风北心急如焚,半个时辰之后,大夫才姗姗来迟。   风北急忙从床边起身让大夫来把脉,他紧张的看着大夫的表情,却见他的眉头越皱越深,风北的心开始向下沉。   “这位姑娘的脉象甚是奇怪,老朽行医数十载只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况。”大夫沉吟,风北捏紧了手心。“你说,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又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风北毫不犹豫:“我是她相公。”   大夫瞥了一眼风北从床沿站起来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边掀开随行的药箱,“这姑娘中的是蛊毒,噬心蛊。”   这名字取的煞气森森,风北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贺离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谁给她下的?!   “大夫,什么是噬心蛊,能解吗?会怎么样?”风北一个大跨步过去焦急的询问,大夫拿了一瓶药给风北,风北接过。   “这是清心丸,炼制不易,我平生也不过得了这十颗,一直没舍得用。你给这姑娘每日一粒,带着她赶紧去找下蛊之人。噬心蛊是一对,只要找到另一只蛊虫用火烧死。这蛊毒便可解去。”大夫说完,合上药箱背在肩上离去。   风北捏着清心丸走过去坐到床沿,他忽然觉得很累。“梨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带着你回家,也这么难吗。”   风北就守在贺离床边一直坐到天亮,贺离的右手被他捂的暖暖的,都渗出汗了。阳光从窗台上照进来的时候,风北抬眼,带着贺离买了一辆马车回燕明城。   风北想了一夜,噬心蛊,如果不是微生叶下的,那就是微生烨!反正他们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风北一路回到燕明城,直奔微生叶的府邸。到了大门口风北却愣了,明明前天还进去过的季府,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为什么?难道微生叶烧了这座府邸?他为什么要烧?思想间,几十个黑衣人从暗处跳出来,将风北团团围住。风北眯了眯眼睛不说话,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   “有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风北不置可否,没有反抗。他本身对于武功也只有一知半解,风七临只教了他逃跑用的轻功,打斗确实不在行。而且还有昏迷的贺离,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到了地方,风北侧脸看了一眼牌匾。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微生烨。   风北抱着贺离跳下马车,跟着黑衣人进了别院。到了大厅,微生烨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摆弄一个好看的花瓶。风北把贺离放在椅子上扶着她,微生烨转过身,笑着看风北。那表情十分愉快。   “哟,怎么睡着了?这都日上三竿了,该醒醒了吧。”微生烨瞥了一眼贺离,咧开嘴笑。   “别废话了,解药拿来。”风北不想跟这种人绕弯子,直截了当。“有什么话咱们现在都摆开了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微生烨哈哈一笑:“我不想干什么,你要解药,行啊。你拿微生叶的命来换,我保证给。”   “我来了。”风北还没答话,外面便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微生叶迈过门槛儿站在那里。风北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微生叶为什么一身囚衣。   微生烨似是没想到微生叶还会活着站在这里,他有些讶异,却瞬间淡然。“通敌谋反的罪名没能弄死你么,呵呵。”   微生叶垂眼笑了笑:“五弟,你我一母同胞,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这位置并不是我来决定的。”   “那你去死啊!你死了,那个位置自然就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去死?”微生烨打断微生叶的话,情绪有些激动。“你从小什么都比我强,我喜欢的东西最后都是你的。一众兄弟里面,我最小。我见谁都要弯腰行礼叫大哥,凭什么?”   微生叶不说话,眼光落在风北怀中的贺离身上,接着又移开。   微生烨自顾自的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微生叶抬脚走到风北旁边,伸手给了他一个瓶子。风北微微皱眉,微生叶抿唇笑了笑塞进他手里。   “你干什么!”微生烨一个大跨步走过来伸手就来夺瓶子,风北闪手躲开了。微生烨侧脸看微生叶,脸色泛红,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微生叶不理他,回身对着门外叫了一声“路柏,你进来。”   这个路柏,风北见过。是微生叶的护卫,人很精明。   路柏走到微生叶身后,微生叶转头看微生烨,将路柏推到两人中间。   “五弟,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你所得到的一切消息也是我刻意告诉你的,路柏的身份从他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是你的人。我并不介意你如何对我,但是,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太子的位置你们谁做都好,我都不介意。”微生叶笑,垂眼看贺离。风北皱眉,将贺离搂的紧了些。他的动作太过明显,微生叶收回目光看着风北。   “那瓶子里是她的解药。你带她走吧,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都没关系,现在,你带着她走吧。”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面令牌递给风北,然后朝着他挥手。“走吧。”   风北似乎隐约看清了微生叶的想法,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不外乎太子之位的纷争。微生叶不得已坐上的储君位置却是微生烨仰慕已久的,有人不想做却不得不做,有人想坐却怎么都坐不上。皇权,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风北带着贺离出去,一路上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坐上来时的马车,风北扬鞭离开。   不管他们两兄弟是不是跟他同父异母,不管他们之间的纠葛到底是谁对谁错,风北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回到北凉这个地方。马车停在郊外,风北小小的生了一堆火,打开瓶子,把里面的蛊虫倒进火里烧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贺离睁开眼睛。风北就坐在她旁边,她身上盖着风北的衣裳。旁边不远处有堆火,不时被风吹着摇曳着火焰。   贺离醒了,风北很开心。他笑着把贺离扶起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梨子。”   贺离嗯了一声,全身都没什么力气。风北拉着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抵着额头,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胳膊。   她虽然一直没醒,可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也知道他带她回了燕明城。微生叶兄弟对风北来说,很特别。微生烨的确让人讨厌,可是微生叶不一样。也许,风北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留给微生叶。至少,微生叶那样的人,光明磊落。   有了微生叶的令牌,从燕明城到达莫回山前的关卡,风北和贺离一路畅通无阻。   坐在面摊里吃饭的时候,风北一直心不在焉。贺离也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吃饭。半个时辰前,贺离在城门口看见一张告示。太子与烨王爷一同去了。   贺离想,这也许是他们两兄弟最好的结局。   吃完饭,风北带着贺离过了关卡进入有路谷。走进谷道三里处,风北忽然拉住缰绳下马,把微生叶给的令牌放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贺离看着他在旁边盯着看了几秒钟,然后才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风北扬鞭骑的很快,贺离在后面追,不远不近的跟着。   其实风北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很任性但是他心里很明白。也许他不承认一些事情,但那已经是事实。   ***   过了有路谷的关卡,到达南丰境内的莫回镇的那一天。贺离记得是七月十四。   风北说要赶快赶回华清峰,贺离头一次撒娇耍赖的要在莫回镇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莫回镇外的一晚   小小的莫回镇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连客栈都没有,找了半天只有两家卖吃食的店。莫回镇地处边界,周边人不多,店铺什么的做生意的,也就没人会开在这里。若是早上一二十年,南北两国还在通商的时候,有路谷前后的两个镇,是相当繁华的。只是经过了那一场战争,都开始变得萧条起来。人流不大了,生意做不成了,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贺离拉着风北去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亭子,远远的,贺离惊喜的瞧见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竟还完好的摆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当初她留下这衣裳本是想着还给风北,难不成他后来没回来这里,这衣裳便放到了现在吗?   贺离松开墨宝的缰绳跑进亭子里,眼瞧着那件衣裳放的样子好像不对。她伸手拿起来展开,风北已经走了过来。他双手抱胸微笑着倚着亭子的柱子,表情还是如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   “梨子,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认出我?”他看着贺离的眼光里都是期待,满心的希望贺离说当初是认出了他的。或是那眼光太过认真,表现的太过明显。贺离反倒起了好玩儿的心思,故弄玄虚的说道:“你猜。”   风北松开抱着胸的手走过来坐到贺离对面的石凳上,手肘撑着桌子两手捧着下巴看着贺离两眼放光。“你肯定是认出我了的,虽然我现在比五年前又英俊了不少,潇洒了不少,好看了不少,长高了不少……不过你一定是第一眼便认出我了。”   贺离两手还拿着衣裳抬眼瞥着风北,待他说完她才开口说:“才没有。”她笑着转了头,脸色有些微微的泛红。风北瞧着贺离的模样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测,他长臂一伸按着石桌跳到了对面,一把抱起贺离在原地转圈。   风北笑着看着贺离的眼,贺离手里还拿着那件白色的衣裳,风北这一抱,把衣服连同她的胳膊都抱在了怀里。他瞧着她的眼光,像是一面初春的湖泊,才解了冰寒,温暖的流淌着河水。偶尔在湖边映出才开放的花儿的影子,有几只彩蝶飞过它也照的清楚。   风北哈哈的笑出声,畅快无比。长这么大以来,他头一次觉得人生可以美妙到这种地步。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心情真的可以好到让人快乐的飞起来。   他抱着她转圈,贺离也呵呵的笑出声来。如果人生自来便是如此快乐,多好。   贺离很庆幸她十一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叫季云风的少年,她也庆幸她十六岁这一年再次遇见了他。如果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那就是他也同样为遇到她而开心快乐。   贺离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说过,一对儿有情人,就像是一分为二的玉佩,遇在一起就是圆满是缘分。不遇,便各自缺憾一生。   如今,她已经没什么缺憾了。   “阿风,先生他还好吗。”   两人分别坐在石桌的两边,各自交叠的双臂垫着下巴。他盯着她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视线游移不定,看起来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风北嗯了一声说:“师父他身体很好,我出来的急,他刚告诉我你还活着让我顺着路线去追你,我便迫不及待的下了山。这也没多少时日,他身体好的很,明日你跟我回了园子,我们就成亲。成了亲你天天都能见到他。”   贺离没说话,视线僵了一下。   “梨子你不要担心,师父他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五年后又告诉我你还活着,他大可以让我以为你死了,就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啊,他铁定是喜欢你的。”风北以为贺离是害羞,所以视线才躲闪了一下。   贺离嗯了一声,突然觉得亭子里有些闷。   她想不通风七临的做法是为了什么,她也不太想去揣测。猜来猜去的,累得慌。   太阳快要下山了,天边的晚霞红火的很漂亮,火烧一样的颜色飘在天上。夕阳的光把云照出了层次,一层一层的就像好吃的云片糕一样。贺离笑了笑,伸手指给风北看。   “阿风阿风,你瞧那块云像不像你。哈哈。”   风北闻言看过去,天空的云彩被风吹着一直变幻着形状。他顺着贺离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哪里像他,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形状。大大的耳朵像芭蕉叶,圆的像饼一样的脸,那分明就是一个猪头嘛!   风北瞥贺离,没好气的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烂酸梨!你皮痒了是不是?”   贺离咯咯的笑,也不说话,枕着双臂侧脸看着亭子外面的云。   她想,如果她可以变成一朵云,无忧无虑的随着风,去哪里都可以。或者,她天晴的时候为他遮阳,他热了为他下雨。   以前,爷爷讲过爹和娘的故事。她那时候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肯改嫁宁愿苦苦的守着家里的破园子。现在她知道了,为自己喜欢的人等待,其实并不觉得难熬。只要知道他心里也在同样想念着自己,等多久都没关系。因为明白,只要还有机会,他一定会回来她身边。   相爱的人之间有一种可怕的默契,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夜晚的时候,风北捉了山鸡打了一只野鸽子,两人坐在火堆旁边,一人一个棍儿在烤肉吃。墨宝和另一匹马就在不远处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吃草,两个人两匹马野外烤肉,多好的场景。   火烧的很旺,烤的贺离脸有点儿烫。火堆对面是风北,跳跃的火焰一下一下遮住他的脸,偶尔,她能看到他浓淡适中的眉毛,漆黑的眸子,还有他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的唇。   贺离想,她的阿风,真好看。   记住一个人的样子其实不用很长时间,五年前的贺离没能亲眼看见季云风长什么样子,五年后的贺离,只消一眼,便能铭记一生。   风北好像烤好了山鸡,朝着贺离看过来。他举了举手中穿着山鸡的木棍儿说:“我烤好了,你好了没啊。你那个还我这个大,还没好吗?”   贺离愣了一下,然后垂眼去看,鸽子头已经烧焦了!她急忙收回来拿手摸了一下,烫的她又赶紧缩了手。风北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走了鸽子把烤好的山鸡递到她眼前说:“喏,快吃啦。”   贺离眨了眨眼嘿嘿一笑。傻里傻气的模样把风北逗乐了。他伸手敲了一下贺离的头,惹的贺离缩了一下脖子,“小小梨~乖,听话,赶紧吃。给我留个鸡腿就行了哈。”   风北说完就势坐下翻着贺离烤坏了的鸽子看了看,然后摆弄了一下继续烤。   贺离抿了抿嘴,看着风北的侧脸有些入神,风北跟风七夙长的很像,贺离就算只见过风七夙的画像,也敢这么说。   “看什么呢?这会儿发现我很好看了吗?”蓦的,风北转过脸朝着贺离倾了倾身子吓了她一跳。风北瞧着贺离的模样蹙了蹙眉说:“梨子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赶紧吃,吃完了赶紧睡,睡醒了咱们好回园子。”   贺离胡乱哦了一声,敷衍了过去。风北还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她开始撕着烤肉吃,他才安心的转过脸去继续烤手里的鸽子。   贺离忽然想起微生叶送她的那个酒壶,她早上在莫回镇的时候把它装满了酒。于是她走过去打开包袱把酒壶找出来,然后又回到火堆旁坐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火辣辣的一直烧到胃里。风北瞧见了伸手来夺,说:“你不会喝酒别硬撑。”贺离手一划躲开了,她看着风北笑。才喝了一口,两颊就有些粉色。“阿风,这会儿风有点冷,今晚露宿野外,喝点酒好暖暖身子也不错。”   风北将信将疑,贺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壶然后递给风北。“你也来一口?”   风北挑眉,觉得贺离今晚这是怎么了?还喝酒呢,奇奇怪怪的。想来想去也没个着落,有他在呢,她还能怎么滴?于是风北伸手接过酒壶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后咧嘴蹙眉看贺离说:“你在哪儿打的酒,这么烈。”   贺离笑了笑,倾身伸手夺了酒壶过来说“我就叫老板随便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呵呵。”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还专门儿问了一下,这酒叫离人泪。当时她听完还觉得这名字真风雅,老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一壶酒,酒量都浅的很。贺离喝了没几口就醉了,枕着风北的大腿趴在他身上不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腿怎么弄都不松手,嘴里还流口水!风北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让她喝了!   这酒壶不大,装的也不多,偏生他们俩都不是好酒之人。不过风北到底是男子,虽然头有点儿昏了,也还能坚持,不像贺离,说倒下就倒下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隐在云层后面不甚明亮。倒像是一颗明珠蒙了一层薄莎,有种朦胧的美。贺离趴在风北腿上睡的熟,耳边的发丝滑到脸上,他伸手把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   风北伸手抚贺离的脸,他就知道梨子没了那块疤也定是个美人儿,跟他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再没有那么般配了。   天快亮的时候,贺离醒了。她还是原来的姿势,搂着风北的腿枕在上头,肩上搭着一件披风,风北还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快点儿完结然后开新文,不过这剧情还有很多,真心没办法砍,所以我还是慢慢来。能尽快我就尽快,不能的话就慢慢来吧喂。 ☆、当年仇怨的凶手   贺离小心的起身,动作轻轻的努力不让自己惊醒风北。风北还在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把扇子似的,遮住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贺离伸手抚过他的眉眼,风北的睡相一点儿都不好看,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天空开始泛白,月亮已经不见了,再过不久,太阳也会升起来。贺离站起来走到风北旁边跪下,俯身轻轻的浅吻在他的额头。   阿风,原谅我不能跟你回清河园,对不起。   ***   贺离一路奔驰马不停蹄的到达洛阳城外的时候,在十里亭里便看见两个人影。一青一红,红色的在追着青色的打,两人绕着亭子跳来蹿去的。   贺离莞尔,洛月还是那般喜欢欺负人,刘志远还是那般喜欢让洛月欺负。说也奇怪,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道会被人欺负还上赶着往跟前儿凑?贺离想,也许是应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的俗语。   一直到贺离走到跟前儿了,洛月还在追着刘志远打闹,倒是刘志远眼神儿好,跳进亭子里一手搂着柱子躲开洛月打过来的手,恰巧瞧见了贺离。他停下来回头看洛月说:“别打了别打了,贺离回来了。”   尽管找着了让洛月住手的理由,他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洛月一拳。立马跳开远远的躲到旁边去揉肩膀了。洛月嘿嘿一笑,眉峰一挑,指着刘志远朝贺离喊:“贺离,你回来的正好,你瞧他老是欺负我!”   贺离早就下了马过来,还没进亭子便被洛月扑过来抱了个结实。冷不丁的被洛月冲过来抱住,贺离身子晃了晃才站住。“阿月,准是你又欺负刘公子了。”   洛月一撇嘴,松开贺离背过身去。“哼,我眼巴巴的接到信儿就跑来这里等你,你倒好,回来了都不替我做主。明明是他先欺负我,我一个姑娘家还能欺负他到哪儿去。”   贺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洛月,还是的哄着……   “你还知道你是姑娘家,谁见过有哪个姑娘家非要扯人家的衣裳。”贺离还没开口,刘志峰便在那边儿出声了。他脸皮子薄,话还没说完就脸红的扭到一边儿去了。   贺离笑,转过去走到洛月跟前。“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洛月揪着衣袖哼了一声,嘟嘴咕哝道:“这还差不多!”完了抬眼瞥了一下贺离,咧嘴笑了一下。“走吧走吧,我爹在家里做了好吃的,就等你了。”   贺离无语,被洛月拉着走。这小姑娘脾气来的快,去的也还是那么利索。   到了洛府,洛月拉着贺离把她撂在了客厅。“贺离你等会儿,我爹这会儿肯定又跑去药圃了。我明明走的时候,他还说在这儿等着咱们回来呢。你歇会儿,我去找他。”洛月说完就走了,贺离嗯了一声。   刘志远真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若不是贺离扭脸刚好瞧见他还站在门口,她都以为他已经回家去了。   “刘公子也坐吧,洛月一会儿便回来了。”   刘志远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就走到贺离对面坐下了,安静的很,话也不说。   客厅里一时间没了声音,气氛有些尴尬。贺离跟刘志远不熟,此时也实在找不到话说。可是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自己尴尬人家也尴尬。   “刘公子,还没正式介绍过。在下贺离,请问公子大名?”闲话家常的事儿,贺离真是不在行。   “在下姓刘,名志远。家住洛阳西城刘府,是家中的次子。”刘志远倒是答的详尽,让贺离又是一阵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这个名字,刘志远……听起来有些熟悉。   “志远兄家中可是做生意的么?”   刘志远瞧了一眼贺离,似是诧异她怎么会这么问。“家父在朝为官。”   贺离哦了一声,“原来志远兄是官家子弟,在下平日鲜少出门,让志远兄见笑了”   刘志远倒是不在意,摆手说了两句客套话。这边,洛月已经小跑过来了,洛明跟着也进了客厅。   贺离和刘志远纷纷站起来行了礼,洛明笑了笑,瞧着桌子上也没个茶水,便瞥洛月。“月儿,怎的也不给客人上茶就跑了。”   洛月吐了吐舌头说:“什么客人,他们俩又不是外人。”   洛明抿嘴,拿洛月没辙。洛明看起来也三四十岁的模样,眉眼间有一股说不清的气质。带着些书卷气又不似书生那般酸腐,处在那里总让人有一种从心底里尊崇的感觉。   洛明招呼了下人上了茶,几人都落了座。   “离儿,你长途跋涉辛苦,现下不如先去休息休息,等会吃饭了我让月儿去叫你。”洛明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贺离本来昨日晚上便能到达洛阳,她故意在最后一站休息了一晚才回来。此时也不过快到晌午的样子,想来她这点儿心思是瞒不住洛明的。   “我不累,一路上也没怎么辛苦。倒是累着先生还要牵挂离儿,过意不去。”   洛明淡淡的笑了笑,瞥了一眼贺离。贺离垂着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随即站起身。“月儿在这儿陪陪刘公子,刘公子若是不嫌弃舍下寒酸,这眼看便中午了,便在这儿用了午饭再走吧。离儿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洛明这是赶人的架势,刘志远虽说个性腼腆些,这些话到底还是听得懂的。于是他站起来客套几句也就告辞了,洛月瞧着刘志远走了有些不高兴。“爹,你怎么撵他走啦。”   “月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你让我……”洛明说到此处停住了,然后转身出了客厅,贺离拍了拍洛月的肩膀。“阿月,先生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我好容易找个人玩儿,他又不待见!我从小到大找的伴儿,他哪一个都不待见,都说为我好!有本事他倒是陪我玩儿啊,整天摆弄那些个药草,药草又不是他女儿,药草能给他养老陪他说话啊!”洛月说完一跺脚走了,贺离呼了一口气,抬脚出了客厅追洛明去了。   洛月的声音颇大,洛明听得一清二楚。洛月说的也没错,可是这个刘志远真的不行。   贺离跟着洛明到了药圃,药圃旁边还搁着一把药锄。洛明正在药圃旁边的一个草棚里坐着,竹制的桌椅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贺离走过去,洛明伸手示意她坐下。“离儿,此行的结果如何。”   说起这个,贺离难免想到风北,心里一阵钝痛。“先生让我找的人,我找着了,不过她只剩下一幅画像。”   洛明似乎一点儿都不诧异,“那你是怎么找着的。”   贺离垂眸,将北凉之行的经过全部述说了一遍,单单省去了风北。   洛明听完,轻笑。“离儿,你忘了说一个人。”   贺离心里一惊,洛明放下手里的茶杯。“离儿,你此去北凉是我的意思,你会遇到那个人也是我的意思。而让你们俩相遇,却是另一个人的意思。离儿,有些事你不清楚,今日,我便全盘说与你听。你切记,听完便忘,什么人都不能说。懂吗?”   贺离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事实也证明了她的预感,一点儿都没有错。   洛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说凄美,也不尽然,它准确的说,只能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一段被人刻意掩藏的,历史。   二十几年前,南丰的先皇有一名得意的将领,他年轻有为长的颇为俊俏,堪称风华绝代。十五岁便得了文武状元,入朝为官。皇上颇为欣赏他,委以重任。   那时,包括莫回镇以南的十几座城池还是北凉的国土。这位年轻的将军兵行险招克敌制胜,战场上所向披靡,一路把南丰的国土扩张到莫回山下。   京城有一对人称天造地设一双人的璧人,这年轻的将军便是其中一位。另一位女子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两家本是世代商贾,到了他这一代,未婚妻及笄那一日却被人掳走去了北凉。他一气之下考了状元入朝为官,决意踏平北凉。   他终于夺回了他的未婚妻,当即便告假回家成了亲,成亲不过月余。皇上一道圣旨便又把他调回前线,就在他进攻莫回山的那一场战争之前,军里的粮草已经不多了,他曾八百里加急催皇上运粮草,直到他战死沙场那一日粮草也未曾运到。   他家收到消息那天,才怀了三个月身孕的妻子为他披麻戴孝。头七还未过,家里一百多口人便满门被屠。   洛明讲到这里,侧脸看贺离,问:“离儿,你说一个将军才战死沙场,家里便满门被屠。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丁,一百多口人,且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你说说这样大的动静,怎能一声不吭的杀完了人又逃走?”   贺离听的胆战心惊,“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可以算作疏忽,可杀完了人凶手还能逃的一个不剩就说不通了!而且,将军八百里加急催运粮草,怎会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信?”   洛明垂下眼,点了点头。“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当年,皇上根本未曾收到将军的信函,怎会运送粮草。至于凶手杀完了人还逃的一个不剩,呵呵,如果他们根本没逃,或者根本不用逃,要去上哪儿抓人?”   “难道杀人的是府里的家丁?皇上怎会没有收到信函?信函哪里去了?”   “信函,在出了将军之手的下一刻,估计就变成一堆灰烬了。”   贺离蓦然觉得背后冷森森的,“将军帐下有内奸!”   洛明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贺离。“离儿,月儿怨我不让她跟刘志远来往。你可知,这刘志远的爹是当朝太子太傅兼国丈。而他为什么会有如今的地位,你猜猜看。”   “难道,他是杀害将军一家的幕后黑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再有十章就完了   话说活力上的我好累,按说不上活力也是这个更法儿   但是上了活力就好大的压力啊摔   艾玛 刚刚知道这周还不换榜……   不要拉我!让我死! ☆、她与他的十年   洛明说的一切,贺离自然知道是谁。那故事里的将军,便是风北的爹。可是谁也想不到,风七夙并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被北凉的公主掳走软禁,并且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发生了后来的那些事情。如果贺离没有遇见微生叶从而知晓后来的事情,恐怕风七夙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战死沙场的英雄。仅此而已。   之于洛明所说的刘志远的爹,估计是串通了北凉人才害死了风家一家人。   贺离晚上回到自己那间山坡上的小屋的时候还在想,究竟那个刘大人,为什么要害死风七夙一家。难道仅仅是为了通敌卖国所获得的那些黄白之物?   贺离并不明白那个刘大人跟风家到底有何仇怨,真的想不明白。   洛明还告诉贺离一件事情,贺离心神不宁的开始担心风北和清河园里的情况。   怪不得贺离觉得刘志远这个名字甚是熟悉,五年前跟着风北的师姐一同上去华清峰的那个人,不是就叫刘志峰吗!刘志远说他是家中次子,那么刘志峰很可能是他的大哥!   这么一想,贺离一点儿也坐不住了。她必须赶快去找到风北,然后上清河园去拆穿刘志峰的真面目!   在路上的时候,贺离想了很多。五年前风北的感觉是对的,他说的都是对的。他说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眼睛,而她那时候看不见……   贺离第一次拿了皮鞭抽墨宝的屁股,她不断的催促着:“墨宝,你快点儿,再快点儿!”   她一路不眠不休的赶到华清峰下,仰头看山顶的时候,她竟然奇怪的看到一阵浓烟。她以为她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在看,果然,浓浓的烟飘散在峰顶。   贺离心里一惊顾不上休息赶紧爬山,她只希望快点儿到山上。如果清河园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那么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风北还没有回来……   有时候贺离很不明白,为什么现实总是残酷的。为什么老天每次都听不见她的呼喊,不理会她的期望。   当贺离看见那个跪在废墟前一身露水的人,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她赶到菜市口看见爷爷被砍头的那一天。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里猛的一锤砸的她只想缩起身体。贺离就那么站在风北身后,一言不发的站着,迈不动一步。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她快被自己的悔恨淹没。若是在莫回镇没有分手,她陪着他一起回来。即便结果还是不可改变的,可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   贺离觉得她已经没有资格在跟风北站在一起,她甚至已经不能够走过去他旁边。她说过她会陪着他,结果呢,整个清河园没有了,却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风北一直跪着,天黑了,天又亮了。   最后他僵硬着身体站起来,转身看到贺离的那一刹那没有丝毫的惊讶。他说:“你来晚了。”   贺离蓦的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而那个站在对面不远处的人,没有像以往那样奔过来抱住她。   她想,她的阿风,终于不要她了。   风北走了,这是贺离在昏迷中还能清醒的意识到的问题。他能去哪里,会去哪里,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贺离醒来已经是这一天的黄昏,风北早上走了,她下午醒来。这中间的时间足够她永远失去她的阿风。   所以,她很恐慌。   风北去了洛阳,找了洛明,他故意避开了洛月单独找了洛明。   那时候,洛明正坐在屋子里的书案后面,靠着椅背坐在那里,两眼淡淡的盯着门口。风北进来的时候,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   风北说:“师叔,我需要你的帮助。”   洛明没说话,竟自打开了书案上的一个盒子,拿出一个信封按在书案上。“风儿,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不惜一切的报仇,第二,跟离儿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报仇。”风北毫不犹豫。   洛明松开了按在信封上的手,竟自捏起那封信掀开了灯罩,把信烧成一堆灰烬。   这一天,早上吃完饭洛明没有去药圃,而是叫了洛月说一起去郊外玩儿纸鸢。   洛明拿着昨夜亲自做的纸鸢交给洛月,他伸手摸她的头,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不过洛月还是很开心,因为她老早就说想跟洛明一起去玩儿。   “月儿,你想玩儿什么,今天我都陪着你。”   洛月很聪明的问了一个问题“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洛明笑了笑说:“我以往都没顾过你,今天便算作道歉,给你补偿。你还不喜欢吗?”   洛月自然是喜欢的,一天玩儿下来。晚上吃过饭的时候,洛明为洛月放了烟花,漫天的花火带着缤纷的颜色照亮了洛月的脸。   这一夜,洛明像小时候一样哄着洛月睡着。洛月睡觉之前还跟洛明说:“我的爹爹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洛明背着药箱去了刘府,他走之前吩咐风北,让他去城外贺离的小屋。说那里有他藏的一样东西,找到了就给他送过去。   风北点头,洛明走了。   到了刘府,洛明报上名字直接便被请去了客厅。刘行有沉珂,多次请洛明去给他医治。洛明都未曾答应,这次洛明自己上门,刘行自然是高兴的很。   到了客厅一顿场面话说完,洛明开门见山的说给刘行诊脉。一番对刘府的勘察过后,洛明得出了结论。“刘大人,你家的水有问题。不光你自己有沉珂,你家的家丁也身体不好。你们家的水井在哪儿,可否容我一观。”   刘行是个胆小惜命的人,洛明又是有名的神医,刘行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洛明理所应当的在水井里下了药,转身对着刘行说:“大人,请您家的所有人都过来。并且都喝一些这井里的水,我也好看看个人的状况,在酌情加减药效。”   刘行点头,唤了所有家丁以及后院的女眷全都在列。洛明看了看,少了一人……却又不好明说他知道少了一人。   “大人,人都叫齐了吗?”   刘行点头,“齐了。”   洛明亲眼看着刘府上下都喝过井水,才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放进去的,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包断肠草研磨的药粉。他能帮风北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师兄前几日便来了信,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好了。清河园被毁,风北到洛阳,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而洛明此番毒杀了刘府上下,也定是逃不了了。他只希望,等风北看完了留在贺离那里的信函,能够肩负起重任。   与此同时,风北到达贺离的小屋。小屋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风北亲启。   “风儿,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你的私仇我已然替你报了,别的你不用多想,我只求你照顾好洛月。   我会告诉你洛月的身世以及你将来所要走的路,这封信,你看完便烧。   ……”   风北看完信的时候,贺离恰巧推开房门。风北急忙收起桌子上的一个红木盒子揣进怀里,然后静静的转身看贺离。   梨子……   他很想再看着她笑,然后娶她,跟她生一群孩子。可是他欠了太多的恩情,欠风七临的,欠洛明的,还欠洛月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他风北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他们为他扫清了所有细小的障碍,帮他报了家仇了了遗憾,却交给他一个更重的担子!   ——帮洛月复国!   洛月不是洛明的亲生女儿,而是前朝流落到民间的亡国公主的后裔!事隔几十年了,洛明说有一批旧部在华清峰后面的山谷里。风北怀里的国印沉甸甸的,那便是能够号令他们的证物。   风北也很好奇为什么洛明不自己帮洛月,而是等着他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子。   洛明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洛明的师父曾经为风北卜过一卦,说风北是天命真子。   “贺离,再见。”这是十八岁的风北对贺离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越过贺离,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贺离房中那盆奇怪的花居然瞬间开放。   而后的很多年,风北号召了旧部打着复国的旗号以洛月为统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贺离仍旧一身男装混迹到了军营里,在她以为的他看不到的地方为他尽一分自己的力。多少次刀光剑影性命攸关的时候,忽如其来的一支箭总是能够救她于水火。   十年后,洛月遗传了母亲的绝症不治身亡。那个曾经在华清峰顶跟一只乌鸦死磕的少年成了皇帝。   那一天,贺离站在一众将士里看着他穿着一身金黄色的龙袍登上皇位。她忽然觉得,她的阿风真的长大了,不再属于她了。   当她眼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的时候,她听见他说:“你可愿陪我一起俯瞰大地。”   她没来得及点头,只是将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轻放进他的掌心。   他为她十年马上征战,她为他十年沙场握剑。   当他终于安心的与她在万人敬仰的高处两手相握的时候,他无声的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梨子,你知道北凉凤舞节那天晚上的意义吗?只要两个人相拥着共同等到了黎明,那便是一辈子共同进退、举案齐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这是快速缩短剧情的结局,但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只是少了像第一卷那样的细节描写。乃们不要再抽我了,让我死吧。orz   写完了这个结局,我忽然想写个下部战场文。就是风北与贺离十年战场的故事。   嗷,我写不好我知道的……乃们不用提醒我了……   再orz   感谢还能看完的妹纸,你们一辈子都是我的真爱。   作死的再说一件事情   下一篇是比较欢脱的类似各种斗的重生文,等严打过去了就会发文……   我会改掉自己拖沓、情节不出彩、以及通篇没有亮点的缺点。   所以乃们如果还爱我,请戳了戳链接……    ☆、微生叶的番外   我叫微生叶,是北凉的太子。我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上只是我的舅舅。我有一个弟弟,他跟我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八岁以前我们一同住在宫里,衣食住行上课玩耍几乎都是一起的。   他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站在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我们两个很要好,没有人比我们彼此更了解彼此,因为我们曾经共同挤在母亲的腹中一同生长,同根同源。   这一切都止于我们八岁那一年,那一年,我被封为太子,他成了王爷。   我跪在舅舅面前接过太子封号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痛。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就那么生生的撕裂出去,而我转过身接受百官朝拜的那一刻,我看到他慢了半拍朝我跪下,用我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那一刻,我明显的感觉到,我们再也不能够开心的玩耍了。   他成年那一天,搬去了宫外的府邸。舅舅暗中培养了我将近十年,也在那一天交给我一个任务。他告诉我,要我去寻找一个跟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母亲的事情我知道,我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我的母亲。我和弟弟是母亲用人质胁迫父亲,才得来的生命。当我从舅舅口中得知一切的时候,我无比可怜我的母亲,但我并不恨我的父亲。因为一生只爱一个人,这并不是错。   我带着路柏去了南丰,按照舅舅给我的消息一路追寻。我找了几个月,无果,呆的时间太久也几乎快暴露了我的身份。就在我和路柏返回北凉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叫贺离。   一路从南丰到北凉,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的遇见她,直到那天在破庙里看见她的luo背,我才惊觉,她竟是女人。   那个雨夜,我见到了舅舅让我找的人。他长的几乎跟画像上的父亲一样,我曾经很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弟弟一点儿都不像父亲。直到见到风北的那一刻,我隐约的明白了。风北是两人真心相爱的结合,而我和弟弟,仅仅是母亲一厢情愿的结果。   我从他们两人的神态上几乎肯定了他们认识,她莫名其妙的叫他阿风,我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垂眼。   我不否认我从小到大不喜欢女人的接近,而贺离的出现并不如我预期的那般。后来我想,如果她不是一身男装与我相遇,我估计也会一脚把她踹出三丈远吧。   那一晚,我看到她luo背的那一刻,下一秒就想到了她让我负责。而我惊奇的发现,我竟然不排斥?我不明白我是怎么了,我竟然对只见过几面的女人连负责这种事都不排斥!   后来,她走过来的时候我故意拆开了话题,用父亲的酒壶试探风北。风北似乎很震惊,而贺离故意按住了他。   再回到北凉,我住进了风北母亲在北凉时候的那个破屋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体会一下当初风北的母亲怀着身孕一个人住在破屋子里,而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锦衣玉食,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就这样我跟路柏住了下来,当我有一天忽然接到我弟弟骗走了贺离的消息时,我正在劈柴。听到消息我几乎头也不回的就冲着弟弟的别院去了,自从八岁那年被封为太子,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救了贺离,喝了弟弟准备给贺离的毒酒。其实就像贺离后来说的那样,我完全可以不用喝那杯毒酒。可是我那时候单单只想着让他安心,我以为,我中了毒他就会安心。因为我明明知道,那杯毒酒顶多只能控制人,不会死人。   喝完那杯酒,毒酒开始起作用。我急忙带着贺离离开,一直控制着呼吸咬紧牙关才没有一口血吐出来当场昏过去。贺离很聪明,她装头晕让我扶着她。出了别院我扶着墙就吐出一口血,我看到贺离眼中一丝愧疚闪过。   我忽然明白了,我弟弟他明知道我会去救贺离。他这一招其实是一石二鸟,如果贺离喝了毒酒,他就可以让贺离监视我。如果我过去救贺离,就证明贺离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毒准确的来说不会要人命,只是我苦练十年的武功废的一丝不剩。   路柏偷偷跟我说,贺离不能留。他对贺离的态度摆在那里,我也听之任之。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拉开房门看到贺离在厨房做饭,我忽然觉得如果我是一个平民百姓,每天起来看到妻子为自己准备的早饭,就这样平凡的生活也是好的。   贺离吃完饭出去了,我猜我弟弟不会放过她。毕竟他已经试探了贺离于我来说的重要性,他一定会再想办法控制贺离。路柏偷袭了贺离,我早就发现他躲在哪里。当银针射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拉走了贺离,然后跟路柏说贺离不重要,不用控制她。   我跟着她一路,再次见到了风北。当风北从二楼抱着一个小孩儿跳下来的时候,我在她背后看到了她捏紧的手。他们一同朝着对方走近,步伐整齐的让我心疼。我看不到她看风北的眼神,可我却更加的难受,所以我走了,不再看下去。   回到家,我顺手拿了斧头劈柴,脑子里乱的很。贺离带着风北回来的时候,我诧异自己竟然很不高兴。就像我的妻子莫名其妙的领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一样,我一言不发的进了屋。   坐在床上的时候,我猛然发现一件事情。我似乎是喜欢上贺离了……   这个发现让我很无措,我震惊于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贺离,又欣喜我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我开门准备帮贺离做饭,风北躺在树下的躺椅里。那一天是凤舞节,我约贺离晚上去渡桥。我想,既然喜欢了,并且我也看过她,就以这个名义朝她隐晦的说一说,我负责。   可是她拒绝了我,风北在旁边说风凉话。贺离没反驳,她下意识的好像很开心。我刹那间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两情相悦。   我默默的被贺离推回屋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的爱情,发现的那么快,死的也那么快。   我母亲已经亏欠了风北的母亲,若不是我母亲硬抢了我父亲甚至杀了他们全家,我想,风北一家人现在定是尽享天伦,父慈子孝。   贺离拉着风北出去了,我叫路柏进宫见了舅舅。晚上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来接我回宫了,我原本想等贺离回来至少跟她说一声再见,可我没有等到她。   回了宫没两天,风北竟然托消息告诉我贺离被我弟弟抓走了。我瞬间便想起这是我弟弟的圈套,可我仍然还是怕他会伤害贺离。路柏说我失去了理智,我承认,我几乎已经草木皆兵了。   果然,我所料一点儿不差,我弟弟借着我救贺离的事情,搬出了贺离和风北两个人的身份坐实了我通敌卖国的罪名。我被舅舅下入大牢,但我明白舅舅并不是相信了弟弟的话,而是想开始处置我弟弟。   我偷偷的从大牢里逃了出来,路柏告诉我贺离中了我弟弟的毒。噬心蛊本是我母亲留下的,她怕我和弟弟自相残杀,所以分别种在我们俩身上。我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把噬心蛊取出来的,可是我却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他是想让我掏心挖肺弄出另一只噬心蛊来救贺离,而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我并不是爱贺离爱到忘乎所以,我自以为我对贺离还谈不上爱,我还知道我不能跟风北抢,我还知道我不能步我母亲的后尘。我弄出了噬心蛊交给了风北,让他带着贺离走。   路柏是我弟弟按在我身边的人,我很早就知道了。贺离走后,我第一次打了我弟弟,我既然已经挖出了噬心蛊并且到了我弟弟的面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亲生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我真的看够了。我知道我弟弟在想什么,他不过是嫉妒我的太子之位。这样因妒生恨的人生,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抱着弟弟一起坐在大火通天的别院里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守了将近十年的秘密。“阿烨,我不过是舅舅拿来给你做挡箭牌的肉盾,等到你行了冠礼,这皇位便是你的。这些年你做的一切我都替你掩着,你却直挺挺的将你的嫉妒摆到了舅舅面前。你知道吗,为皇者,胸襟谋略必不可少。我再也不能替你遮着了,既然事到如今了。如此,便是你我最好的结局了吧。”   他已经说不了话了,他只是哭,发不出声音的哭。而我抱着他,终于结束了这沉重的一辈子。   我想,或许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活着,不是为了快乐,是为了让别人快乐。 【全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